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之上,读书人虹光长剑环绕四周迅疾如电,拖曳出一道连绵不绝的虹色,四处迎击飞来的兵刃和拳脚虚影。
下方十七柄飞剑逐渐上升逼近,在飞剑即将贴近时,犹若一朵巨大的花苞绽放,悠然向四面散开,各自在空中穿梭让人防不胜防。
视线再向下拉去,张钧与三人对敌已经交手,那三人中两人招式大开大合走的勇猛无畏的路子,他一马当先抵主张钧多半攻击,而那个喜欢摸着下巴的瘦小男人出手最少,多半时间围绕中心三人游走,偶尔出手总能让张均险象连生。
忽然,张钧被前后两人夹击,二人招式猛烈,张钧被震的身体微微摇晃,此时瘦小男人眼中精光一闪,欺身而上一招“仙人推松”接连两掌印在前胸,张钧脚下踉跄不住后退,嘴角鲜血立时而出,那三人半围张钧没有继续发动攻击。
张均暗暗咬牙,他的修为本就弱上一线,如果在高空云层之下大阵中这三人不是对手,但是脱离雨桑镇大阵守护能力被削弱了许多。
可张钧也好,读书人也好,绝对不会把战场拉到云层之下,如此规模的战斗一旦在雨桑镇爆发,这座小镇将死伤惨重。
更高的空中,读书人身边飞剑拳脚不住翻飞,声势浩大。而青衫虹剑独立,傲然不惧。
读书人手中虹剑忽然无风自鸣,围着身边来回穿梭,身边无数拳脚兵刃被他手中长剑破开,更有片片虚影被斩碎,法宝兵刃被重创,它如同百战猛将震慑他们不敢上前。
而那十七柄飞剑却十分难缠,狡猾的像毒蛇,每每遇到危险总是藏在拳脚虚影或者法宝兵刃之后,伺机而动。
此时,十七柄飞剑忽然急急后退,藏在匣中那柄长剑夺匣而出,剑身斜飞,剑尖直指读书人。
而那十七柄长剑化作一条长线,追逐在匣中飞出长剑之后。
藏在云彩之中那人双手捏成剑诀,面容肃穆,只见他左手猛地一握,十七柄长剑再一次提速,一阵耀眼白光闪过伴随一阵金戈之声,十八柄长剑汇聚一处,凝聚成一把巨剑,剑尖则是最后跳出剑匣的那柄长剑。
读书人单手提剑,面庞之上严肃之色更甚,一番打斗消耗巨大,而藏在云彩之中那人确以逸待劳,在换气的关键时刻发动最强的一次攻击,令人根本无力抵抗。
张钧面容闪过一丝无奈,他双臂无力垂下,只盼此一击读书人能够躲过。
可读书人依然傲立,没有逃遁躲避。
方才云层之上雷声阵阵,爆空之声不绝,此时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飞掠的巨剑发出破空声。
所有人似乎心生同一感觉,这将是最后一击。
“卓文本,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操纵飞剑之人大声呵斥,如非万一他不想杀掉儒家这位门生,至少不愿意自己出手,不然万一他先生要是发起脾气不是他可以担当的起。
读书人似乎看透了那人心中所想,嗤笑道:“吾命由我,非关他人。”
“咎由自取!”云彩之中,那人一声断喝:“疾!”
巨剑震颤猛然疾驰,读书人单手持剑,压下-体内翻腾的真气,剑锋直劈,招式是最简单不过的招式,这一劈几乎调动体内所存不多全部真气,运在剑锋之上。
虹光长剑单薄的剑锋准确无误劈砍在巨剑剑尖,没有一丝声音发出,又或是声音太过短暂太过巨大,震的所有人短暂失聪。
双剑相抵,似是定格,无有动静。
忽然,读书人身体微微晃动,身子向后仰了半分,换气之时迎击对方早有预谋的一剑,真气果然还是不太够。
读书人微微晃动的身体像是一个信号,张钧满面惨容,对方十多人兴奋溢于颜上,局势定矣。
云层之上,十多人术法神通法宝尽出,一举轰向与巨剑僵持的读书人,要趁机一举拿下那人,不给他丝毫恢复的时间。
而读书人恍若未见,青衣长衫,飒然一笑,声震天。
大火流金而清风穆然,洪涛倒海而坻柱屹然,不外如是。
此时,云层之上突地刮起一阵微风,风很微弱连云彩都未吹动,可云层之上十数能力超凡仙一般的人物却不能有丝毫动作,只剩下眼珠还能来回转动,想要从别人眼中或脸上看出什么,谁知所有人都是一片茫然,唯有读书人面色坦然。
这股微风轻飘飘,其中还夹杂着奇怪的味道,很淡,似乎像烟袋锅子中冒出的烟味。
微风出现一瞬间,巨剑莫名解体,一十八柄宝剑仓惶回匣,不敢再出,法术神通消匿无踪。
一道苍老而又虚飘的声音响起,声音很弱,每个人却听得明明白白:“老头子还想在此休息一段时间,各位‘仙人’大爷能不能给老头子个薄面?”
外来的十多人面色惶恐,他们以前或许没有听到过此人说话,也没有闻到过这股子劣质烟味,但那人只凭着轻飘飘的一阵微风就禁锢所有人行动,这绝对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
而与这个老人行为作风能够相匹配的,或许只有一人……
微风散去,十多人恢复行动,领头之人连忙收回剑匣,抱拳躬身道:“敢问前辈可是……”
“一个该死还没死的糟老头子罢了,何必多问!”苍老的声音依旧轻飘飘。
忽然人群中一个赤膊大汉走出,混身肌肉充满炸裂般力量,嗓门也足于身材相配:“装神弄鬼,不敢见人的死老头,老子就不走,你能咋地!”
领头之人面色突变,冷汗淋淋,心中暗骂:娘的,你自己找死,可别拖累老子。
苍老声音无一丝波动,道:“多少年没听到这样的话了,真是怀念啊。”说道此处忽地变的寒冷:“可是,你不配!”
一阵风吹来,风中带着一股烟雾盘旋,烟雾看似轻轻飘飘如同老头的话语声音一般无力。
肌肉大汉抬手在身前挥挥似乎要震开烟雾散开,可烟雾却如同具有生命一般,又如毒蛇咬住了便不会松口。
烟雾依旧慢慢悠悠,从大汉头顶笼罩,大汉想要驱散却无一丝效果,想要移动却才发现身体不停使唤,他双目中终于泛出恐惧,死死盯着领头人奋力挤出一声哀嚎:“救我!”
领头人似乎耳聋,闻若未闻,目不斜视,心底祈祷:你还是快点死吧,免得大家都遭殃。
被烟雾吞噬的瞬间,大汉再也无法发出一丝声响,眨眼之后烟雾飘散,原地只留下两排牙齿,再无一丝一缕,一寸血肉,一块骨骼。
云层之上,读书人与守墓人并肩而立,守墓人面色苍白,嘴角有血,显然受伤不轻,不然到此修为哪能轻易吐血。
大汉死伏在前,剩下的十多人个个低头,不敢稍稍抬起半分,声势浩大的围剿莫名变成待宰,形势急转直下,大势如此,人立矮檐头不低头就得断头。
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依旧轻飘飘毫无生气:“去吧!”
十多个外来人如临大赦,躬身行礼,不做片刻停留,破空而去。
守墓人最终舒口气对读书人微微摇头,表示还挺得住。
读书人目光向下看去,云层之下恢复光明,阳光重新洒在雨桑镇,街上行人埋怨两句也就算过去了,武馆门口有个看门人依旧依着门口,眯着眼吧嗒吧嗒抽着烟袋。
唐圆家中,天色重新恢复光明,唐家爷爷手扶门框,才一会的时间仿佛苍老许多,抬头看天喃喃自语:“下次再来,又有谁出头?”
少年心中总觉不得劲,从夜幕笼罩那刻,一直突宊直跳,此时天刚一放亮顾不其它,急忙告辞要赶紧回家。
唐家爷爷满面忧容,又似下了决心道:“任平生,不然你与圆儿一起走吧,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少年摇头,大叔在这如何能够安心离开。
任平生谢了唐家爷爷好意,又冲唐圆笑了笑,随即快速离开,只有见到大叔心里的石头才能落下。
任平生离开后,唐家爷爷猛地转身,严肃非常:“立刻收拾东西,送圆儿马上走。”
唐圆从未见过爷爷这么严厉,没敢调皮反驳,就是舍不得爷爷,舍不得母亲,还有那个会做竹剑会刻诗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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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路飞奔,进了院子,才重重舒了一口气,大叔还是在书桌读书,没有缺胳膊少腿。
卓文本放下书卷,说道:“平生,没有想过要离开此地吗?”
少年点点头,年少热血何曾不是憧憬于江湖热血,镇中同龄之人先后多人离去,少年心中又何曾没有羡慕落寞之感,萧夜离去,又何曾不想一同仗剑天涯。
然而,少年也知道自己不等同于他们,也比不上他们。当然少年并不认为出生在这个家庭是个劣势,是个悲哀,恰恰相反,少年庆幸有疼爱自己的母亲和父亲,还有大叔。所以少年认为并非天道不公,也不是家底差劲,是自己的原因而已,至于原因在哪儿,少年还没有找到罢了。
还有,自己走了父母的坟冢谁来拔草填土,自家院子谁来打扫照顾,大叔吃饭洗衣谁来操持,少年心底还是不想走,只有这儿才是家。
卓文本示意少年坐下,二人面对面,又道:“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离开,你会走吗?”
少年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愁,大叔这句话他听的明白,眼下形势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因为自己保护不了大叔,又或是大叔觉得无法护住他了。
“平生,时诎则诎,时伸则伸,这句话应该读过吧,其中意思你可明白?”
少年点头:“该忍耐就要忍耐,该施展就要施展。”
卓文本微微点头,目视窗外:“现在就是需要忍耐的时候,不想离开也要忍着离开,离开不正是回家的开始吗,就像你竹剑所刻‘别时盼春归’,春天会来,你最终也会回来。”
少年怔怔出神,许久,许久……
“大叔,我答应你,不过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你要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少年坚定地道。
任平生不知道镇子上以前出去的人是否有人回来过,甚至劝解唐圆时说过“以后可以回来”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因为并不确认是否是想回来就可以回来,可少年坚信,真有那么一天,自己会回来,也一定会回来。
三餐茶饭丰俭亦可,四季衣裳华朴皆宜,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少年相信,再远的路,也不会迷失回家的方向。
卓文本抚着少年头顶,温和而又坚定:“我当然相信你,我也一直都相信你!”
夜幕降临,少年家中二人聊了许久,大叔不厌其烦讲述着山外的江湖,少年静静的听着,也要少年伤愈之后不要停止三十六步走桩,那本周宵所送的“条山水黄拳谱”要好好收藏,怀中的短剑也不要轻易显露。
油灯下,少年像一个要远游的孩子,读书人像一个敦敦教导的家长。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少年似乎模糊的看到了一个方向。
去外面,见识大叔闯荡过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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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雨桑镇中除了偶尔几声狗吠猫叫之外,一片安宁,忽然长铗街的东首,入山的道路上一架马车急速向镇子行来。
远处的那一架马车挂着一盏灯光微弱的灯笼,马匹像疯了一样迈蹄狂奔,而驱车之人犹险速度太慢,手中的马鞭接连不断抽下,马儿鼻孔呼哧呼哧喷出股股热浪,咬着马嚼子的口中白沫牵扯着粘丝不停留出。
马车越过刻有“天地”二字的牌楼,驱车之人才微微松懈,手中的鞭子无力的掉落在地,人也随着马车的晃动一头栽在长铗街地面。
任平生家中,卓文本猛地抬头,目光所望之处正是镇子东方,少年似心有所感,眉头紧皱,满眼疑惑看向大叔。
“平生,去吧,到唐家看看!”
任平生脸色突变,唐家……难道是唐圆出事。
少年不在停留,一跃而起,奋足狂奔,一路毫无停歇跑到唐家门口。
在大门外已经听到院子内人声鼎沸,却唯独没有那个女孩的声音,少年顾不上礼数,直接推门而入,进来院子看着府中人影跑动乱成一团,少年快步而行直奔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