一条古巷,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雕阁藏香。
这里是成都城人气最旺的地方,名叫百味巷。不管白天黑夜,不管刮风下雨,这一条巷子永远都是那么热闹,永远都有那么多人,真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
站在巷子里放眼望去,灯彩层叠悬如林,除却酒楼不是楼。
都说江陵人最讲求玩,成都人最讲求吃,这一点不错,是真是假看看两地的酒楼特色就知道了。江陵城的酒楼,多伴着乐馆,而此地的乐馆,却依着酒楼。
酉时一过,食客们大多酒足饭饱,不少人正在主巷里浪荡,个个喷着酒气,眼睛色迷迷地瞧着过往的姑娘。她们都是从酒楼后面的小巷里出来,为乐馆招揽生意的。
忽然间,有几人嬉笑着奔走而过,似乎有什么急事,又似乎遇到了什么喜事。其中一人走得急了,撞到了一名路人,二人定睛一看,都十分惊讶。
“刘爷,这么巧啊。猴急猴急的要去哪家乐馆玩耍?”
“哟,原来是焦爷。今晚还去什么乐馆啊,前头有更好玩的。”那人边走边道。
主巷里不断有人奔走而过,更有好事之徒吹着轻佻的口哨,扯着嗓子大声吆喝。
“出了怪事了,听说有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在大街上洗浴。”
“更有趣的是,那姑娘还放出话来,谁帮她结了今晚的饭钱,便入谁家。”
“人家是从雪山上下来的,受不了那苦寒日子,想要找个依靠之人。”
“那肌肤吹弹可破,美得就跟雪峰上的雪莲花一样啊。”
唤作“焦爷”的那人被勾起了春心,谑笑道:“真有天仙那么美?”
这时,那几名好事之徒早已走到前头去了,有人远远扔下一句话:“争着结账的人都快打起来了,你说美不美?”
“还有这等怪事?”焦爷忽然拔腿就跑,往前头追了过去。
也不知是谁先散播出了消息,赶来看热闹的人群正从大街小巷蜂拥而至,将百味巷的这一段路堵得水泄不通,去得稍迟一些的人,根本挤不进去,只能远远瞧见那边一座雕花楼阁的下方冒着腾腾热气,那正是百味巷最闻名的“金樽楼”。
何谓金樽楼?皆因其大门口有一巨大的金樽,足可容下一人躺卧。这金樽却也不是纯金做的,只是在表面镀了一层金,但做工独特,纹饰精美,几可以假乱真。
它本是用来盛酒的,且盛百年好酒,舍得花钱的客人,方可取一瓢来饮。其主人可真会赚钱,这一来可以给喝酒的人长脸,二来可以在门口竖起一道金字招牌。
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你这老东西,一顿饭钱,竟然要价九百两。”
此刻,金樽里面不是盛着好酒,却躺了一位姑娘,说话的正是她。
红红的炭火映金照美,薄薄的轻衫漂浮水面,青丝半湿,衬着两面玉颊,让人遐想到了倒映在湖水中的明月,真是美得天然淳朴。这不是祁妙菱是谁?
一名富贾模样的人捻须大笑起来:“这你就不用管了,生意上的事我说了算。今日遇到姑娘,可真是遇到贵人了。”他正是这金樽楼的主人。
“当时把我扔进酒水里的时候,你可曾把我当作贵人?”
“姑娘息怒,都怪我当时……那个……有眼不识泰山。”
“哼,你可是我见过变脸最快的人了。”她抓起一把水便甩了出去,洒了那富贾一脸不说,还将周围的人弄了一身。有道是人遇喜事精神爽,富贾笑呵呵的举袖遮让,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而其他人更是绝了,竟将鼻子凑到衣湿处闻得十分陶醉。
她伸出纤纤玉指,点着众人道:“你们一定很奇怪,我怎会用酒水洗浴。实话告诉你们罢,这里面的酒水早让人喝光了,现在换上了热水。”脸上满是戏谑的味道。
富贾哑然失笑,那表情就好似忽然在大路上捡到了一堆金子:“一顿饭的功夫就把金樽里的酒水全部卖光,自本楼开业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姑娘有空常来啊。”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唏嘘感叹,心向往之,脑中想象出了一副香艳场面。
冰雪少女初入凡尘,怎奈不知俗世污浊,误入此等酒池肉林之地,在无钱付账之时被无情地抛入酒水惩戒。就在少女落樽的刹那,香珠溅起醉观客,华衣沾水赛洛神。
一旁的舀酒人,手中酒瓢悄然滑落,当再拾起时,周围已围满了人。他伸瓢取酒咕咚喝了一口,神情大为赞叹,余人纷纷效仿,争先恐后地夺瓢取酒。
金樽楼的主人可被这出奇的一幕给惊呆了,当即改变主意,对那少女笑脸相迎。酒水很快被洗劫一空,金樽楼照价收钱,自然赚了个不亦乐乎。
美酒既尽换兰汤,尚备漆奁可梳妆。金樽楼的主人倒也不算太坏,沾了人家的光彩之后懂得示人以好。少女这才欢颜以对,一时笑靥如花弄裙钗。
这一笑,只把在场之人的魂都招了去,一个个在那里发呆。
她却佼佼然轻展玉臂,指慢慢褪去厚衣,目中犹带嗔,颦笑心玲珑,乍然眸转来把水嬉,连举皓腕弄珠撒欢,恰似那瑶池仙子雾中现,尽取琼浆温腻玉。
“没能喝到那一樽美人酒,喝一口洗浴水也不错。”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众人被这粗言浪语从遐想中拉回现实,无不怒目而视。原来,有一名醉眼朦胧之人实在耐不住性子,竟蹒跚而前,像狗拿气一样把头脸往金樽那边凑了过去。
啪啪两声脆响,这人两边脸上各挨了一巴掌,正是金樽中的人赏他的。
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人伸手往自己脸上摸去,就好似刚才那两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一样,既有几分心痒,又有几分不敢。
富贾瞧得为之莞尔,朝周围道:“人家姑娘不是说了嘛,谁替她结了这顿饭钱,就入谁家。你们要是想多看看人家,赶紧结账,领回家去看个够。”
四下传来一阵哄笑。那姑娘竟没出口反驳,看来这话不假。
大家无不跃跃欲试,但九百两也太多了些,各人伸手往身上摸去,无奈囊中羞涩,无不脸露失望之情,看来还是在这过一过眼瘾算了。
“哈哈,你们这些穷酸就别在这凑热闹了。”刚才挨打的那人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句可伤了大家的心,四下登时谩骂开来,全是阴阳怪气的声音。
“他倒是想替人家结账,就怕回到家里被翁主一顿好打。”
“肥猪,有种的话快去结账,别在这里装大象。”
“几天没抽你,皮又痒了不是?”
在一阵肆意的谑笑声中,那人拍着自己胸脯道:“我哪天没被女人打过?还在乎多打个一回两回吗?这钱我花了。”说着朝富贾走了过去。
众人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色胆包天的,就是这种人了。
“你不会又涨价罢?”那人挺着个肚子道。
富贾见自己的财神爷到了,忙露出一副笑脸道:“只要没人争,就不涨价。涨价都是为了公平、和平,如果大家争持不下,大打出手就不好了。”
“九百两,我结。”那人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黄澄澄的“大饼”。
众人眼中一亮,惊呼出声,这可是纯金打造的金饼,瞧着怕是有个十斤八斤的。这家伙还真是财大气粗,出来吃个饭都带了这么一个玩意,也不怕硌得慌?
那人举着金饼在大家眼前晃了晃,而后塞到富贾手里:“足足十斤,比他娘的九百两银子只多不少,谁要是敢抬价,把真金白银拿出来瞧瞧。”
富贾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他拿着金饼在手里掂了掂,笑得合不拢嘴。
“你可要想清楚了,花这么多钱值当吗?这老东西明显坐地起价,在坑你啊。你要是觉得气人,我可以仗义出手,帮你打他。”祁妙菱说到最后,邪恶地笑了起来。
富贾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金饼掉在地上,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金樽里的人猛然间变了个人,哪还像个柔弱女子?那神情就跟邪神附体了一般。
那人却还傻愣愣的眨着一双醉眼,完全没有看出异样,兀自沉浸在美梦中:“还没有到我府上,就心疼我的钱了,小美人可真体贴,我这钱真是没白花啊。”
她一阵失望:“你弄错了,我一点都不体贴,相反的,我光会花钱,还懂一点粗浅的拳脚功夫,经常发脾气,生起气来会打人,就像刚才一样。”
“打就打呗,我不是说了嘛,我每天都没少被女人打,因为我乐意。”
真是个贱骨头,众人都脸露鄙夷之情,低骂人家下贱,但心中却也有几分妒色。
“你是不是傻啊?这么多钱可以买三两个奴婢了,何必如此糟蹋!你这会应该很生气才对啊,想不想打他?你要你点个头,我帮你把这座楼给他拆了都行啊。”
众人都有些傻眼了,心道这姑娘究竟想干嘛?瞧她越说越急,越说越凶,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若她说的是真心话,这事可真邪门得紧了。
那人愣了一下,旋即呵呵傻笑起来:“小美人真会说笑,也真是心有灵犀,知道我带这钱出来,本是想买奴婢的。没想到啊,饭还没吃完就遇到这好事,啧啧啧……真是越看越美,今天可赚大了,别人就是拿十个奴婢,我也不和他换啊。”
她忽然大笑起来,而后沉声道:“你,过来!”
那人受宠若惊,坏笑着道:“小美人有何奖赏?”
“我赏你个大嘴巴子。”
一声脆响,这一巴掌用力很大,打得那人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但听她道:“我说便入谁家,可没说去做牛做马,何时去,何时走,全凭一己之好,全都是我说了算。你现在还觉得赚了么?你快点生气啊,让我帮你啊。”
那人挨了这一下狠揍,也有些醒了,当下目露凶光,恶狠狠道:“既然被我瞧上,可由不得你了。”他一挥手,人群中上来两名随从,似乎就要抢人。
“一万两,我来结。”不远处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一万两?富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今天真是天上掉金子了?
人群中,一名红袍大汉挤了过来,如此冷天,却还袒胸露乳,肩上扛一个圆鼎,上头刻满了火云和异兽图案,瞧着甚是奇怪。大家见来人如此装束,纷纷让道。
与他同来的,还有数人,都穿一身红色,个个盛气凌人,也扛一个圆鼎,不过只有菜盘子般大小,与最前面那个脸盆般小大的圆鼎比起来,着实有些滑稽。按说,这么点大的鼎单手提着就行了,大家却也学着前面大汉那样,扛在肩上,招摇过市。
富贾的脸上登时上了一层阴霾,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先前准备用金饼结账的那人趁着他傻站在原地发愣的空当,一把夺回自己的东西,如避瘟神般跑了。
富贾眼见到手的金子没了,心里那个苦啊,但又无处发泄。这时,红袍大汉已将肩上大鼎推到他身前,念了一阵晦涩难懂的咒语,还做了很多奇怪的手印。
圆鼎忽然被抛起,吓得周围的人纷纷避让。在一阵惊呼声中,他双手将鼎托住,口中不断吆喝着,耍得团团乱转,来去生风,却也有几分蛮力。
咣地一声,圆鼎落地,震起一阵尘烟。这一声巨响,似乎砸在了富贾的心上。
富贾苦笑道:“我这里不缺煮饭做菜的家伙,这玩意还是请圣火爷……”
红袍大汉把脸一横,一只粗手已搭在他肩上,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位兄台真是好福气啊,恭喜你被火神看上。这里有一个火神开过光的神鼎,可遇不可求,圣火爷今天只收你一万两香火钱,供奉在火神灵前,可保你一生平安,常年富贵。”
富贾战战兢兢地走向前去,痛哭流涕的拍了拍那个圆鼎,他虽一百个不情愿,却不敢说半个“不”字。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都怪我太贪啊,早该收手的。”
红袍大汉冷冷道:“你似乎不大愿意?”
“不不不。我愿意,愿意……”富贾又恨又怕,那模样简直哭笑不得。
祁妙菱瞪大着眼睛,算是长见识了,心道原来还可以这么做买卖。如此恶霸当道,岂能错失行侠的机会?她登时来了兴趣,仰头大叫一声:“跟屁虎。”
上头有人应了一声,当下有一匹红布从楼上一道窗户甩出,往金樽上头飘来。祁妙菱双掌齐出,那布急往下沉,便似有什么东西拽住它一般,落势很快。
一道靓影冲天而起,裹着那一匹红布,一连数掌往那红袍大汉袭去。
那人登时被攻了个措手不及,交手中被扇了几个耳光,当真又惊又怒。
周围的人一阵喝彩,但迅即闭口,因为卖鼎人那几个凌厉的眼神。瞧这情状,大家似乎对红袍大汉这一行人十分忌惮,丝毫不敢开罪,真的奉若神灵一般。
“竟然还会点功夫,那就更好了,老老实实地跟我回去,包你前途无量,否则必将受到火神的惩罚,死无葬身之地。冒犯我圣火爷可不是闹着玩的。”
“呸,什么鬼玩意,妖言惑众。就你这德行,还自称什么圣火爷,本姑娘最看不惯装神弄鬼的人,让你见识一下江湖第一女侠的厉害,打到你跪地求饶为止。”
红袍大汉仰天一阵大笑:“我们老大就喜欢你这股坏劲。”
“可本姑娘讨厌你这一阵臭屁,看打。”
祁妙菱说打就打,往那红袍大汉欺身过去,后者知道厉害,忙拿了那只圆鼎当作兵器小心应付着,他虽嘴上说得硬气,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有些惧怕。
其他几名红衣人见状,都提了自己的圆鼎,当作钝器使用,围攻祁妙菱。原来对方所持圆鼎的大小,代表了实力的高下,也体现了身份等级。
她此刻施展的是天音教的独门掌法,可凝湿结珠,积力如水,最克重兵器。对方的圆鼎既是重兵器,又是钝器,自然被克制得叫苦不迭,只有挨打的份。
斗了片刻,红衣人只觉手上的家伙越来越重,几乎拿捏不住,哪还舞得动?
上头忽然跃下一人,正是乐游,他找个机会靠近祁妙菱,问道:“我说师姐,玩也玩够了,差不多就收手罢,咱们是不是该装作技不如人被打晕了?”
“本女侠扬名立号的时候到了,先把这些恶人打趴下再说,我要为民除害。”
“师姐你太善变了罢?好不容易招来几个硬茬,可别把他们打跑了,打趴下了,要是这样的话,咱们来金樽楼的这一份心思不就白费了吗?”
“你紧张个啥?先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再假装中毒倒地,这样即过足了侠瘾,又不破坏计划,岂不两全其美?这样的话,你我的侠名必将传遍巴蜀啊。”
“嘿……师姐,你真是个耍江湖的天才,咱就这么办。”
乐游登时来了兴致,为了抢风头,下手比他师姐还重。只片刻间,红衣人已被打得抱头鼠蹿。祁妙菱见他抢功,手底下便也加了把劲,这么一来,红衣人就更惨了。
周围的人忽然觉得卖鼎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各种奇怪的叫好声不断传出,这可乐坏了他二人,得意忘形之下尽兴而为,瞧那架势,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啊。
红袍大汉本就满脸横肉,此时被打得鼻青眼肿,瞧着就像个猪头一样。祁妙菱左看看追着打他几拳,右看看追着扇他几掌,就像工匠在精心刻画自己的一件作品。
就在她越玩越疯的时候,上空忽然现出六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都穿一样服饰,头戴一个鬼怪面具,吓得她心中一慌,退了开去。
那六人似乎早有预谋,抓起红袍大汉便走,身法极为迅捷。
祁妙菱气得不轻,这么一来,她下面的戏可就没法演了,忙追了过去:“又来一些装神弄鬼的人,看本姑娘把你们一块收拾了,为民除害。”
细观前方,六人分工有序,着实不好对付,他们当中前后各有两人戒备,而架着红袍大汉的两人居中,外人若要接近红袍大汉,必须过了其中一人那关才行。
祁妙菱一步快过一步,竟然追上了后面两人,这是天音教的独门秘法,能在短时间内不断聚集气力,一阵强过一阵,就连轻功都不例外。
对方六人虽然轻功卓绝,但毕竟架着一人,行动多有不便。
甫一交手,祁妙菱就暗暗吃惊,这两人的武功可不是那红袍大汉能够比拟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所施内力阴柔而绵厚,余劲十足。
三人缠斗片刻,乐游追了上来,战局登时变成了捉对厮杀,祁、乐二人好歹是天音教的嫡传弟子,功夫自然差不到哪去,很快便占了上风。
对方有些急了,一人道:“姑娘莫要弄错了,我们和卖鼎的不是一路人。”
“那你们为何多管闲事?”
“照你这么个打法,会把人打死。我们六人等了对方好几天了,就想着能够抓个小头目回去审问,待摸清底细之后,将这些魑魅魍魉一网打尽。”
祁妙菱呵呵笑了起来:“瞧你们这鬼模样,还说人家是魑魅魍魉?”
“姑娘莫要以貌取人,我们虽然外表幽暗,为人处世却光明正大。”
祁妙菱一时找不到话反驳了,对方除了抢人,确实没有干出什么坏事。
乐游忽然舍下对手,往祁妙菱这边靠了过来:“糟糕啊师姐,咱们光顾着打人,把先前的计划给忘了,现在红衣人被他们带走了,没法诈败了啊。”
祁妙菱也是苦恼不已,但事已至此,只有另想他法了,不如接着和这些人打,找个恰当时机诈败那也一样。她想到这里,当下呸了一声,道:“明明是一丘之貉,却非要在这里装无辜,你以为本姑娘傻吗?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乐游立刻明白了师姐的用意,不就是打架嘛,和刚来的这些人打,也是一样,打一阵子再假装晕倒就行了,这与之前的计划,效果一样。
“师姐接剑。”他将后腰上挂着的长剑拨了出去。
就在此时,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喝骂,原来走在前头的四人,身上着起火来。
当空一声长笑,听着像是女子的声音。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屋檐上掠出,动作快如鬼魅一般,直扑架着红袍大汉的那两人,瞧那身手和气度,颇有高手风范。
来人作道姑打扮,左手带一副手套,右手执一把拂尘,她陡然大袖一甩,腕底射出几团黑乎乎的东西,再用手指连弹,射出几点火星。
那四人知道厉害,赶忙用掌力扫起一阵罡风,护住头顶,急匆匆跃了开去。
几团黑色的东西遇到火星,迅即燃起一蓬火焰,四下飞溅,火雨般洒了一地。这火焰厉害,落地之后兀自燃烧不止,若是沾到身上,那还了得?
四人之前就是被这火焰暗算,衣裳被烧出几个大洞,若不是相互及时扑救,多半能烧到肉里去。不过经此折腾,那红袍大汉早被人家抢了去。
道姑将红袍大汉放下,解开他穴道,后者登时跪拜在地,惶恐地道:“属下无能,请娘娘恕罪,请娘娘恕罪……”他不停地磕头,额头都磕破了。
“你先退下,把人都带回去罢。”道姑冷冷说了一句。
红袍大汉如蒙大赦,高呼:“谢娘娘不杀之恩。”低着头躬身而退。
瞧这情形,道姑身份极高,即便不是卖鼎人的幕后主使,那也是个重要头领,只要把她捉住,离知道真相就不远了。四人心意相通,齐将道姑围住。
祁、乐二人见来了硬茬,双双舍下两名鬼面人,往刚现身的道姑掠去。两名鬼面人自然求之不得,纷纷往后疾退,往四名同伴靠拢,一时形成了八人围攻道姑的局势。
道姑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她虽是女儿身,但体型高挑,面目俊美,颇有几分英武之气,若是换上男装,难分雌雄,一旁的祁妙菱都瞧得有些痴了。
乐游轻轻撞了她一下,低声道:“看情郎吗?看得这么仔细。”
祁妙菱脸上一红,呵呵傻笑起来。道姑见了他二人的模样,亦觉好笑。
被这么多人围住,道姑却并不急着走,似乎是想当街立威,找回卖鼎人的颜面,若真如此可算是艺高人胆大了,足见她有非凡的实力。
“人是我引出来的,你们六个给我走开。”祁妙菱摆起架子道。
一名鬼面人冷哼一声:“这话不对罢?你只引出几条小鱼,眼前的大鱼还是我们六人引出来的,不如咱们各凭本事,谁先擒住就算谁的。”
“那不行,你们人多,太占便宜了。”
“这可由不得你了。”那人朝同伴使了个眼色,六人一齐动手。
道姑轻蔑一笑,拂尘连抖数下,甩出一片金光,左掌捋来劈去,也出一片金光,那场面煞是好看,当真有几分仙气,令观者为之倾倒,叹服不已。
那金光可不是假象,那是强如实质的真气所化,非内力卓绝之人不能办到。
祁妙菱见鬼面人抢先动手,心中恼怒,当下见人就打,乐游却只顾抢攻那道姑。
红袍大汉见了那道姑,吓得大气不敢出,但面对他人立刻飞扬跋扈起来,指着周围大声喝斥道:“圣火娘娘在此,你们竟敢不跪?想要灾难临身吗!”
周围看热闹的人本就被道姑的风采所折服,当下拜呼:“躬请娘娘圣安。”
道姑似乎极为受用,哈哈大笑起来,手中拂尘缠头裹脑,抽扫如云,把围攻他的人逼得险象环生。鬼面人见对手难缠,干脆退到外围,让祁、乐二人先与对方耗损气力。
这一下可苦了天音教的两位朋友,他们两把长剑以二敌一,丝毫占不到便宜,都怪刚才把话说满了,此刻哪好意思叫别人帮忙?只能硬撑下去。
祁妙菱越战越惊,她自知不是对方敌手,心道是时候撤了,当下朝乐游猛使了几下眼色,瞧准一个机会便往鬼面人那边退去,这是一招祸水东引之计。
“本姑娘今日打累了,有本事改日再战。”她边走边道。
刚掠出不远,后背便有一道极强的掌力袭至,她勉强接了半招,滚跌开去。对方武艺之高强,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这下不用装,是真的败了,败得颜面尽失。
鬼面人暗骂一声无耻女流,被迫卷入战团,与道姑恶战起来。
祁妙菱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指着道姑道:“卑鄙,竟然施毒暗算我。”
乐游哪还不明白,登时惨叫一声,假装倒地:“好厉害的毒。”
“简直胡说八道,对付你们两个酒囊饭袋,还需要用毒吗?”道姑气恼他二人使诈,让她在众信徒心中大失身份,当下舍鬼面人而来,似乎要取祁妙菱性命。
祁妙菱吓得躲往一处墙角,急道:“都穿一身红色,何必相互为难……”
道姑怒道:“本想将你收归门下,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糟了,都怪刚才戏演过了头,现在别说装晕,装死都不好办了。祁妙菱一时急得满头大汗,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清影动,拂尘响,强劲的罡风扑面而至。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中陡然闪出一道身影,往拂尘漫影前落去。
她心道谢天谢地,难道要等的人真的出现了?此刻再不晕倒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