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殊死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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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正轩背着刘宸一路北上,倒也没有遇到什么敌人。

  这日,他二人来到了一条溪水流淌的山谷。

  黄正轩将披风铺于溪边的雪地之上,将刘宸缓缓放下。

  输了好一阵真气,刘宸才醒转过来。他心中一阵难过,嘀咕道:“昭凌的伤势已越来越严重了,上天保佑,可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刘宸见他脸色难看,便知缘由,当下故意哄他道:“师伯,这溪谷的雪景好美,我突然胃口大好,想吃鲜鱼,你去溪水中瞧瞧,碰碰运气可好?”

  黄正轩听刘宸这么一说,当下心情大好,欣然道:“你等会,师伯去去就来。”

  瞧着他提枪便往溪水边走去,刘宸拭去眼角的泪水,大声道:“师伯不要着急,谷中的空气十分清新,我要好好歇息一会。”

  黄正轩高兴地应了一声,放下心来。

  到了溪水边,他选了一块突出的岩石,纵身上去,正凝神俯视。

  刘宸缓缓躺了下去,静静地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悠悠思绪已如脱缰野马,往无尽的天边奔腾而去,满脑子都是一团团的回忆,乱糟糟的。

  师父也真是爱开玩笑,总是煞有其事地说我身怀宿命,是乱世中的人杰。可如今我眼看就要小命不保,却做哪门子的人杰?

  你老人家不就是想哄我少贪玩一些嘛,却来编这瞎话骗我?哈哈,想想也真好笑,若是我熬不过这一次,你老人家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

  师父啊,你老人家此刻在哪呢?你是否听得见徒儿的声音?

  唉,若是徒儿能渡过这次劫难,便真信了你的瞎话,往后必定遵循你的教导,勤思苦学,光大师门,让混元宗的侠名远播四海。

  可是我真的有些撑不住了啊,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这么沉,这么累……

  迷糊中,他脑袋垂了下去,似乎已疲倦到了极点。

  他不愿师伯眼看着自己死去,因此把他支开,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个令人心酸的世界,让灵魂永远停留在这片美丽的山谷。

  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心中却有一丝不舍。究竟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

  脑海猛地一阵激荡,浮起一个熟悉的面孔。是她,薄雾中她那袅娜的身影正向这边飘来,微微嗔怒的嘴角,荡着一丝笑意。

  她似乎在说,跟我走罢,咱们从头来过。

  他忽然觉得浑身都变得轻松起来,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美妙,就连谷中的湿风都是那么的温和舒适。他似乎已忘记了自己的伤势,忘记了一切,满脑子只剩下她的身影。

  他甜甜一笑,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柔荑,往空中一跃而去,遨游到了云端。

  脚下群山连亘,如诗如画,云中清风吹来,如柳拂面。

  他舒畅地呻吟了一声,心灵进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涤荡世界……

  正喜悦间,风云突变,二人直往下坠去,他猛然惊醒,大叫一声:“柔儿……”

  眼前是一片空荡荡的山谷,哪有她的影子?原来刚才只是一场幽梦。

  风雪又湿又冷,寒人心骨。他自嘲地叹了口气,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镜花水月,梦幻一场罢了,她此刻已回到了明月宫,却哪还记得曾经的情意?

  他缓缓站了起来,呆望着虚空,一时忧思满怀。

  我是不是应该去明月宫找她,当面把话说清楚呢?不过……她似乎已对我恨之入骨,若是我再厚颜寻去,岂不自讨没趣?

  又或许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身边已有他人陪伴,那我该如何是好?像她这样的人间仙子,平日里一定有很多的追求者罢?

  我们只不过相处了短短一月的时光,我又何必如此自作多情?可能在她眼中,那只是一时的热情罢了,否则她的留言也不会写得那么绝情。

  有了黄河古渡的噩梦,他已不敢再次面对这份情感,一想起来,心中便隐隐作痛,他自问承受不了再一次的打击。

  前方千军万马,他都敢闯上一闯,而对于这份破碎的情感,他却有些望而却步。

  第一次全心全意的付出,却碰得头破血流,伤得体无完肤……

  他在风雪中站了许久,始终难以决定,刚才的甜蜜早已变成了无尽的酸涩。

  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昭凌,你在干什么?干嘛不躺着休息?”

  刘宸大吃一惊:“天哪,我竟能站起来了?”他尝试着伸展了一下四肢,发现真的可以办到。他一时莫名所以,怔怔的在那里发呆。

  黄正轩正从溪流那边飞奔而来,枪杆上穿着一条尺余长的大鱼。

  刘宸猛然惊醒,喜道:“师伯,还真让你逮到一条大鱼。”

  黄正轩离开好一会了,他本来还当心刘宸的伤势,此刻瞧见刘宸精神大好,无不喜出望外,当下胡子一翘,饶有兴致地道:“怎么?小瞧你黄师伯?”

  刘宸笑道:“侄儿岂敢小瞧了师伯?只是若按常理,这大雪天的,哪能见到鱼?若鱼儿不出来,你本领再强也是无用。”

  黄正轩哈哈大笑:“是啊,是啊。可偏偏就让我给遇到了一条,看来你还真有福气,一说要吃鱼,老龙王这便给你送来了。”

  刘宸也是心情大佳,哂道:“那行,既然老龙王把鱼送来了,小侄倒是要瞧瞧师伯的烤鱼手艺,莫要辜负了老龙王的一番美意才是,否则龙王他老人家会大大的不高兴。”

  老少二人相视而笑,各自忙了起来。

  刘宸刨开积雪,弄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不一会,黄正轩找来了一些枯枝,在岩石上生起火来,等火苗旺盛,他便将鱼儿穿在树枝之上,慢慢烘烤。

  瞧着师伯烤鱼,刘宸又想起了当时和她一起吃鱼的情形,心中闪过一丝蜜意。

  不行,我一定要留着小命,去明月宫找她。

  想到这里,他登时神清气爽,似乎伤势也没那么重了。

  “师伯,好了没有?我好饿。这几日顿顿嗑药,实在乏味得紧。”

  黄正轩见刘宸精神甚好,心中大喜,口中却道:“你这孩子,心急个啥?若是火候不到口味欠佳,可就辜负了老龙王一番美意了。”

  刘宸一把抢过穿鱼的树枝,干脆自己烘烤:“师伯你可知道,这烤鱼的手艺,可是行走江湖的一门必修功课,否则一到野外便只有天天啃干粮的份。”

  笑声响起,一老一少便交流起了烤鱼的心得。

  凤朝昀自上次在竹林击中败了那一拨敌人之后,一路上也是平安无事。

  他一早便出了石羊关,此刻已步入子午谷。再有半日,便可到关中了。

  看来果真如刘宸所料,敌人很难在短时间内派出两拨人手。

  按时间推算,师伯他们也应该快要出谷了罢?若不出什么意外,我应该可以比他们早一日赶到约定的地点。

  一切都还顺利,他心情放松起来,一路迈着小步,观赏着两边的风景。

  长长的石道,斑驳而沧桑,两边都是嶙峋而高耸的峭壁。漫步其间,如在甬道,耳中时而传来长长的猿啸之声,悲哀婉转,久久不绝。

  转过一个石弯,一道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长路尽头。

  凤朝昀心中生出警兆,他感觉到了谷中的危险气息。

  此人一身道士打扮,后背一把古老长剑,有着高手所有的自负和气度。

  就在此时,身后蓦地传来两股杀气,正缓缓逼近。

  他不由心中一凛,此二人的出现,事先没有引起自己丝毫的感应,只是这点已足可证明对方的一身武功自是非同小可。

  他没有回头,但凭气息的感应,直觉告诉他,不论是前方还是身后之人,均是宗师级的高手,任何一人,到了江湖上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被这样的三名敌人围在深谷之中,天下间也没有几人敢说一定闯得过去罢?

  他心中闪过一丝悔意,一时的大意,竟将自己送入了万劫不复之地。不过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可能对方不是冲自己来的。如此强敌,能不面对那是最好。

  他若无其事地信步走去,在前方那人身后五丈处停了下来。

  那人忽然转过身来,深邃的眼神往这边扫了一下。从他斑白的头发看来,年龄应该在五十出头,沧桑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冷冷的令人发寒。

  “阁下可是‘天行者’?”

  凤朝昀的心直往下沉去,无奈地浅笑一下,抱拳道:“晚辈正是凤朝昀。前辈特意在此等候,莫不是与我有些仇怨?”

  那人长长叹了口气:“你我并无仇怨,我们师兄弟三人只是受了朋友之托,来还他一个人情。今日联手对付你,实在迫不得已,你只能怨自己命短了。”

  凤朝昀想了想,问道:“前辈可是‘隐天’的人?”

  那人摇了摇头:“你不要问我们的来历,我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咱们今日凭实力说话,一切按江湖规矩来。若你能闯过去,我们三人便不与你为难,后面的事……”

  凤朝昀身后一个声音突然道:“师兄,别跟他说太多废话,小心言多有失。”

  他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名手拄铁杖的矮胖汉子,看不出实际年龄。

  矮汉的左侧是一名粗壮的秃顶之人,留着满脸的黑须,根根竖起状如铁刷。他没带任何兵器,抄起双手道:“看来那小子在撒谎,天行者并不像受伤的样子。”

  那矮汉脸露鄙夷之色:“那小子死爱面子,难免会给自己吹捧一些。”

  秃顶的那人道:“隐天的人根本不在我们的眼内,却去理他作甚?咱们赶紧解决了这里的事情,还了那个人的人情也就是了。”

  矮汉道:“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那个人,等还了他这个人情之后,便离他远远的。咱师兄弟三人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整日逍遥自在,岂不快活。”

  那道者忽道:“我何尝没有这样的打算?无奈始终放弃不了入道的诱惑。”

  凤朝昀摇头叹道:“原来三位前辈也是一心向道之人,却因俗事缠身,被牵扯到了这次恩怨之中。你们走罢,我凤朝昀只杀该杀之人,实在不忍伤害你们。”

  那矮汉突然发出一阵怪笑:“你们听到没有?这小子根本没把我们三个老家伙放在眼里,他有信心把我们三个都宰掉。”

  凤朝昀道:“我岂有小看三位之意?只是我的剑法,不出招则已,一出招便是不留余地,一旦交上手,双方必定有所伤亡。不如咱们击剑而过,各行其道,我自安然出谷,而你们去过逍遥的日子。你我都不说,这里发生的事情又有谁知道?”

  秃顶之人摇头道:“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了别人的事,自然要尽力而为,岂能如此儿戏?”

  凤朝昀叹道:“难道别无选择了吗?”

  那道者沉声道:“废话就不用多说了,咱们之间,今日必有一战。你以一敌三未免太过吃亏了,你们不是还有一人么?等他到了,咱们再动手不迟。我可以保证,绝对不偷袭你们受伤的那人,若是二位败亡,我再将他带走。”

  凤朝昀苦笑摇头,道:“若是我执意要独闯三位的铁阵呢?”

  那道者发出一阵狂笑:“年轻人,够狂妄。你可知道,我们三人在二十多年前便是叱咤一方的人物,近十多年来我们都罕有出手,三个人一起出动更是从未有过之事。”

  风朝昀星目一转,淡淡道:“多谢前辈美意。天行者对敌从不与人联手,便是千军万马也是孤身单剑而闯。”

  “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整条道路都颤动了一下。

  他不用回头便知道是矮汉用铁杖砸地,以收先声夺人之效。看来此人的气功已臻登峰造极的境界,如此方能发出这等威势。

  凤朝昀左腿往后踩出,送出一道真气,与那矮汉暗拼了一记。

  劲气相撞,在两人之间暴响开来,一时碎石满空,路中出现了一道深沟。

  那三人同时色变,不想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那秃顶之人突然双足离地,浮上了半空,口中道:“果然有些本事,难怪如此狂妄。不过就算你本领再高,也是枉然,今日之事注定是个死局。”

  后背传来一声怪响,一道奇异的真气卷了过来,在周围形成了一个激荡的气场。

  凤朝昀生出了一种无法着力的难受感觉,临敌时的直觉亦受影响。更甚者,耳中竟传来了鬼哭狼啸之声,纯净的道心受到了一丝浸扰。

  周身的压力越来越大,他后背的护体真气,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哪敢大意?当下闭目凝神,默运玄功,脑中蓦地一片清凉。

  《凤舞剑典》果然玄妙无比,只一瞬间,他便觉心神和煦。

  锵——天际出鞘,发出了一阵嗡嗡鸣响。

  他已清楚这三人的实力,对方无一不是宗师级的高手。双方不动手则已,动手便不可留情,否则自己必死无疑。

  三人的功力已与自己相若,自己唯一可恃的便是凤舞剑法的必杀招式。当然,这还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要创造一个适当的时机。

  天际在空中划出一道半月形的金光,凤朝昀突然右足一顿,离地而起,狂啸的剑气脱刃而去,击往那使铁杖的矮汉。

  那矮汉脸色微变,当下一个翻腾,侧身飘开数尺,以他的硬气功也不敢挡那剑气。铁杖陡然往前一伸,遥遥点向凤朝昀后腰。

  那杖尖凭空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响,一道劲气激射而出。

  天际狂舞,暴闪出一片金芒,搅动了整个气场。凤朝昀径往前方冲去,他似乎根本没把身后的两人放在眼内,看架势是要硬闯出谷。

  那秃顶之人大喝一声,左手忽然往外一拨,右手一拳击出,直捣凤朝昀后背。

  凤朝昀只觉紧锁自己的气场为之一斜,往左侧凹陷,直要把自己吸纳进去。身后的两道劲风已撞上了他的护体真气,若是他不改原路径直前冲,必将饮恨当场。

  白影移,金芒动,凤朝昀如飞鸟般掠起,一个盘旋往左侧的峭壁上而去。

  那两人大惊,以为凤朝昀要从峭壁上越过前方的防线,当下急赶而至。

  那道者始终面无表情,并不追出。

  凤朝昀心忖此人真不简单,看来他已将这里的形势看了个透彻。

  此地是子午谷最险要之处,任你轻功再高也无法翻越两边的绝壁,唯一的出路还是要穿谷而行。他凤朝昀绝不会蠢到把后背尽数留给对方三人,一味逃遁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脱身之法便是以真功夫退敌。

  此人的眼光见识果然高明,镇定功夫也极为到家,实乃一位劲敌。

  凤朝昀忽然在峭壁上借力移转,脚挂突岩如怒松横壁,刹那间剑势陡然一变,带着一道金色的寒光居高而下,斜斜往那道者笼去。

  人未至,剑气狂。

  那道者轻叹一声,左脚跨出一步,举剑相迎。

  那柄古老的长剑循着诡异的路线,不疾不徐地探出,与上空的剑气交击。黑、白两道人影如流星赶月般一阵穿梭,凌厉的剑气在石壁之上留下了道道凹痕。

  二人瞬间拆了数招,一时难分高下。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凤朝昀感觉到了身后两人的杀气。

  那矮汉已到了凤朝昀身后三丈开外,凌空一杖砸了下来。那秃顶之人则弯腰向前,双拳先是往后扬起,跟着擂往凤朝昀双肋。

  凤朝昀倒抽一口凉气,当下身形一矮往右滑出,他堪堪避过了道者的一剑,一缕青丝已飘然而下,确是惊险到了极点。

  铁杖贴着他左肩而下,他顺势左臂一抬,剑指往铁杖上点去。那矮汉此刻力已用老,哪里控制得住?铁杖受这一击,便往那道者扫了过去。

  那道者疾退一步,左掌挡住铁杖。

  秃顶之人两拳擂空之后,便即纵身而起,追着凤朝昀而去。

  凤朝昀等待这个时机很久了。他刚才的抽身极为考究,走得早了便达不到效果,稍有差池则凶险万分,时机拿捏必须恰到好处。

  这不单考验他的胆识,还考量他对自己的信心。

  那道者似乎感觉到了不大对劲,纵身猛扑而出。但见金光一闪,一道凌厉绝伦的剑气当胸袭至,他不得不侧身横移避其锋芒。

  凤朝昀依旧在岩壁上借力一转,当下人随剑舞,狂风大起。

  “凤舞翼吹雪。”

  天际幻化出了万千光点,飘飘洒洒,无穷无尽,将追来之人尽数吞没。

  那秃顶之人只觉满天都是雪白色的点点光芒,令人有如身处雪境。那是灼热的六阳真气产生的剑芒,却给人以阴冷的错觉。

  这竟是传说中的那招『翼吹雪』么?他心中的震惊实在难以言喻,此招根本就是无从躲避的,唯有拼尽全力一拳轰出。

  那道者脸色大变,再无之前的镇定之态,奋起全力往前扑去。但他终究还是慢了一线,这一线之差足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嗤——嘣——他这一拳根本轰不散袭来的剑芒,只震得对方的衣袍一阵飘扬。白光透体而入,灼热之感传遍经脉。

  他全身上下多了十余个血窟窿,模样十分可怖。瞧他面目,却极为安详,一阵疾风蓦地吹来,他砰然倒地。

  凤朝昀一剑挑开攻来的敌剑,左手一探又将铁杖拨了开去,他飘身落于道路一侧,与两名追敌相对而立。

  那道者一声长叹:“没想到阁下年纪轻轻,竟已学会了凤舞剑法的最后一式。”

  凤朝昀长剑一横,轻拂剑身,道:“若不会此招,便不能成为天际的主人。”

  那道者讶道:“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凤朝昀道:“这是我们凤家的秘密,你当然不知。”

  那道者道:“你为何告诉我?”

  凤朝昀道:“你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对手,这种不是秘密的秘密,告诉你又何妨?”

  那矮汉突然冷哼道:“却只是半招而已。”

  凤朝昀淡淡道:“应付这里,却已足够。”

  空中忽然异声大作,那矮汉提着铁杖横扫而至。黑影闪动,那道者也同时发起攻击,眨眼间已到了凤朝昀左前侧,长剑倏地递出。

  若是一对一的打斗,他只要回挂一剑,便可以破解,可是那矮汉正猛扑而来,当他硬接这一剑之时,必定无暇应对前方的铁杖。

  天际以一个奇妙的角度斩了出去,与那道者的古剑轻轻撞击了一下。

  凤朝昀稍一借力,往后滑出丈余,长剑在地上一点,整个人突然扶摇直上,贴着峭壁到了半空。那二人自然不是易与之辈,兵器如影而至。

  铁杖招式一变,直捣凤朝昀胸口,那道者手中的古剑则朝他忽闪了几下。

  凤朝昀是剑道中的行家,他自然知道对方忽闪那几剑的厉害。天际陡然一沉,压往铁杖的端头,左手攀着岩壁用力一拉,整个人旋开数尺。

  坚硬的岩石上立刻出现了几道深深的凹痕,正是那道者的剑气所为。

  铁杖刺入了岩壁之中,一时碎石乱飞。凤朝昀瞧准时机,重重的一脚正好踏在了铁杖之上,借力往上腾去,暂时脱离了险境。

  那二人攀着岩壁追了上去,不过始终被凤朝昀居高临下的占了优势,一时也没有讨到便宜。三人便在绝壁之上纵跃扑腾,斗得难分难舍。

  凤朝昀忽然心中一动,大声道:“《唤魔经》中的武学果然非同寻常。”

  二人表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但凤朝昀却已感应到了对方心灵中的波荡,精神出现了不应有的空隙。既如此,那么对方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趁着这一空当,凤朝昀忽地一剑斩下,势如惊雷。

  一时金芒大盛,剑啸空谷,周围的蔓草、树木尽被摧断。在如此凌厉的攻势之下,那道者节节败退,被逼到了谷底。

  而此时,那矮汉才刚刚追至凤朝昀身后三丈开外,当头一杖猛砸而下。

  那道者披头散发,衣袍破损,之前的高手风范已荡然无存。

  凤朝昀不顾身后之敌,蓦地长剑舞动,正是那招翼吹雪的起手式。道者吓了一跳,当下剑光交织护住身前要害,往后疾退数丈。

  这下却是虚招,凤朝昀吓退那道者之后,立刻转身一跃,到了那矮汉的前侧。

  只有将对方二人的距离拉远,他才有机会。

  天际化作一道虹光从侧面迎击而去,刹那间已与铁杖交击了十余下。

  矮汉的实力与那道者相比,毕竟逊色了一些。凤朝昀剑剑紧逼,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时间是取胜的关键。

  就在矮汉新力不生,旧力不济之时,白影舞动,剑光满空。

  “凤舞翼吹雪。”

  万千光点,飘洒而去。

  有了前车之鉴,这便像是一道催命咒,深深地烙在了二人心间。

  在此生死关头,那矮汉倒也镇定自若,他将全身功力聚于铁杖之上,脱手甩出。

  同样的招式,同样的结局,矮汉砰然倒地。

  凤朝昀左掌将铁杖震开,往后滑出数步,嘴角已渗出血迹。矮汉临死前含恨甩出的这一杖之力自是非同小可,竟攻破了他的护体真气,令他受了一点内伤。

  咣当一声,铁杖掉地。

  他不及喘息片刻,右方罡风骤起,寒光袭至。

  那道者当空一剑,斜劈了过来,招式毫无花巧可言,却又浑然无迹。

  凤朝昀苦笑一下,身子微侧,也是一剑劈出。

  两剑交鸣,声震空谷,二人各退丈余,遥相对望。

  凤朝昀道:“前辈,还有必要再斗下去吗?这里已逝去了两条生命,若为了还别人一个人情,也应该够了罢?”

  那人叹道:“到了这个地步,还有罢手的可能吗?我的两位师弟不会白死,你也一样逃不过这次劫难。”

  凤朝昀道:“到现在为止,我依然有能力杀你。”

  那人惨然一笑,道:“这个我承认,但你也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接下来,你能否走出关中都是未知之数。”

  凤朝昀道:“前辈,既如此,何不趁早罢手?咱们之间只是一场无谓之战。”

  那人摇头道:“两位师弟的仇,我不能不报,我岂能舍下他们独自偷生!”

  凤朝昀道:“前辈你错了,我们之间并无仇怨,正如刚相遇时一样。你两位师弟在临死前都十分的平静,这一点我可以清楚地感应到。他们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即便魂归于此也没有怨恨任何人,这份心境实在难能可贵,几与道同。若是可以,他们肯定希望你好好地活着,去修德悟道,完成他们未完成的心愿。他们的武功虽然没有你高,但心境却胜过了你这位师兄,难道你不觉得惭愧吗?”

  那人怒道:“混账,哪由得你来教训我?”

  凤朝昀道:“前辈你又错了,我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若你执意拼死一战,你两位师弟的在天之灵亦会感到惋惜。”

  那人侧过头去,沉声道:“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费唇舌了。”

  凤朝昀道:“亏你还是修练过《唤魔经》的人,这个道理还没看透吗?”

  那人注视着凤朝昀道:“看来你真的猜到了我们的身份。”

  凤朝昀眼望苍穹,答非所问地道:“你我都是修道之人,追求的同是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只是各自的修习方式有所异同罢了,其最终的目的却是一样的。你如此执念于俗世间的恩怨情仇,实与天地之道相悖,难怪前辈近十余年来,武功再难有突破。”

  那人长剑一震,怒道:“好小子,你成心笑话我这把老骨头是罢?”

  凤朝昀对他视若无睹,继续道:“天有天之道,天道之德始万物;地有地之道,地道之德生万物。生,才是天地之间的至理,若心中只存仇恨与杀戮,注定要与仙道无缘。悟道重在修心,而修心又重在养性,宽厚仁慈,心纳天地,如此才是自然之道。放眼贵门,古今往来能羽化而去的又有几人?皆因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那人终于为之动容:“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凤朝昀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气正在减弱,当下心中略定,道:“这些话深含天地哲理,是我派两位真人宣讲经文时所论及。晚辈才疏学浅,只参悟了一点皮毛而已。”

  那人道:“两位真人有提到过唤魔经?”

  凤朝昀道:“何止提到过,还与无极宫的两部经书作过对比。”

  那人道:“真人怎么说?难道《唤魔经》及不上《天玄录》、《地黄经》?”

  凤朝昀没有直接回答,却道:“破碎虚空可归为两种途径,一为武破,一为文破。由于唤魔经本身的缺陷,贵门中人多与文破无缘。”

  那人笑道:“武破,文破?真是天外奇谈。能否说得详细些?”

  凤朝昀道:“纯以武破,其难度之大不说,且凶险万分,真人对此的评价,只提到了八个字——祸福难料,因果不论。”

  那人道:“此话可有依据?”

  凤朝昀道:“武破不循自然之道,必受自然法则的反噬,稍有不慎便会经脉受损,重则元气大伤甚至形神俱灭。仅凭一个人的力量,若无机缘巧合,实难办到,强如贵门第一代圣主阚宗夜亦是借驭天雷之力方才破碎而去。”

  那人沉思片刻,忽道:“二者究竟有何区别?”

  凤朝昀道:“前者是纯以武力撕裂虚空,用的不是自然之道。后者则是以阴阳二力聚太极之气,循自然之道返璞归真,从而崩裂混沌,破碎虚空。凡是文破之人,必已悟透生死,参破虚无,修为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大成境界。”

  那人默默道:“似乎有些道理。”

  凤朝昀淡淡道:“武破和文破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前者少悟了第三元。”

  那人失声道:“第三元?”

  凤朝昀道:“不错,本派的典籍称之为暗元,因为它比阴阳二力还要虚无。这是宇宙间最神秘的力量,也是最强大,最浩瀚的力量。”

  那人奇道:“具体是什么?”

  凤朝昀微笑道:“便是善。它无时无刻,随时随地,都在运转着,充塞于宇宙之间。阴阳二力与善相合,方生太极,而太极正是通往无极的通明大道。贵门的唤魔经能唤起人的潜能,亦能唤起人的魔性,真人因此才推断,贵门中人多与文破无缘,除非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道心,抑或大彻大悟之后产生了道心。”

  那人道:“魔性是人的本性,本门中人练就的魔心,与你们所谓的道心是一回事,可不像世人想象的那样。”

  凤朝昀道:“这是贵门之名的本意,率性而为亦是贵门的一贯作风。殊不知没有善念约束的本性,极易走向异邪之路,久而久之便成了世人心中的魔性。”

  那人再次陷入沉思,半晌才道:“武破不能通往无极之道?”

  凤朝昀道:“这个连真人也不敢断定,只用了‘暂且不论’四字。”

  那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茫然道:“如何参悟第三元?”

  凤朝昀道:“前辈仔细回想一下我说过的话,自会明白。”

  那人沉吟道:“要悟透第三元,便要修德行?”

  凤朝昀见他此时已无半点杀气,当下还剑入鞘,缓缓往谷口方向走去。

  他悠然而行,飘然若翔,口中道:“圣贤有云,自无出有谓之生,物得以生谓之德,生者,善也。练武修道之人当积善行德,以生悟死,当你涅槃重生,悟透生死之后,便离破碎虚空,以武入道不远了。”

  那人忽然大笑三声,朝凤朝昀的背影稽首一礼:“请代我向两位真人道谢。”

  一个声音从路的那头远远传来:“《唤魔经》确是一本旷世奇书,以前辈的修为,若是走对了路,他日必有所成。如此,令师弟必能含笑九泉了。”

  凄厉的风啸声中,那人目送着凤朝昀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山谷尽头。

  他忽然几个起落,提起两位师弟的尸身,往谷内而去,口中唱道:“考磐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风雪中,那苍老的身影越走越远,隐入了幽岩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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