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云集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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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平生坐在台阶有些忧愁,眼下没有应到武馆的活计,以后的开销可就成了大问题。

  原本想着进山采药,外带打猎可以帮衬些,可总是打不到什么值钱的猎物,找到的药草也不值什么钱,就连教自己打猎的宋大伯也很纳闷,按说少年打猎技艺已经娴熟,可多是空手而归,让他这个老猎户百思不解。

  少年默默计算着家中所存的铜钱,和快要见底的米缸,一时间竟忘记了伤口的疼。果然,穷才是最疼的伤。

  少年正在出神,秦清岚握着一个小瓷瓶赶到,拍拍少年肩膀,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少年起身,笑了笑摇摇头。

  秦清岚也没追问,把手里的瓷瓶塞给少年道:“这是治伤的药粉,武馆给的,你拿着用。”

  任平生对秦家有不一样的情感,记得那是母亲过世的第二年,少年七岁,病重近死,父亲外出寻药失去踪影。在垂死之际,秦家现任家主秦天痕冒雨亲自两次送药,少年才得以活命,听说当时秦家主因为淋雨的缘故还病了好几日。

  从那时起,少年一直谨记秦家的活命之恩,每逢年节都去秦家,也不进门,带着难得打到的野味,就在门口躬身行礼,不收任何馈赠,然后离开。

  穷人不进富门,身穷不可贫心。

  少年父亲教过:施恩于人不可念,有恩于我不可忘。卓先生讲过:忘功不忘过,忘怨不忘恩。

  少年赶紧起身,站在台阶下,郑重的拱手施礼,谢过他先前帮言和眼下赠药。

  秦清岚站在台阶,回了一礼,又道:“任平生,现在生计不好吗,你太冒险了。”

  少年咧嘴一笑,有些局促。

  秦清岚跟着笑了笑,如春风和煦:“不过没想到你还是挺厉害的,可是你运气不太好,不然选其他的兽笼说不定真的能赢,那只灰狼虽不是武馆中最厉害的,却是最难缠的。”

  少年黯然道:“运气,不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终究是我没赢。”

  秦清岚面带笑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的想法还挺有趣。任平生,有没有兴趣到我家帮忙,家里管家年纪大了,说不得以后你可以接他的班呢!”

  秦清岚不愧是镇子上都看好的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字里行间都在照顾听者的感受,到秦家那种大户人家找生计,说好听些是帮忙,实际也就是卖身,不过秦家的管家这把交椅不知多少人都在眼红,钱自然是挣的不少,地位更不是一般富户家主可比较的。

  任平生只是道谢,没有答应。幼时贫苦,父母不曾为人奴。少时孤困,亦不曾有此想法。此时,更加不会。

  秦清岚并未在此事上再次出言,微笑道:“无妨,何时想来,告我知即可。”

  少年歉然笑了笑,又谢过秦清岚赠药,而后离开。

  秦清岚还站在台阶上,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右手拇指下意识的揉搓着食指,目光深邃,似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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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平生走到院门,却不见唐圆身影,问过那个挂着鼻涕双抓髻男孩,才知道他们的“帮主”是钻墙洞偷跑出来的,刚才就已经被“太上帮主”掂着耳朵拽回家了。

  少年哑然失笑……“太上帮主”应该是唐婶婶吧。

  任平生到门口,那个坐在长凳上守门老人敲敲烟袋,半抬耷拉着的眼皮,懒洋洋的问道:“小子,似乎不太顺利?”

  任平生起先就没有排队进门,心中对守门老人多有歉意,便要拱手致歉,谁知老头用烟袋杆拖住少年双手,不耐烦道:“别,读书人的这些礼数我一个糟老头子可受不了,天天拱手作揖的,烦不烦。”

  任平生尴尬一笑,并未坚持,人家不受礼,哪有上赶着施礼的,便只把方才的情形复述一遍。

  老人吐了一口烟雾,眯着眼道:“哦,这样啊。你有没有兴趣来武馆学武?”

  少年正要拱手,忽然记起老人方才已经说过不喜欢这个,便肃手而立道:“生计困苦,无力支撑,多谢老伯好意了。”

  “如果不收你的学金呢?这点老脸武馆的教头会给的。”老人浑浊的双眼盯着少年说道。

  任平生没有思索老人话语是否有分量,笑着摇摇头。老人也不问少年拒绝的原因,似乎那些并不重要,至少比不上烟杆里冒出的烟雾,依着门框眯着眼抽烟,没有再说话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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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平生家中,卓先生一如既往手捧书卷看的出神。少年原本不懂,这几本书卓先生翻来覆去已经看了很多遍,为什么此次还能如此入神,观察的久了,渐渐有些明白,或许这就是先生所说的“开卷有益”。

  少年没有进屋,舀了瓢水,避着卓先生的视线,小心的清理胸前伤口,想要清理干净就要扒开伤口的皮肉,一丝一丝的冲洗,其中滋味比受伤之时更令人心悸。

  伤口清理完还要上药,以免成疡。少年侧着身子回到卧房,正要脱下衣衫擦去伤口血水,忽然卧房破旧的木门吱吖一声被推开。

  “大叔,天太热了,我回来冲洗一下,马上要去医馆做活了。”少年不想让卓先生担心,急忙抱着衣衫挡住伤口,说着蹩脚的借口。

  ”我不瞎。“卓先生语调平淡,但浑厚的声音让人觉得心安。

  “任平生,如此拼命,值得吗?”卓先生示意少年除掉衣衫,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少年脱去衣衫,扬起胳膊的动作扯动伤口,让他眉头皱起,不过瞬间又腼腆一笑,羞赧道:“大叔教我读书识字,我却让大叔生活拮据,书都不能添置几本。再说了镇子上也有请私塾先生的人家,别人家的先生天天都能吃肉呢。”

  “你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也不是别人家的先生,你想的太多了!”

  少年咧嘴笑着,挠着头道:“大叔读的书那么多,就算在学塾教书都绰绰有余,我不能让大叔太委屈不是,天下可没有如此礼待先生的道理。”

  卓先生忽地嘴角微微上扬,如三月春风吹过柳梢儿,梢尖冒出一朵绿芽般温暖,不过他站在少年身边,少年并没有看到。

  “了不起啊,学会拍马屁!”卓先生嗔道。

  少年挠头傻乐:“真话,真话。”

  卓先生指指少年手边的瓷瓶道:“这个是伤药?”

  少年拿起秦清岚送的外伤药,捏着瓷瓶转了两圈道:“秦清岚拿来的,说是武馆送的。不过,这点小伤用不着,昨天上山采的药草有治外伤的,敷上一些就行了。”

  卓先生接过瓶子,在手中捏着转了两圈,缓缓点头道:“也好。”

  有着医馆做活的经验,少年制药上药并不难,何况还有大叔帮忙。

  少年包扎了伤口,马上背着竹篓去往长铗街的医馆,竹篓装着的是昨日采的药草。

  任平生在医馆当伙计,做些草药凉晒、药草入柜的活,另外就是医馆洒扫也全由他负责,每日上午就可以做完。以前下午时有铁器铺子的活计,铺子换了老板自己就被辞退了,只好每日上山找些草药卖给医馆,顺带下套子捉猎物换些钱。

  刚到长铗街,迎面有三骑正哒哒而行,每人骑着一匹马,后面还牵着一匹。少年立刻闪到一边,不愿被马上那人看到。

  “哎…任老实,哎…你别躲,又不欠我钱,你躲个屁啊。”马鞍上坐着的富家公子打扮的少年扬声喊着。

  任平生“唉”的一声叹口气,是真的不想陪这个富家公子闲扯,嘟囔道:“嗯,躲个屁!”

  富家公子哈哈大笑,握着白玉柄的马鞭指点少年道:“任老实,看来你也不老实,拐着弯骂我周宵是个屁,是不是?”

  少年应付着笑了笑,看他们每人骑着一匹马,还牵着一匹,便道:“你这是要出远门?那赶紧赶路吧,不打扰了,告辞!“

  周宵一条腿盘坐在马鞍上,撇嘴道:“真是个土包子,你懂个屁,这叫派头知不知道,三里换二马,有钱就得花,懂不懂?”

  少年摇头,镇子就这么大点地方,别说骑马,就是走着也用不了多久就能从东走到西,就像有人说撒着尿走到头了尿还没断,至于要换着马骑吗!

  周宵显然没期指望这个当年险些饿断肠子的穷酸理解,饶有兴趣的问道:“任老实,给你商量个事。”

  少年点点头,却不露痕迹的揉揉脑袋,每次遇见这个周少爷都是这样,到不说他怎么难为人,就是烦,净是闲扯。

  “我问你点事,一个问题一两银子,怎么样?”周宵笑眯眯的道。

  少年实在不懂这个有钱人家的周少爷的想法,只希望赶紧脱身,做完医馆的活还要回家做饭呢,便道:“不要钱,你赶紧说。”

  周宵啧啧道:”怪不得你穷。“

  周宵收起笑容,在马鞍上坐的直直的,问道:“第一个,我是不是很英俊?”

  少年抓头,:“还是问第二个吧。”

  周宵显然不满少年的答复,登时没了兴趣,不耐烦喊道:“你嫉妒我的长相,不肯说实话,没意思,滚滚滚。”

  少年根本不分辩,立即大步离去。

  周宵兴致缺缺,有气无力地问身边两个随从道:“少爷我不英俊吗?”

  “那个穷小子懂个屁,少爷是镇子上第一美男子。”

  另一个随从立刻反驳,谄媚道:“胡说,少爷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三人六骑招摇逛市,气氛融洽,其乐融融。

  少年顺着长铗街继续走向西边的医馆,不知为何今日长铗街上有许多官府的人出现,急匆匆的向东边跑去,就连一向很少露面的都尉大人谢远也在其中。

  长铗街东首那块写着“天地”二字的牌楼下已经被清空,官府的差人肃立道路两侧,似乎在等着什么。

  牌楼外山路,一架双套马车正急速而来,马车通体黑色,丝毫无出奇之处。而谢大人看到马车时急忙整理衣衫,肃容而立,道路两侧的差人个个打起精神,站的笔直。

  驾车的是一个老汉,脚穿草鞋,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下颏花白胡须。

  拉车的两匹马显然是千里挑一的良驹,驾车老汉只是轻轻抖抖缰绳,两匹骏马便稳稳的停在牌楼下。

  谢远躬身行礼,:“雨桑镇都卫府谢远,恭迎司正大人。”

  驾车老汉斜靠在车厢没有出声,道路两侧的差人躬着身也不敢发出声响,整个牌楼周围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谢都尉,谢大人!”车厢中一缕女人的声音传出,听似娇弱无力,谢远却不自主的头冒冷汗。

  谢远喉咙蠕动,:“属…属下在。”

  “通知你时是发的密信,你知道为什么吗?“

  车厢中的女人声调依旧弱不禁风,可谢远艰难的吞口唾沫,沉吟片刻,忽地好似置身冰窟般:“回司正大人,属下……属下知错。”

  “现在知错有个屁用,这下可好,想低调都不行了,还不快滚。”女人声音冰冷,似乎整座牌楼都结上一层寒霜。

  “是,是,属下遵命。”

  谢远不敢抹去额头汗水,连忙挥手,周边原本精神抖擞的官府差人,一个个稀里糊涂的原路返回,就连谢大人也不敢停留在此。

  车厢中传出一道悠悠的叹气,:“真不知谢家怎么养出这么个后辈。”

  驾车老汉手中缰绳抖动,马车压着石板路牌缓缓而行,老汉笑道:“不然也不会被扔在这儿几十年,谢家怕是已经把他忘记了吧。”

  “那可不一定,前不久他不是送了个不错的苗子回去,今儿这么大张旗鼓的拍马屁,不也就是想着让咱们回去给他说说好话。”

  老汉接口笑道:“就是马屁没拍成,拍马蹄子上喽!”

  一路上丝毫没有人注意马车有什么特别,也不会有人在意,这种马车太过普通无奇,赶车的老汉更是普普通通的打扮,看过一眼也就忘记了。

  马车与三人插肩而过,三人各自骑着一匹好马,身后还牵着一匹。

  “少爷,刚才看谢大人脸色很差,镇子上还有人敢得罪他不成?”随从没话找话,闲扯着玩。

  周宵勒马停下,调拨马头看了看刚刚走过的马车,自顾说道:“车上是个女人,还很漂亮。”

  随从啧啧称奇,:“少爷能分出男人还是女人已经很奇怪了,人家车窗又没开,怎么能分出好不好看?”

  周宵马鞭指点着随从道:“说你们一个个笨的要死,还不愿意承认,自己想去。“

  随从嘿嘿笑着,:“不过这和谢大人有什么关系?”

  周宵笑眯眯的道:“前脚走的那个一副担惊受怕样,后脚又来了个女人,嘿嘿……”

  随从还是挠头,疑惑不解,周宵大手一挥,盖棺定论:“家里正妻来捉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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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比不上那些一同进入医馆帮工的活计,照例只是在做些洒扫,和药草晾晒入柜的杂活,而不是已经开始按方抓药、甚至有的已经是看诊大夫的学徒。

  做完了杂活,少年背着竹篓去往香火铺子,买些香烛黄纸,再请两枚价格昂贵又限量供应的“泉府元神钱”。又去卖书画摊子准备买本书,那本书卓先生曾经翻看过,却没有买下,谁知摊子老板说那本书摆了很久没人要,所以没有带来,约好了明天取来。

  少年回到家后没有外出采药,在卓先生要求下二人各自坐着小板凳,在屋内折叠黄纸,一张张黄纸折成元宝的形状,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少年身边。

  卓先生说明日要陪少年一同去看父母,说来了许久还没有见过少年父母,于理不合。少年生怕先生反悔一般,赶紧重重点头,眼睛笑的弯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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