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瞳来了。”
“嗯。”
年轻的剑客短短回答了一声。
狭小的屋子里，一张矮脚茶几，摆着盘看着就不怎好吃的褐色、土色、紫色，总之没胃口颜色的糕点。连安脚的凳子都没有，月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家徒四壁闪闪发光，可谓一贫如洗。
“瞧你在信上说的如何如何，刻意在信上还描了金箔上去。但是我一眼就看穿了，这都是障眼法，实则你……怎么说，终于有点丐帮帮主的样子了。”
年轻的剑客走过去，坐在了月光下面。
在剑客的旁边，还坐着一个衣衫不整的道士。从地上摘了朵带泥小花要插在剑客的脑袋上，被剑客好生嫌弃，挥手打开了道士不自觉的手掌。
“可你还是来了。今日月光清伶，恰是赏月的最好时候……珠瞳，你可要好生看，错过了便要明年了。”
道士仿若无事发生。言语道断，脸皮贼厚，点也不晓得礼义廉耻咋个写。
总之道心在，万道不毁。即便是穿好衣服坏衣服，在道士看来都是一样的，在道心面前穿和没穿都是一样的。
“……中秋节，倘若今日月亮都没法儿看，那什么时候能看？……话说，方明壑，榶去哪了？又吵架了？”
“贫道哪里敢和她吵架。”
名叫方明壑的落魄道士嘴角微扯，仿佛所有的不堪回首的记忆都在脑海中过了遍，道士身子下意识在颤栗。
“没出息的东西，真不晓得榶看上了你什么？好好的皇庭后妃不做，来你这丐帮做个压寨夫人……罢了，既然你请我来，自然是有酒的。取酒来！”
剑客豪迈，将腰间的纯白剑取下拍在桌子上。一双好看的和星星似的眼睛，似笑非笑看着方明壑。
“嗯？……珠瞳，你瞧我这丐帮总舵如何？”
“如何？穷的跟条狗一样，老鼠进来了得哭着走。”
“……那你还问。”
“这些与我无关……总之，假如你敢说没有酒，老子就把你扔到官府衙门。反正现在你丫的是通缉犯，我换点酒钱，不过分吧？”
“……珠瞳。”
“作甚？”
“你大概是忘了，你也是通缉犯了吧？……我的赏金八百金，你是八万金，想要喝酒你把自己卖了不就行了？”
方明壑取了块桌上的不知名糕点，放入嘴中咀嚼……嚼了半会儿，方明壑眼眸亮了亮，看向珠瞳，对着盘中的糕点指指点点。
一副好幸福好满足的样子。
“……我瞧着就不好吃……我呸，妈的，这他妈是什么人间疾苦？方明壑，没酒没肉，你还做这么难吃的东西出来，是逗老子好玩？”
“……这不是我做的。”
“那是……我呕，我呸！方明壑，你在耍人，老子要和你同归于尽！”
这是方明壑乞讨来的，从狗碗里抢的。
剑客怒极，站起身拉开了纯白，两尺长的青锋倒射着寒月的光芒。剑刃上，剑客咬牙切齿的脸，清晰的很。
阵阵罡风，刮动月满的风云，隔着空间就在方明壑的道袍上割开道道口子。虽然，这件衣服已经破的不差这些口子就是了。
“贫道可没逗你。”
“我呸！你那些表情，不是纯粹恶心老子吗？”
“那可不是哦……纯粹是因为，这糕点里面有毒罢了。”
“……嗯？”
月光下，道士脸上的笑容，硬生生笑出来阳光灿烂的感觉。
让赢珠瞳看在眼里，捏着纯白剑的手将骨节捏的嘎嘣作响。咬牙切齿，不晓得是废了多少心思才按捺住当场砍死道士的心。
“两位豪杰真是好勇气。中了毒，还能如此剑拔弩张，谈笑风生。让咱家瞧了，当真是无言以对。”
一个头戴高冠的黑衣男子，身着鱼鳞服，腰佩绣春刀。从黑暗的夜色中，走到破屋子的门口处，打量着屋子里，两位活生生的江湖传说。
关春并不打算走进去。
因为没有把握，即便是设计下毒，这个法子成功了关春也不认为自己有把握……即便，关春是大内皇庭最有本事的高手，面对从前在归地林一剑崩赤矶的方明壑，和在襄阳城外一剑荡黄月的赢珠瞳，关春当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两位，我带了酒。今夜月明星稀，大好的月色潺潺如秋水云波，不可以浪费。”
关春说道，手中托着两坛醉星月。酒香味飘进屋子里，让赢珠瞳眼睛都瞪圆了。
“……这酒，好喝吗？”
赢珠瞳馋了馋嘴巴，酒肚子里的蛔虫都被勾起瘾子，七上八下，难受的要紧。
“……赢珠瞳，你就不怕咱家下毒？毕竟你是朝廷的通缉犯，而咱家是大内的鹰犬……在酒中下毒拿了你，怎么看都是件好事。就和在糕点中下毒，拿了方明壑这般行事。”
“你的这意思是，这酒和这糕点这般难吃？”
“自然不是。”
“那好，上酒来。”
赢珠瞳什么都不担心。
因为若是担心了，他就不是那个赢珠瞳了。
方明壑也不担心。
因为倘若真的有心下毒，这糕点不至于这样难吃。让人无法下肚的毒，杀人的不是毒，而是难吃。
“……这酒真他妈假，是掺了水的。关春，你买到假酒啦！”
“是吗？看来这年头，还是有人不把脑袋上的东西看的重要……等咱家回到紫禁城，定要把这些朝廷蛀虫给扫荡干净！”
“……但是，我们俩不就是朝廷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方明壑，闭你妈的嘴！别他妈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方明壑抬起头，看着月亮。
在这个千里共婵娟的中秋夜，方明壑开始想念那随自己同在归地林出现的两只仙鹤了。毕竟，那俩鹤某种意义上，是方明壑的妈。
“哒哒哒……”
正在三人饮酒醉乐的时候，忽然从屋子外面传来轻微声响的脚步声。有两个，说明有两个人走过来了……只是夜色深深，来的会是谁？
谷春榶挽着邓瑶的手，敲开了破屋子的窗户。
两张倾国倾城的脸颊，挤在小小的窗户往屋子里面胡乱打瞧。初时见着关春还有些心惊，但是谷春榶见到方明壑，邓瑶见着赢珠瞳，那脸上的只剩下的，都只有欢喜了。
“喂！小叫花，就知道你过得不好，我给你送吃的来了！……跪下，双手接住！”
谷春榶的右手，提着从娘家太阴门取来的月饼。是阴不苦亲手做的，一百八十二种中草药混合味，虽然很难吃很难吃但是对方明壑的身体好。
“我……我来给你温酒。”
邓瑶的手上，则是提着一篮子拳头大小的酒坛子。这叫“拳头酒”，喝一口打一拳，这是十二连环坞最便宜的酒，也是赢珠瞳最喜欢的酒。
“……见过榶妃，见过瑶皇后。”
关春起身，向两女行礼。
至此，这两个朝廷通缉犯的中秋佳节也才算正式开始。关春没什么必要去继续叨扰两位武林神话的生活了……毕竟，粉丝只要远远看着偶像高兴就会很高兴，而中秋节，是和家人团圆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