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人就持剑而去。
这一次,杨有福动了真怒,气势汹汹,完失去一个江湖人应有的冷静。
在冷轻言眼里,他只觉得这人真是一个莽夫,横冲直闯,带着无尽的杀意。这杀意犹如头顶的月光,塞满心头,让一贯冷静沉着的冷轻言起了怯意。
他随口应道:“少侠,为何要杀我等?”
可毕竟他这一声慢了一丝,因为黎世元早已挺着长枪冲了出去。
昨日城东无名小巷里失手之后,他就憋着一股气,如今贼人近在眼前,怎能空手而归。更何况兄弟四人在,冷大人压阵,他怎能甘居人后?
他一定站在身侧的白书生也动了,手中扇骨上的利刃闪着寒光,紧随黎世元身后,包绕而来。
两人本想着先下手为强,可等到动身之后,这才发现,对面的少年绝非常人。
只见到月光下那个人影一闪,一把剑就刺破夜空飞了过来。黎世元之来得及挺枪横挡,只听得当啷一声巨响,乌黑的枪杆溅起一团火花。
那把剑随即后撤又刺,这一次却是冲着白书生的脖颈,还要他的扇子堪堪挡在胸前,卸去一部分剑势。
噗的一声轻响,钢扇的扇面上戳了一个小洞,剑尖恰抵咽喉,划破肌肤。
“英雄,住手啊!”
冷轻言大急之下,又是一声惊呼。只不过却还是迟了,那两人,一个扑倒在地,一个用手捂着脖颈,都静了下来。
黄金铭的长刀停在了半空,郝江风的长枪才刺出一半,却也不得不停下。
因为就在这一声里,那持剑的少年已绕过了他俩的命,颈部的剑气寒意未消,总觉得冷飕飕,莫名心慌。
杨有福停下身形,在三尺开外站定,手中剑低垂,可谁也不敢保证这把剑再扬起时穿破自己的咽喉。
“尔等何人?为何拦我?”
杨有福冷声喝问。他临阵停手并不是因为那个头领的惊呼,而是因为这四人身上的官服。
蓝底银丝,鱼纹绕身,在月光下尤为显眼。
曾记得幼时,身披此官服的一群人来拜访过父亲,一个个毕恭毕敬,谨小慎微,倒也现的不凡。
等那群人走后,他问父亲,来者何人?
父亲笑曰:“官家征夫。”
他又问,父亲摸了摸他的脑袋,指着远去的人影,悠然笑语。
“福娃子,你可要记着,这些都是苦命人,今后遇到了,非性命之威,莫伤他命。”
杨有福还想问,却被母亲一把拉走。
今夜又见此等官服,杨有福就多了一份心思,终究没能下狠手。
当然这些冷轻言并不知情,他看到杨有福终于停手,急忙收了剑,更收了以往的傲气,拱手做礼。
“少侠英明,冷某谢过了。”
杨有福冷着脸哼了一声。
“少侠莫怪,我等并无恶意,只想过问今夜之事,不知少侠能否给个答复?”
冷轻言低垂着头,声音低弱,言语里充满了恳求之意。
杨有福听得真切,却知道自己有话不能说,但他还是说了一句。
“今夜之事,本就是一场误会,欲知详情,可问冷三。”
冷三具体的身份杨有福并不知情,可听在冷轻言的耳朵里,他却只能苦笑。不为别的,就因为冷三的身份,白虎卫第一副将。
若说熊彪,此事还有得商量,可如果是冷三,冷轻言真不敢去问一句。
白虎兵主司京城防务要职,本是精锐之师,白虎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作为白虎兵第一副将的冷三却是白虎卫的大统领。
私下里有人传言,说白虎卫之上还有一精锐小队,人数不过三十六,但个个身手不凡,神出鬼没,他们有一个很江湖的名字,鬼影。
鬼不鬼影,冷轻言并不知晓。可这些流言或多或少进过他的耳朵,他虽未见过这群人,朝堂上也不曾听人提说过。但冷轻言相信,这绝不是空穴来风。
如今杨有福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冷三的身上,到是让冷轻言分外为难。
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最终又说出一句莫名的话。
“我乃提刑司冷轻言,不知少侠大名?”
“杨有福。”
杨有福说完这三个字,就急匆匆的朝天上人间而去。
身后传来冷轻言的高喊声。
“杨少侠,咱是不打不相啊!有空来提刑司坐坐啊!”
杨有福并不曾回头,就连脚步也不曾停歇。
冷轻言有些丧气,回头望了望四人,挥手道。
“走。”
街道又恢复了宁静。
……
杨有福几乎是一口气冲入客栈后的小院子里。月光下的院子安静至极,除了几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和屋脊上夜猫的嚎叫,似乎一切都不曾变。
可杨有福却知道,今日太大意了,因为西儿房间里的灯并没有点亮。
他几乎是跳着脚跃上了二楼,一把推开房门,房间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杨有福大急,正要折身出门,忽然瞟见窗前案上放着一张白纸,月光照耀似有字迹,分外惹眼。
他三步并作两步,拿起那张纸,对着皎月,字迹清晰,看样子是两人写的。
上面一句写着:哥,西儿一切安好,切勿挂念。
下面一句很长,字迹似曾相识。
慌慌张张,糊糊涂涂,再若如此,难保小命。
这一句看似莫名其妙,其实却意味深长。
杨有福情急之下,把手中白纸翻了个身,后面空空荡荡。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急忙伸入怀中,取出珍藏的哪张纸。
哪张纸正是一线天出口处,空马车上所得。就连纸上的是四个字杨有福也记得分外清楚。
“古有孔亮空城计,今有云冉空车随。”
两相不计较,杨有福豁然明悟,因为这正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若无意外,那写字之人就是那个她。
杨有福把纸贴好,重新收入怀中,脸上露出一丝哭笑。
西儿显然无事,别人不敢信,但这个她,还是信的。
他折身出门,悄声回房,静立在幽暗的房间里,看着皓月当空,暗自长叹。
突然间觉得自己真傻,如同提线的木偶,又像穿了鼻攥的黄牛,总被一根无形的绳牵着。
这江湖,真不是凭着一身功夫就能混的。
入京以来,数次立于险地而不自知。要不是运气使然,命不该绝,如今早已化身白骨。
真如那纸上所言,慌慌张张、糊糊涂涂啊!
事到如今,反倒让杨有福沉下心来,他深知今后再不能如此义气用事了。
可能是心事过于沉重,一夜激战之后的疲惫竟然消失于无形。杨有福直身立于房内,不知不觉窗外月光熄了,暗夜很快过去,东方已升起一抹浅白。
突听的院外有人高呼。
“杨有福,杨兄弟,今个该去学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