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哭泣?是因为伤心?还是高兴?
石山看着周遭,看着弃落在地上的两柄破剑,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到了额前。
某一刻,突然的一种陌生感觉。
噗噗。
似乎打破了某种禁忌,石山清晰地察觉到了腰际间储物袋的跳动,一股冷冷的气息从中就入体内,他无法阻止,这种气息让他浑身舒畅,有些熟悉,如果不错就只有那块森白甲骨所散发的气息,只不过他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片地上的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着。
“抱歉……我突然就……”
这时候,付婉儿已经站了起来,只不过声音有些显得凄凉,好像楚楚可怜的人儿,不过眼神里似乎多了那么些果绝和铿锵。
“没事了的话,我们就走吧。”
石山不知道该如何答话,愣了一会儿,干干地说道。
风还在继续吹着,这时又下起来了大雪,像是鹅毛。
凛风,纷雪,脚印,气息。
石家密林的林间一头踱步行来数人,由远至近,由模糊变得清晰,分别就是黄面的石庄与之一同跟随的护卫,还有奔踏着重实体格的三个坚石甲人傀儡。
来至原先掩藏气息坠子的地处,瞧见得这一片凌乱狼藉,闻出了空气中还依旧残留着的一丝血腥味,石庄是不自眉头深锁,嘴里喃喃地自己念叨几句,然后便蹲下身来,伸出两根手指来捏上一小搓的雪,又凑到了鼻前使劲地嗅嗅,而此刻的眉头却是更加深锁。
“难道,真如父亲所说的那般……”
嘶哑的声音如若沙砾般在空气里磨索,又逐渐地消散。
然而,不过离着石庄百来步远的人影,却是没有被其发现。
气息或许已经完全地被某种东西隐匿起来,石庄只是愣愣地盯着手中的雪渍,愣了好久,才叹出了口气,缓缓地站起了身,瞧四周环视,踏步朝着原路折返。
挤满了天的雪,没有减弱,反而愈加得凶猛起来,差不多眼前都是被抹上了白色,冰冷的气息扯着衣服,寒风像是利齿般穿过衣服直刺在皮肉上。
就在一颗树的身后,雪地被划开出一条条细小的口子,入得口子的深处,就有着一丝丝晶莹的淡淡紫光不可察觉地跳脱着,微微的扯动中,那紫光中好似还有着一丝黑线。
数条口子的旁边,凌乱地倒插着数十根半折了腰杆的瘦柴树干,但仔细地再看去时,就会发现,在这些个瘦柴树干的躯壳上已经是染上了紫色的液体,扭曲着变化出模糊的咒文状。
每隔着约有百步,蔓延着的细小口子顺去,树柴藤蔓胡扎而成的稻草人斜立着,上面披了件破烂不堪的紫纱衣。
隐隐间,似乎有什么在变化着。
冷风呼呼作响着,一层接连着一层的雪扑压下来。
“呵呵,石家……”
白色的寒雪扑刺在紫色的袍服上,瘦高的身影,缓缓提起的脚步,在风雪里好像海中摇曳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被兽般的浪潮打湿得通透,一下子变得沉重,好似重得压着身子只能发出这样冷冷的似乎在嘲讽,颤抖着又像是恐惧,有些凄凉,但落在耳里却是让人心里直打寒颤。
“终于等到了……”
声音几尽模糊,紫袍紧紧地将他裹着,密不透风,这人正是先前与石山等人一同进入石家密林的紫袍鹰鼻男人,然而此刻却只有他孤自一人,染着落雪,手中拉着一柄紫色的细长铁剑。
沿途撕出来一道长长的痕迹,弯折蔓延着,他突然停顿下来,抬头望了眼不见天的头顶,然后才又继续如此前行。
身形就这样逐渐地隐没了风雪里。
……
夜了,雪不再下。
呼——
吐出绵长的一口浊气,略微感应到体内死而复燃的跳脱气息,并明显得有所增长,石家的厢房中,石山盘坐在木床上慢慢睁开眼来,眼瞳竟也是闪露出一丝精光来,他不自禁也得意地扯着嘴皮子笑笑,随后就又从储物袋中翻出了那件有些时日未去碰触的森白甲骨。
已经离从石家密林出来有大半天了,当他和付婉儿出来时,任凭怎样,早不见了吴老庄长老的身影,而且连同着白扬师兄也是突然玩失踪,不过最后还好有一石家护卫找到了石山两人,拿来了吴老庄长老所留的一封纸信做了交代,但也只是含糊其词地说他和白扬出去盛城有要事,几日便回,其他什么也没说。
这叫什么?
虽然如此,不过也总比着杳无音信来得要好。
只是这次从石家密林出来时,外面的那些炼士却是脸色不太好看,想必是在密林中损失了自家的师兄弟或是心爱的徒儿吧,不过石山他现在可没那心思去管他人,还是让石庄那老黄面自个儿解说安抚去。
现在最重要的自然是修炼,尽快地提升实力,在所有人眼中五咒天的境界根本不值得一提,这才是最要紧的事,不仅是为了要在过几日的炼丹之比中有更大的机会,也是为了能有一份的自保之力。
“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
独自喃呢一句,不再说话,石山随即就敛住气息,入于双手,双手压着森白甲骨,咒识顿时侵入了这冷彻灵魂的照面中。
呼吒——
石山的咒识意识体刚一坠入这许久未见的神识空间,迎面当头的就是一阵气息的冲杀,待得稳住身形,再看到四周,似乎有些不同,又似乎从未变化,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房子,屏障,神识天空。
不对?!
这时,石山已是突破阻隔的屏障入得一处房中,然而一看,再仔细回想,这里面原先刻画的大型咒文皆是不见,去到其他地处同样如此,那些可以增长灵魂之力的白色圆珠也是消失一空。
退出房子,石山也没做什么停留的,直接朝向着这神识空间中的里层而去。
这里的神识气息由外向內,压力不断增大,就如海般由上至下,愈深,压强便愈加的大。
通往里层的是一条完全由神识气息凝结而成的灰色大道,大路笔直得通往前方,一直沿着伸到那眼中天与地的相交点,神识的压强愈加如同重山巨石阻挡,但凭借此时的咒识力量,还是可以咬牙前行,力所有余。
走了很久,仿佛一个世纪。
越往深处,大道两旁便出现越来越清晰的画面,画面里的是城,还有兵。
城巍峨地如若一尊巨兽伏着,城门,城墙,百来的士兵,身着银铠,亦如那杆城旗,傲气盛天,迎风猎响。
不时。
画面里无限放大着一人的嘶吼,突地扭曲,已是刀枪剑戟,金铁交戈,血红的大潮,风沙演变,尘土飞扬,又一静的下来。
时间流逝着,如同风声那样流逝着。
城门破了,城墙塌了,碎了,花了,没了。成千上万的尸体被大地吃下,不留下一点血肉,只有森白色的枯骨,还有生锈碎散的盔甲,以及不甘倒下的斑驳之剑。
一杆残破的城旗,也被啃食了躯体,从好处坠下,叫着最后的猎响,天色忽而像抽离了光一般黯淡下来。
嗤————
故意拉长的一道尖鸣,石山这才从入神中冷汗一抽得惊醒过来,脚步也停了下来,抬眼过去,眼前赫然刀剑数不尽地插立,皆是锈迹斑斑,不过却有一丝丝的冰冷肃杀之气。
脚下再向前一步,便是暗红色的纹路痕迹扭曲蔓延缠绕出巨幅咒文图案,粗略地用眼睛差算,大概也有直径十米,其中零散着的都是皑皑白骨,牢牢地嵌着。
这是……
略微有些惊愣了,石山看着眼前的这副模样,像极了某个阵法,不过却又不完全是,同白扬师兄曾讲解地并不相似,而且这里面的气息……
石山不禁微皱了皱眉头。
嗤————
然而这时又是一声极其拉长得仿佛被人故意扯出来的尖响,旋即这巨幅的咒文图案中霍然是钻出来一条暗红色的铁链,“哗啦啦!”作响,直向石山逼将而来,石山竟是毫无动作之力。
哗啦啦!
啊?!
暗红的铁链喘息间就是缠上了石山的咒识意识体,如同蟒蛇般紧紧缠上,而此刻还透出来一股冰冷彻骨的气息,在刺入意识体时就是麻木了所有的疼痛,感知,动作,他只能被这铁链拖拽入巨幅咒文图案当中。
叮呤哐啷!
一入巨幅咒文,半空中突兀地便扬长起了清鸣脆耳的铃音响声,石山挣脱状的身子愕然一怔,寻着声响抬头一望,全身的咒识气息像是被数十股的拉拽力撕扯着,半空中并无任何异样,但巨幅咒文中却是晃起一道道红光,一点点的黑色小珠渐渐从暗红咒文中渗透出来,数不尽,黑色小珠悬在半空中颤了颤,随后竟是在清澈的铃音中,像是被神圣的先导指引着,竟是全部一窝蜂地融进了石山的咒识意识体。
嗡嗡!嗡嗡!
石山顿时眼前一片空白,陌生而强大的力量完整地控制住了他的任何所作所为,只有脑海中浮现出越来越多的黑色小点,它们发着颤音,抖动着,扭曲,变化,拉扯,逐渐地形成了一个个小咒文,小咒文中忽然黑光闪现!
就在这时。
剧痛!
一股从未有过的剧痛顿时袭杀了全身,似如油锅般煎榨着,难以承受的痛楚,犹如千千万万只生着獠牙的虫蚁,它们使劲地撕咬扯拽。
也是此刻,耳边的清脆铃音愈加清晰,难以承受的疼痛中,脑海里也是变化着一道道咒文,一列列,一排排。
模糊的画面,好像模糊的人影,石山挣扎着,拼命地想着。
但全身的痛,却是把他榨干,“扑通!”地无力跪在了地上,某一刻,竟是有种接近死亡的感觉,因为痛得麻木,麻木得无力张口,张口着却没了声响,即使竭力地挣扎,痛却并未减弱,反而更甚,但耳边的清鸣可是更澈。
气息,麻木,跳动,声息,形,象。
轰!
大脑突地一片轰鸣。
这是……
石山睁开着沉重无比的眼皮,颓塌的身子一颤,脑海中的无数黑色小咒文仿佛一副高山流水,云里雾里的清晰,他似乎忘记了铁链还束缚着,两手迅速地结起咒印来,口里面念叨着。
叮!
徒然一声音,随之四周寂静,但石山却是双眼精光,口中大声地喝然。
“这是文生界!”
然而这一喝,石山竟是一头栽倒了地上,无了声响。
叮呤呤……呤呤呤……
停顿一下,整片神识空间中又故自响起了清音。
好像让人想起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
大风沙漠,漫天的沙尘,老者坐在一辆破旧的小木车上,前面的驴嘶叫着一踉一跄的晃行着。
车上除了老者,还坐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女娃儿,女娃儿啼着,被厚实的黄大袍包着,像个大大的馒头,她不靠着老者,老者自故的赶着车,她手上篡着木杆子,木杆子插在车上,摇摇荡荡,木杆子的头上系着两个铃铛,铃铛就这样响着。
叮呤呤……呤呤呤……
他们的车逐渐远去,远去在这白骨刀剑之地。
他们走过沙子,沙子却将他们的痕迹掩盖。
……
石家庄六里之外。
深沉的夜,一轮邪邪的弯月。
三道身着黑袍佝偻着身子的人影从黑暗中爬了出来,缓缓踏行在深有数尺的雪地里,喘息着气,呼出白雾。
“马上就要到了,给我坚持住阿炮!”
“我好冷,从没有这么冷过……好冷……”
“把我的大袍披上。”
“马上就到家了,父亲肯定会很高兴,还有爷爷,他在等着我们。”
“我好冷,好累,大哥,我好想睡觉……”
“不能睡!阿炮,大哥马上就把你被回家了,你会没事的,父亲还会教你祖传的咒术!马风!快给阿炮吃五谷丹!”
“嗯!知道了!”
……
三人行着,身后一点一点的鲜红拉长着,风,继续吹着。颤抖,全身好像发动机一般剧烈地颤抖,不可遏制。
石山原本盘坐在木床之上的身子此刻却已是整个地蜷缩成了一团,犹如一只将行死就的虾龙,只不过眼紧紧地闭着,口中剧烈喘息,额头的冷汗是如同豆大的雨点般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