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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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吱作响的,篝火添过了树枝碎木的柴火后继续燃烧着。

  悠悠然的许久,这老渔翁咬着烤好的喷香大鱼,一手的酒壶灌着胡渣的嘴,那眼望着身前这一片宛若火海的惊异景象,好像是颇有些独自地乐得。

  吃完了鱼,喝完了酒。

  老渔翁的双手在那身上穿着的破布灰衣上擦擦,跟着杆面棍似的抻了抻腰杆子,随即一头无力地直接栽倒在了那岸边的木桥上。

  也不嫌得脏乱,一手枕着脑袋,一手伸着就是拿上了身旁的那大斗笠盖住了脸面,不到一时三刻便是吹起了呼噜。

  呼呼。

  时间许久,西风转冷地吹来,晃晃荡荡,天边那红灼的日头渐渐下落,眼前这一片红透了的世界逐渐地被剥离,散去了仙域一般的奢华。

  啪嗒的一声。

  被落下的西风一吹,老渔翁躺睡在木桥上的身子顿时乍冷得惊醒了过来一下抽抽。

  仿佛噩梦,他轻手扶起了额头。

  老渔翁在木桥上只坐了片刻,然后就是收拾了岸边地上的篝火残屑,又到了小木舟上,当他出来的时候背上背上了一个大竹篓子,竹篓里被塞满了鱼,依旧还在跳脱着大鱼。

  随后,老渔翁搁下了这木舟,戴上大斗笠背着满是鱼的竹篓走上了那岸边的路道。

  走过这里,路道的远方有个偏僻的小村镇,他要将今天捕获的鱼都贩卖给雇主,这样他才能有些剩余的微薄铜钱来换些酒喝。

  不过,这路道蜿蜒,崎岖,凹凸不平,好像盘据在此的凶兽之背,老渔翁应该枯瘦的身躯被着那少说也有百来十斤的竹篓显得吃力,他走得慢,不过也渐渐消失在了那条路道视线上的顶点。

  落日当尽,天黑了下去。

  老渔翁这时才是手中拽着空了的竹篓子回来了岸边木桥,疲惫地发不出一丝声响,身子一摇晃,进了小木舟上的狭小船仓里面。

  点起了一丝昏黄的烛火,又旋即地熄灭,一夜无声。

  很快,次日的清晨,这处水面上还洋敞着模糊的薄雾,却是摇曳起了水影。

  那一嗓子地高歌,如若利啸于战起的箭矢般划开长空,清醒着这一方山水间的异常寂静。

  木舟摇曳,随老渔翁手中双桨的摆动,缓缓驶入了模糊的前方,渐渐没了身影,听闻高空回荡的清厉歌声,恍惚间,又回归到了原有的寂寥。

  接着直到又要步入黄昏,青山绿水,红日之下,狭长的水道上再次摇晃着驶进来了那渔人在歌的木舟。

  一如昨日,在岸边升起了篝火,横上鱼叉,插上大鱼。

  然而就是在老渔翁进到木舟上的船仓上,又是那酒壶出来的时候,那铁叉上的大鱼又是诧然地不翼而飞。

  老渔翁看了看跟昨儿那一般的情景,似乎有些明白的在一旁琢磨沉思了一番。

  有人偷了他的鱼!

  不过之后,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一连的七日,老渔翁都是没能看好他的那条大鱼,更没有逮到半个偷鱼的人影。

  第八天,老渔翁一在篝火上摆弄好一条大鱼,转身入得木舟船仓当中,他这一次特地的在船仓门上凿出来了一个小洞,足以透过视线看见外面岸边情形的小洞。

  透过门上的小洞看去外头,岸边上的树林耸动一番,然后就是极快的,四道跟贼似的身影一下从其中似如猴一般地就是奔了出来。

  嗒嗒啪啪一阵会儿。

  眼见着的这四个大概七八岁的小孩极其老手样的,两人定住了铁叉,两人一起用力将铁叉上的大鱼拔了出来,随即往四周一扫视,盯了盯木舟上的船仓,眼见没有任何的情况,马上便是要命般地跑了起来,看来抱着鱼的模样跟着蹒跚的鸭子般颇为的搞笑唬人,三步两跨地就是一头扎到了树林当中。

  悉悉嗦嗦,顿然就是没了身影踪迹。

  第九天。

  老渔翁早早地就是归来,在岸边上摆弄着布置了一道绳索的陷阱,然后才是慢悠悠地到了每日的那个时候在岸一旁堆起了篝火,撂下了铁叉,插上大鱼,翻烤于徐徐燃烧的火焰中,接着便是走回到木舟的船仓里隔着船仓门透过门洞观察着外头一举一动的侍机以待着。

  随之不久,一等老渔翁离开,岸边上的树林里就是逃窜出来那四个小鬼,已是熟手极的,跳下了身形在篝火旁动作了几下手脚立即就是扯出了鱼,欲要离去。

  腾起!

  乍然此时,那四个小鬼刚要迈开算得上的大步子,路道上的土层下突兀跳起了一根令人猝不及防的细绳索,尘土一时间就是飞溅而起。

  而顺着这根绳索的蔓延望去,一头的末端,正是被从小木舟船仓赫然走出的老渔翁篡在手中。

  一下子,四人皆是好像在一波大浪里翻倒了船。

  吃土模样的跌坐,脸面吃疼地挣扎于岸边地上。

  趁着此时老渔翁便是赶紧地跑了上去,脚步慌张得仿佛踉跄起来。

  好像蹒跚,他费了好大口气地一通跑上,也是赶不上擦额前的瀑汗,来这四个小鬼面前。

  只是七八岁的模样,却是满身脏乱的土垢,衣服凌乱得好像被爪子撕扯过那般,还露出来几个破洞,头发也是蓬着像是一撮鸟毛,脸上乌漆抹黑的不知道被沾上了什么,浑身的气息里只剩下的那一味的饥肠辘辘。

  简单地来说,这四个毛头小子简直就像是饿了六七天的乞丐般!

  而当老渔翁一走上这四个家伙面前,其中一个就是猛地惊若寒蝉般往后滚爬起身子仿佛遇见了恶兽一般的惊恐。

  四人被老渔翁盯着,老渔翁蹲下了身子,摘下来头上的大斗笠,他也盯着那四人。

  大眼瞪小眼?

  四个小孩互相抱着,没有把手中的大鱼放开,脸面上还是故作狰狞,假装凶狠地放出“杀气”。

  老渔翁就这样看着四人,四人也就这样看着老渔翁。

  老渔翁没有动弹,四人也就没有任何的动弹。

  篝火烧燎,柴火树枝成了红碳,西风这时吹来,比平时晚了许久,天边却已是不见了红日薄云。

  伸出手,老渔翁用力地拍了拍四个惊愕着的小孩的头,好像说了些什么,松开了手上紧篡的绳索,又赶紧地跑回到木舟的船仓上。

  蹬蹬蹬地奔出来。

  那四个小鬼刚拍了拍身上的土垢尘土站起身来,老渔翁匆匆地赶至身前,两手上不是别得什么,就是几条他今儿捕得最鲜的大鱼,几把分别塞到他们的手里,不由分说的便是拉扯上他们的小手,到了岸边的篝火上一屁股地坐下。

  摇摇火焰的光照亮了一片黑夜的黄。

  四个也就七八岁大小的孩子,他们对这老头儿的行为举止感到不解,为何他们偷抢了他的鱼,却没有被谩骂,没有挨揍,为什么?他们而已,怎么又能会想得明白?

  四人此时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很饿了,要吃东西,要填饱了肚子!

  反正也想不了那么多,思考不了什么所谓成人的思想,对于现在的他们所有唯一存在于事实当中的真理就是,放着眼前的食物不吃就是笨蛋白痴!

  幽幽的天际,记不清是何时黑尽了一方的冷空,今天的老渔翁没有来得及去岸边路道远方的那个小村镇上将今天所捕获的鱼交于雇主,想必下次会被臭骂一通吧?或是更惨的减少铜钱,那样的话,他就只能每天喝上两三口酒水了,不是比平常缩水了一半?!那可是应该算得上了不得的事了吧。

  吃完了几条的大鱼,那四个七八岁的毛头小鬼也没有说什么的就赶紧跑了,更是没有道谢什么的了,独留下了老渔翁无力显得懒散地躺下木桥上这暖暖荧光的篝火旁。

  枕着手,感觉有些疲惫地扯着嘴角的一丝笑意,不知不觉地就睡去了。

  一夜拉扯的风。

  翌日的清晨,早早的那水面狭长上就是泛起了模糊的薄雾。

  好像从未改变的,老渔翁依旧嘹亮于半空的歌,随着木舟摇晃,逐渐地朝远方消逝之地驶去。

  这岸头寂静下去。

  直到一天白昼将尽的傍晚,木舟嘎吱摇曳于水中驶入了岸边,老渔翁唱着晚归的歌,停下了手中的摇桨。

  一如既往,船到了岸头,泊于了水边,老渔翁在岸边升起了一处晃晃黄色火焰的篝火,铁叉横梗,大鱼插上,滋滋烧烤。

  到了时候,那昨日口留余味的四个毛头小鬼又趴在了树林间偷望着这边,猛吞猛吞着口水,馋极了!

  老渔翁自然瞧见了这番情景,立马从带着的竹篓里一手拉出来几天比之昨日更加鲜嫩的大鱼,一手朝着岸边树林那处使劲地挥挥,也不介意的,招来了那四个家伙一起吃鱼。

  他喝了一壶酒。

  老渔翁,四个连姓名都不知晓的毛头小鬼,他们只顾着自个儿地啃食着,也不多做交谈,吃得饱了,四个毛头小鬼就逃跑似的离去,捡起了地上狭长的树枝,挥舞着,好像高手施展轻功踏云般窜进了那处岸边树林。

  而老渔翁也是将那篝火随意地清理了清理,便是拿上了斗笠竹篓子有些醉意地摇摆身子回去了木舟的船仓,一下便是沉沉睡去。

  至此之后,每日的清晨,老渔翁依旧起得很早的摇起了木桨让木舟载着出了这条狭长的河到外面的海去。

  而到了每日将近傍晚时分,老渔翁也依旧一如往常地高唱着不曾疲惫的歌,摇着木桨,木舟载着从远方归来。

  只是唯一有的不同差别,老渔翁每日都会与四个七八大小的毛头小鬼一起生着篝火,吃着鱼,却不说什么话,吃完了四个毛头小鬼也就赶紧逃开了这里。

  老渔翁只是摇晃着手里的酒壶,脸色有些红晕,不知道是因为这般夕阳红日地照射,还是因为喝醉了这几口的酒。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日复一日,时间就是如此被研磨着。

  好像过了很多个日子,直到某一天,四个毛头小鬼对老渔翁说了自己的名字,而后的第二天,老渔翁照常地准备五人份的大鱼,却到了黑夜也不见了那四个毛头小鬼,到远方的那个小村镇贩鱼时倒是听人说最近这一带地方不知道为什么的爆发了瘟疫,因为根本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治愈,所以有很多人都死了。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日复一日。

  就这样,自从那日起,那四个毛头小鬼就没有再来过这岸边,老渔翁也再也不曾遇见过。

  日子依旧,不过老渔翁所捕获的鱼剩余下来的越来越多,原本一天的份,现在却能够抵上十几天的时间,据说那个小村镇已经没有多少人住着了。

  后来,老渔翁依旧很早的清晨里起来,唱着那不变的歌,摇着双桨随木舟划着远去。

  只是,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日复一日。

  差不多有大半年的光景,这只有一人使用的岸头长满了齐及人腰的陌草,木桥腐朽,在一天红日烧灼大地的傍晚,一道木舟,随着嘶哑了的歌,摇晃着靠了岸。

  正是当初的老渔翁,他从船仓里翻搅出了竹篓,竹篓上装满了新鲜的大鱼,老渔翁背着这竹篓,犹如当时那般吃力地爬上岸边的路道。

  这时口中依旧唱着那歌,从未曾变化的歌。

  “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而远游。

  质菲薄而无因兮,焉托乘而上浮?

  遭沈浊而污秽兮,独郁结其谁语!

  夜耿耿而不寐兮,魂营营而至曙。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

  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

  步徙倚而遥思兮,怊惝恍而乖怀。

  意荒忽而流荡兮,心愁凄而增悲。

  神倏忽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留……”

  老渔翁走过了路道,接着没了身影,这时已然是已西风吹晚,四面无声作响,寂寥得落得一片。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日复一日,而又年复一年。

  老渔翁远走上了岸边路道,便再没有回来,只是落得那停泊于岸头的船腐朽了躯壳。

  诧!

  瞳孔里的红光猛然仿若折射的刺目之花般绽开,刹那间,又似如冰冻的一滞,旋即红光像是大浪般被破击,零碎,随之乍然一片的黑暗一口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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