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
口才好的人,走到哪都能如鱼得水。
宅男张宝显然不入此列。
一边捡着枯枝燃起篝火,一边心思盘算怎么样找这个乞丐果子套话,而且要表现自然,让他颇为苦恼。
实在是他活了二十几年,一向本分,陡然让他刻意的去套个尚且不那么熟悉人的人的话,他觉得自己很难表现得自然。
还有个暗藏的原因,则是他潜意识中认为,自己是个穿越者,与周围的人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总觉得自己揣着一个大秘密不能让人发现,一旦暴露或恐灭顶之灾。
所以时时刻刻都得防着露出马脚,活着真心累人。
好在乞丐果子年纪还小,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火堆才燃起,就打开了话匣子,不然这大半夜荒山野岭的,又可怖又难熬。
“啧啧,石头哥,你说此刻要是能有只鸡来烤,那该有多美!”乞丐果子一边撇着枯枝往篝火里加,一边砸吧着嘴巴。
张宝想想,也是喉头涌动,之前那一顿饭,纯粹就是填肚子去了,可不曾吃到多少肉味。要是此时来只烤鸡宵夜。
啧啧……
张宝拢了些败叶垫在屁股下面,往火堆旁坐了,也感叹道。
“是啊,先忍忍,明天就有了,一贯钱咧,能买多少只鸡了。”
果子看了他一眼,倒没那么多讲究,早一屁股坐在边上,一边往火堆里面添柴火,一边道:“明天就有钱了,小爷我非要上那映客楼吃个痛快不可。”
映客楼?
张宝虽说不知在哪里,但想来应该是什么有名的酒楼之类的,于是笑道:“那一贯钱可吃不了几顿。”
“怎地,哥哥进去过?”石头羡慕道。
张宝惊觉漏了话脚,忙贱兮兮的道:“梦里头去过。”
连忙又赶紧道:“小果子,你知道城里哪里有招工的么?”
果子觉得他挺有意思的,回答道:“哥哥想做啥呢?”
“挣钱娶媳妇啊!”张宝回答的理所当然:“我还想着多攒点钱好能买个地娶媳妇生娃娃呢。”
果子好笑道:“哥哥就别白费这心思了。像我们这样的流民,又不是本地人,一般人都不会要的。”
听他说的正经,张宝心中犯难:“WDNM,这世道这么惨的吗?搬砖都没地方搬?”
果子哥儿继续道:“而且就算是舍了脸不要了,卖身为奴去,人家还要家人签约或者保人呢,咱们这种破落,还是别想了。”
“总不能一直这样讨饭吧?”
“讨饭不好吗?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只有讨讨饭还能维持个生计。”
“那我自个儿到荒郊野外开个几亩地自己自足总可以吧?”
“哥哥心真大,没得身份没得地契的,你开出来种好了,也不怕人家富户差衙的一句话就给你夺了去。”果子笑嘻嘻道:“那时候说不得还可以被发判为奴。”
张宝心中一口气憋着,差点没跳起来,什么鬼世道。
果子看他吃瘪,脸色被火映得一会红一会白的,着实好笑:“看哥哥也不是个劳累的主儿,哥哥以前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
张宝闻言一愣,这身体以前是做啥的他晓得个屁。
不过这一问,倒是让他想起了上个世界,虽然每月工资不多,娶不着媳妇买不着房,但好歹能安身立命不是?顿时心头哀伤不快,真个蛋痛。
但果子的问题又不好不回,当下随口道:
“能有啥营生,种地呗。”
这其实倒是个真话,上个世界老家还有十几亩地呢。
果子也不知哪寻摸了个草根咬着,吃吃笑道:“我看不像。”
“唬你做甚,我老家还有十几亩地等我回去继承呢!上好的水田!就是不知道爹妈还在不在。”
一想到这,张宝顿时闷闷不乐起来,爹妈年纪也大了,忽然间大儿子没了,也不知道急成啥样,只能指望老弟尽孝了。
果子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也收了笑意:“哥哥莫要丧气,还是做好的想。”
张宝摆了摆头,叹了口气,半真半假道:“多想无益,我现在就想着搞点钱,不然我自个儿都养不活了,更何况要还乡,不弄的阔气点怎么行。哎,你说我去当几年和尚怎么样?”
果子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哥哥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张宝理直气壮道:“当和尚不好吗?你看白天那些,县尊老爷们都礼敬有加,要钱给钱要地给地,肯定都是有钱的主儿,我去混几年,不说攒个家财万贯,弄个几十亩地的钱总弄的到吧,到时候再还俗回乡,岂不美哉!”
乞丐果子哥儿跟看个白痴一样的看着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哥哥怕是脑袋睡糊涂了吧。先不说这和尚是这么好当的?而且做了和尚,还俗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多数都是一辈子和尚,不能娶妻生子,断了香火的。”
张宝一听,也不在意,混不吝道:“那也没关系,只要有钱。再说了,和尚怎地就没香火了,做个花头和尚不就行了?”
果子笑道:“哥哥倒是门清啊,听哥哥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那僧田寺田的佃户,哪个不仰和尚鼻息,供妻献女的,倒也是常事。这么一说,如今这积善寺,那只怕是个好去处了。”
张宝听得心中一阵别扭,他口中的花和尚,打的那是出家化缘、坐寺开光的生意,哪知道这小子更加歹毒,居然逼着种地的佃户破家献女?
这世界的人都这么腹黑的吗?这还是个孩子啊!
果子还在继续道:“不过还是不行,这和尚庙收人,一般都要身家清白,最好还是识文断字的人,哥哥行不?”
“我认得个屁的字!”张宝无奈道。
我特么连你们这里的字咋写的都不知道,就算运气好你们用繁体华夏字,我顶多也就是能看不能写。
果子叹息道:“唉,那就可惜了,白天我还看见这下溪村有好几个水灵的,啧啧,吃的好就是养的好。”
张宝一阵奇怪,想起白天他那一撇嘴冷笑,当下问道:“这下溪村我看着挺富有的,那信玄法师看着也像是个有慈悲的,怎么兄弟你就这么不看好他们?”
果子拨弄了两下火堆,不屑道:“哥哥没去过北方,比这还富的我都见过。顶个什么用?”
“免税免役?说的好听。献儿献女还差不多。你以为田做僧田免税免役了就好?殊不知那田都变成僧田了,自然不是你的了。你顶多就算个佃户,甚至比一般佃户还不如,说不让你种就不让你种。”
“一家老小的生计全被那群和尚攥在手里,让你站你不敢跪,让你跪你不敢趴,看上你家什么了,随便寻个由头就能让你家破人亡,官府也不会管。”
“甚至有那淫恶的,凡是长成的闺女或者新娶的媳妇,都要送去寺里开光,你当是什么喜事么?”
果子恨恨的说了一长串,触目惊心。
张宝听得直瞪眼睛,差点就脱口而出:这和尚当得!
不过好在良心还在:“这也忒惨了点。这年头和尚都这么猖狂的吗?”
这实在是与他印象中的和尚相去甚远啊。
果子扯下草根道:“这还不止呢。这僧田免税免役了,哥哥当知道,官府要收的赋税是不会少的,钱从哪里来?自然是其他乡亲遭殃呗。”
“遭殃就破家,破家的人走投无路,多数又卖身寺庙,如此往复,国将不国。北域佛灾,已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了。就为这事,本朝鼎立之前可是灭了好几个这样的北域小国。”
这张宝倒是听懂了,这不就跟上个世界明末一样嘛。
交税的人越来越少,但税额不变,持续压榨,最后就翻车了。
“那现在这皇帝老儿就不管管?”
张宝奇怪的问道,顺便也探听一下这是什么皇帝什么年代,看看能不能与自己的记忆照应照应。
然而果子不过是个乞丐儿,哪里知道许多,只是答道:“嘿,现在皇帝老儿都不作数,听说是皇帝他娘说话才算话,他娘要吃斋念佛,他敢不听?”
张宝一阵无语:“这特么变种的老佛爷?”
“什么老佛爷?”
“这皇太后吃斋念佛,不就是老佛爷咯?”张宝没好气道。
果子听得哈哈大笑:“哥哥真逗!”
两人围着火堆,一会骂皇帝,一会县老爷,一会骂和尚,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关系也近了许多。
不过夜渐深,人渐困,张宝折腾了一整天,终于还是有点扛不住了。
“哥哥困了就先睡,到烧了这玩意儿,后半夜再换我就是。”
张宝也不矫情,蜷身一卧,就着篝火就睡了。
睡梦之中,思绪飘飘荡荡,张宝又看见了那虚幻的人影,在一片虚无中舞剑。
仍旧是那套剑法,仍旧是看不清面貌。
张宝心中一个激灵,不再向前,改而仔细观看那人影舞剑的动作。
一边看还一边学,加上有一定的见识基础,倒也有模有样。
不过几遍之后就有点遭不住了。
“你这人真是个棒槌,看到本大爷在学你就不能动作慢一点吗?舞的快是快了,漂亮是漂亮了,本大爷都看不清关窍之处,出去一动又是浑身酸痛,学NM呢。真是傻不拉几。”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骂那舞剑的,还是在骂自己,不过手中动作倒是不曾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