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钦瞧着新出生的幼子一天天长大,心中别提有多么高兴。欢喜之余,却也有个烦恼一直困扰着他,那就是为了给这个孩子起名,他简直想破了脑袋,但总是不满意。
转眼半年多过去了,小家伙已经长得白白嫩嫩、清雅异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无不闪动着灵气。时值稻谷将熟,丰收将至,更增添了一家人心中的喜悦。
这天,刘钦正在官署内翻阅牒文,外边突然传来一阵激昂、欢快的锣鼓之声,接着便有人大声欢笑,高谈阔论,他忙派差役出去一探究竟。
差役还没出门,早有一帮邻里乡亲涌了进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高举一个红缎覆盖的锦盘向刘钦走来。刘钦连忙起身离座,一把扶住老者,问道:“老丈,这是为何?”
老者后退一步,深深一揖,高声道:“刘公在上,请受我等一拜。”
刘钦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托住对方,环顾道:“大家快快请起,这可如何使得?”
老者眉开眼笑,捻须道:“使得,使得。自刘公来到咱济阳之后,百姓安居乐业,日渐富足,盗贼不兴而五邻和睦,夜不闭户兮路不拾遗,时而天降瑞祥,连年风调雨顺,这实乃济阳百姓的福祉啊。今稻谷将熟,穗穗沉厚,又是个丰收之年,与往年不同的是,田里更是出现了一茎多穗的稻谷,最多的竟然有九穗之多。”
一言甫毕,他揭开红缎,欣然道:“刘公请看。”
刘钦甚是好奇,凑近一瞧,但见锦盘内果然有一株金穗嘉禾。
那粗壮的稻株顶部茎分九穗,恰似莲华盛开,每穗稻谷粒粒饱满,有如金豆垂挂,黄橙橙、金灿灿的煞是好看,他不禁啧啧称奇。
老者又道:“听闻前些日子,刘公喜得贵子之时曾有赤光天降,以我等愚见,此乃上天异数,大吉之兆啊。如今这一茎九穗,正是令公子福荫所及也。”
刘钦忙道:“老丈言过其实了,赤光天降实属无稽之谈,当时我也在场,并无此事,是炭火光照所致。我看呐,天降祥兆定是上天为了褒奖你们这些德高望重的父老,济阳能有今日的繁荣都是诸位的功劳啊。”老者摇头不依,继续高谈阔论,显然兴奋异常。
大家如此这般的谈论了许久,终于散去。刘钦回到家里,越发觉得事情有些奇异,便找来夫人商量。二人在卧房内关着门谈论了许久后,刘钦沉声道:“这里没有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觉得啊,老三的出世的确不同寻常,说不准还真是个命带福泽之人,咱就借着这个吉兆,给孩子取名秀儿罢?”樊夫人欣然点头,显然亦有此意。
转眼又过了一年,刘钦一家过得都还算殷实。用过晚膳,刘钦在院子里陪夫人说了会话之后,便和往常一样去后花园散步。
此时正值初秋,几个孩子都在院子里玩耍,刘縯却闲不住,他跑到自己房间,从门后取来一杆长枪,似模似样地练了起来。
正玩耍的孩子们便坐在一边观看,时而发出一阵叫好声,就连走路不稳的刘秀,都凑过来看热闹,似乎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但很快就被他大姐一把抱开了。舞枪的刘縯已有六尺余高,长得越发的挺拔威武,英俊的小脸上突显着与年龄不相匹配的刚毅。
待得刘縯练完一轮,已是满头大汗,刘元赶紧递上一条湿巾,赞道:“咱小縯的枪法越来越像样了,等再过几年,长得像爹爹那般高大时,定然是一位厉害的将军。”
刘縯接过湿巾,没好气地道:“二姐你这是什么话啊?什么叫越来越像样了,实话告诉你罢,我练的这枪法可大有名堂,唤作「血战枪法」,是一位……咳,是咱家祖传下来的,爹在三弟出生那年才让我练习。枪法讲究气势和劲道合而为一,练成之后霸道异常,可在千军万马之中血战八方。”他说话时神情激动,双目放光,似乎充满了向往。
刘元雀跃道:“真有这么厉害吗?之前怎么从未听爹爹说起过。”
刘縯哂道:“我怎知道?”
刘钦沿着游廊信步往后院走去,月光银一般的洒在院落里,微风吹来草木作响,树影婆娑,瞧着颇有诗情画意。蓦地里,一丝金刃破空之声从他身后的黑暗处传来,浓烈的杀气登时将他牢牢锁住。他不及细想,整个人往后一个翻腾,侧身避过敌人刺来的长剑,同时右手凝聚全身功力,趁敌人未及变招之时往剑身弹去。
长剑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荡了开去,两道身影交错而过。刺客虽然先机已失,但仍然以一个漂亮的转身迂回过来,手中长剑遥指刘钦,杀气丝毫不减。刘钦此时已瞧清来者是一名全身黑衣的蒙面人,高瘦个子,使一把轻灵的长剑。二人一言不发,相互凝视。
作为一名刺客,选在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进行刺杀,实在是棋出险招、胆识过人,因为有月光的夜晚,“猎物”容易放松警惕,隐在暗处突然发难更容易得手,坏处就是事后不好脱身。看来此人若非自信实力惊人,便是怀有必死之心。
刘钦看似轻松地化解了对方的杀招,但他心中的震骇却是难以言喻。
从黑衣人对行刺时机的把握来看,实在高明之极,对方恰好选在自己最轻松写意、思维跳跃的时候,似乎精通精神感应方面的奇功。
能隐藏在这么近的距离,直至出手前都没有让自己生出任何感应,可见对方的潜踪功夫非常了得。自己全力一弹的劲道只能使长剑荡开少许,对方的内力亦是非同小可。
所有迹象都指向一个事实,对方绝对是一名高手。
看来,他刚才不往前冲出,反而倒退而回,当是明智之举。在他背对黑衣人且被杀气锁死的情况下,往前逃跑只会正中对方下怀,若是如此,等待他的将是预先算计好了的一连串杀招,以黑衣人的身手,他绝难讨好;出乎意料的往后疾掠,登时让对方在攻击距离上失算而阵脚先乱,可谓立收奇效。
一个念头忽地在他心中升起:“季达正好外出不在,不知院中的妻儿是否安好?”
就在他精神稍有波动的时候,敌人的长剑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再次袭来,面对攻来的这一剑,他有一种身处漩涡中心的错觉,刹那间七情不畅,意识模糊,心中焦躁莫名,大骇之下忙运功行气意守灵台。
敌人的剑锋离胸前只有半尺之时,他的意识和判断终于恢复正常,身形一晃迅速后移,双手戳指成剑连环点出,正好击在攻来的剑尖上,一时气劲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刘钦暗呼好险,刚才无疑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黑衣人蓄势待发,剑势凶猛,而刘钦空手对敌,仓促应战,双方形势之优劣不言而喻。石火电光之间刘钦已点出七八指,对方剑势却依然不止,步步紧逼如附骨之蛆。
刘钦心想,若不棋行险招怕是很难在短时间内脱身,万一刺客还有同伙,妻儿的处境将十分危险。他忽地身体往游廊内侧稍移,作出欲破墙而去的姿势,黑衣人怕他遁走,招式封往墙壁,他瞧准时机迅速跃起,脚往墙上一点突然改变方向往游廊外弹去。
黑衣人岂是易与?当即长剑横扫,左掌跟着击来。
刘钦在对方气机牵引之下不由身形一滞,但觉肩头一痛,已给对方指风拂中,左臂随之酸麻提不起劲来,不过对他而言,以这点轻伤换来的转机,还是值得的,他此刻已完全摆脱了对方的杀气牵制,是战是溜当可凭自己意愿了。
黑衣人中计之后心下恼火,跟着纵身跃起穿出游廊,径往刘钦扑来。刘钦清啸一声,飞鸟般向后弹起,双脚聚起真气踏往黑衣人刺来的长剑,借势往屋顶荡去。
他丝毫不敢停留,一边运气疗伤,一边展开身法往妻儿所在的院子内赶去,黑衣人一声怒吼正随后追来。好在他所练的内功以防守见长,刚才那点轻微的伤势,根本不在话下,内息运行数周之后,左臂已慢慢恢复知觉。
到得此时,附近的守卫才发现屋顶上的刺客,大家忙举着火把往这边赶来。
樊夫人以前见过夫君和强盗打斗,她听见后院的喝叱声,便知道家里来了恶人,忙去屋里取了剑来,刚走出屋门,正好见到夫君从对面屋顶掠往这边,眼看不远处的蒙面歹人追得凶恶,她大急之下把剑抛出,惊呼道:“钦哥接剑!”
刘钦一跃而出掠往院中,但听“锵”的一声,他已拔剑在手,落地时长剑拄地,手捏剑诀,腾空、接剑、拔剑,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滞,说不出的潇洒自如。
他有长剑在手,登时信心十足,豪气干云。
黑衣人正有恃无恐的往院中投来,见刘钦手中有了兵器,无不心叫糟糕,他自知先机已失,优势尽去,遂不敢恋战,突然使个千斤坠功夫,在空中改变方向斜往刘元掠去,企图抓住孩子作为人质。
刘钦大急,长剑在地上一砸,整个人借力弹起,旋风般往前飞出,一招『犀牛望月』往半空中的黑衣人搠去。
黑衣人冷笑一声:“迟了!”伸手抓往刘元。
旁边的刘縯见状,大喝一声:“贼人看枪!”
黑衣人见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没放在眼里,此刻正是他新力不生旧力不济之时,便使了剩余的两成功力信手往枪尖上拂去,但便即“咦”的一声,满是惊讶之态。
他拂向枪尖的手指如被电殛,没想到这么点大的孩子,一枪使出竟有此等威力。
刘縯“咚咚咚”退了三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黑衣人正待再要施展辣手,刘钦已然攻至,二人斗在了一起。
刘钦回头道:“縯儿退下,快带你姐弟们走!”刘縯知道利害,应了一声便拉着刘元往院门外跑去。樊夫人忙拉走了另外两个孩子,找地方藏了起来。
二人激战数十招不分胜败,在空中拼了三掌之后倏地分了开来,各自占据有利位置凝视着对方。黑衣人突然发出一串沙哑的怪笑,道:“很好……很好……居然是嫡传的「墨子剑法」,没想到区区一个县令竟有此等身手,难怪我那不成器的徒儿会命丧你手。不过你刘钦不要高兴得太早,这笔账迟早要和你算清的!”话锋一转又道:“墨云那老头着实可恶,胆敢管起我教的闲事,既然你是墨家的传人,那最好不过,他日定将你碎尸万段!正好拿你开刀一挫墨老头锐气,哈哈……”
刘钦肃容道:“阁下可否把话说明白些?我刘钦做事一生磊落,可昭日月,自问没有枉杀过一人。”黑衣人冷笑一声,恶狠狠道:“你还记得两年前济水帮的事吗?要不是本座闭关了三年,早寻你晦气了。本座懒得和你啰嗦,失陪了!”说完一个纵身跃上屋顶,趁着守卫还没有完成合围之势,投往黑暗处去了。
曹县尉带领二百来人刚好赶到,见刺客遁走忙下令放箭,可是黑衣人身法极快,挥剑挡开了几支流矢之后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曹县尉一脸惊慌,忙下令追击。
刘钦抬手制止,沉声道:“且慢,刺客武功极高,不用浪费力气了,立刻召集所有掾属到大堂议事。”曹县尉抱拳称诺,传达命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