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头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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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昏暗。

  昏暗里只有沉默。

  无人出声,沉默就是回答。

  这是躺在棺材里的秦飞云对公孙晋的回答。

  公孙晋眼睛里开始慢慢有了杀气,紧盯住了棺顶。

  秦飞云笑了笑,声音从棺内传出来:“我想自己动手。”

  公孙晋很不解,却一点也没有怀疑:“也好!”刚说完,转身就走,却听见棺材轰然炸开了。

  秦飞云居然自己解开了穴道,从棺材里跳了出来,用冷冷的眼神看着公孙晋。

  公孙晋大惊道:“你想干什么?”

  秦飞云笑道:“我想把刚才的话咽回去。”

  公孙晋紧皱着赤眉,死死地盯住了秦飞云,满脸惊色。

  秦飞云的脸渐渐地抬了起来,这张脸上已不再有任何冷笑,而是一种十分愉快的笑容。

  他走到公孙晋身旁,又停下来,道:“难得让我想通了一次,而且赶在我决定死之前,先让我想通了这些事。”

  公孙晋道:“你想通了什么?”

  秦飞云继续往屋子外走去,他大步跨出了门口,公孙晋居然也跟了出来。

  秦飞云目光却停在了右手方向的一堆干稻谷身上。

  公孙晋感觉不妙,已快步跟来,叫道:“跨出这个院子,你马上就会死,你想好了?”

  秦飞云根本不去理他,继续往前走,嘴里说道:“谁让我先想通了这些事,公孙晋,你嫁不嫁女儿,我都不会死!”

  公孙晋勉强笑了笑,道:“你不必说大话!我看看是你的脚快,还是我的剑快?”

  不够快就是在给别人机会。

  慢一刻有时候就是死,秦飞云并不习惯慢,所以他没有等公孙晋说完,已经冲到院子里,一脚飞起稻谷,一个回旋,将其踢向了公孙晋。

  “哗啦啦”一声,一粒粒稻谷如雨滴般从空中洒落下来,稻谷缝隙中隐隐可见有剑光拂过。

  可是公孙晋的剑光刚刚出现就已暗了下来。

  只是眨眨眼的功夫,秦飞云已跨出了院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孙晋怒哼一声,提剑追了出去,这一追,居然再也没有追到人。

  可是就算公孙晋不去追,也有人想要把秦飞云给追回来。

  刚才想追秦飞云的这些楚国人,现在早已在倒在了沙土里,伤的伤,死的死。

  这些黑衣人埋伏在沙土之下,这时候再也无人敢打秦飞云的主意了吧?

  秦飞云静静地站在人群里看戏,望着骑在棕色马上的高亨,笑得合不拢嘴。

  “十三剑客难道就这点难耐么?”

  秦飞云的阴阴笑声中,有个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赵元吉抓住马鞭用力一挥,叭的一声,打在了坐骑上,马儿急促地叫了一声,想去追高亨的棕色马。

  可是抬起前蹄的瞬间,秦飞云笑容一拧,又有一枚石子从他脚底下“嗖”地一声,如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

  石子极快,铁珠更快!

  铁珠从半空杀出!

  发出铁珠的人正是诸葛晓风。

  现在已将近中午,天空更加明亮。

  天地间有沙,流沙。

  沙是由一阵风卷起来的。

  流沙为枯木、花草和马匹覆盖上了一层浑浊之色,也覆盖了众人的发鬓、脸庞和衣衫。

  盖聂把斗笠压低了一些,诸葛晓风发出的铁珠和秦飞云发出的石子在空中相撞,石子被铁珠撞成了粉末。

  四面充满喧哗和马蹄踏过的声响。

  过了好久,赵元吉的马才追上高亨的棕色马,一鞭子挥出去就卷住了棕色马的尾巴,听见一声马鸣,马蹄终于停了下来。

  高亨虚惊一场,手心里全是冷汗,背后的衣裳已都湿透了。

  衣裳湿透的不仅只有高亨,还有昏迷在地上的那个少年。

  盖聂发现少年的嘴角比刚才动的更加厉害了。

  好一个少年,居然靠着毅力醒了过来?

  盖聂心里这么想,目光里对少年露出了些赞许。

  众人的目光也一起被这个刚转醒的少年吸引了过来。

  此时,脸色最难看的人并不是诸葛晓风,而是秦飞云和高亨。

  两人经过刚才“石子击马”的事,看彼此时的目光里已有了明显的恨意。

  这个梁子今天算是结下了!

  可是秦飞云好像一点也不介意,他咧嘴一笑,撤步退到归玉娘等人的身旁,又恢复了之前看戏的表情。

  “水……”少年终于吐出口气来,沙土里本来就干燥得要死人,再没有水更不好受。他的叫唤声尽管很微弱,却被盖聂听得清清楚楚。

  水?哪里有水呢?

  除了风沙客栈里有水、有茶,盖聂的目光扫过去,却没有发现有人带着水囊。

  可是当他这么想的时候,有个圆鼓鼓的身影早已如箭一样,在众人的视线里闪了一闪,笑哈哈地来到了少年的身旁,被他踩过的沙土里只有浅浅的四个脚印。

  ——这圆鼓鼓的身影正是胖老头。

  只不过,真正的胖老头来到了少年的身旁,他的影子却还留在踩过的地方,一阵风沙吹来,影子这才散去。

  盖聂突然想起昔日在乌鸦亭,鬼谷梅山的独孤冯也曾经展示过这种轻功,江湖上一直流传有一句话:四步流影,轻功之最,来之无影,去之无踪,人去时留影,影灭时留风,虚虚实实,真假难辨。

  盖聂心里奇怪:此人为什么也会鬼谷梅山一派的武功?

  可是有些事情绝不容许他多想的,胖老头做了一件事,让诸葛晓风整张脸都变了。

  当酒囊从胖老头的腰间上解下来,并把一口酒送入少年干裂的嘴里,盖聂笑了,归玉娘也笑了。

  诸葛晓风却笑不出来。

  此时,一口清酒已慢慢送入少年的喉中,过了一会,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哎呀,还活过来了?”胖老头笑眯眯道,“你若再迟一点喝到我的酒,这条小命恐怕是不保啦,不错,真是不错,命可够硬的!”

  少年没有马上说话,他根本没有力气说话,看见周围冒出来这多人,惊讶里露出一点怯意。

  胖老头笑眯眯道:“别怕,别怕,我这囊里装的酒喝不死人的,尤其是你这种命硬的人。”

  “臭老头,你给他喝了什么?”高亨怒声问道。

  “毒酒!”胖老头起身笑道,“你想不想尝一口?”

  胖老头知道高亨不敢,非但是高亨,就连诸葛晓风看见他手里的酒囊,也吃了一惊:“老头,你手里拿的是天狼酒?”

  “好小子,你的鼻子真不错,这都能闻得出来!果然比狗崽子还要灵!”

  胖老头说完,诸葛晓风的神色又暗了一截。

  盖聂微微吃惊:神药姑易三娘说过,只有去苍漠找到天狼草,用其作为药引,才能彻底解开忆儿身上的毒,那名神秘人送到毒花谷的药也只能缓解她半年的毒症。

  如果没有那瓶药,盖千忆早已像眼前的这些中毒的人一样,毙命于疾厄草之毒。

  “天狼酒?”中毒的人中有声音惊讶叫起,“那老头酒囊里的是天狼酒啊,咱们有救啦!”

  一声惊呼过后,有些人马上懵了,有些人好像在湍流中抓到了一根稻草,连滚带爬地向胖老头围过来,“老头,快把你的酒给我!这就是救命的解药啊!”

  “是啊,我们有救啦!”

  有几个中毒的人立刻跪在了胖老头的跟前,又是磕头又是求救:“快赏我们几口酒吧,救救我们吧!”

  混乱。一阵突如其来的混乱。

  胖老头的跟前跪满了人,有的已经中毒很深,连眼圈都成了暗紫色,有的才中毒几天,却是十分怕死,更有的人拿出了身上的金银珠宝和钱,要向胖老头买下囊里的酒。

  不管他们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是俊?是丑?

  更不管是有钱人,还是乞丐?

  这些人现在都只有一个目的——

  要命!

  能够救命的酒,再高的价钱,为什么不买?

  能够救命的酒,就算磕破了脑袋,为什么不磕?

  对于十分怕死的人,花光了所有积蓄当然也非买不可。

  钱和珠宝没了可以再赚、再买,人没了什么也都没了。

  可是对于一些全身都是傲骨之人,尤其是像李淳一弟子这样,看起来家境很不错的年轻公子,长相娇柔,似乎并未吃过什么苦,却在这时表现出了很不屑的样子。

  傲骨,有时候胜过千金,也胜过了生命。

  尤其像医师李淳一这样名震四海,教出来的弟子,为什么要为了一口酒给人磕头?

  可是,若喝不到活命的酒,就只能等死。

  年轻公子好像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目光弱了下来,真的已没有了力气。

  没有任何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力气。

  一个铮铮铁骨的人是不是会因此打动胖老头可怜他一口酒?

  胖老头当然也看见了这么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可是他只能把目光再次转回了酒囊上。

  因为他的酒瘾又犯了。

  这些人全都要来跟他抢酒喝,岂不是要烦死人了?

  胖老头脸上充满了为难之色,眼中也全无笑意,这种不笑的脸色远比拥有怒容来的更令人窒息。

  风在动。沙在流。草叶更低。胖老头慢慢地皱起眉头。

  在哀求声中,胖老头终于还是举起了酒囊,准备把酒一饮而尽,突然间,有一只手掌闪到了眼前,从他的手中将酒囊夺走了。

  抢走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沉默许久的盖聂。

  “这囊里的天狼酒我买了!”盖聂抢酒囊的速度显然很快,几乎毫不费力就抢走了胖老头的酒囊。

  可是如果想从一个酒鬼手中抢走酒囊应该是极不容易的事,偏偏被盖聂抢走时,却轻易地好像自己送出去了一样。

  胖老头的手握成拳僵在空中,表情仿若十分吃惊,又把手往衣襟里伸去,好像在藏什么东西,最后才道:“这下救命的酒没了,你们谁想要酒的,就找他要去,这事老头我反正是不管啦!”

  众人听了后,大为吃惊,又纷纷朝盖聂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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