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来吧。”
阴不苦看了青桐半响，最终无话可说。
阴不苦虽名曰“不苦”，但实则身为草楼的主人，身上肩挑着太阴门的未来，哪里能够不苦？多年来养成了欢笑喜颜的性格，也都是表面皮相，实则是在自欺欺人，用来应对身为草楼主人的必然的悲惨人生而已。
今日恰好遇见这有趣的少年郎。阴不苦只想着应是三两缘分，可堪喜怒笑骂……但却没有料到，这名叫青桐的少年三言两语都说进了自己的心坎里，说中了最柔软的地方……适才不知如何应对下，阴不苦只好寒着脸自顾自走了。
“……不苦姑娘这是生气了？”
“没有……叫你跟着就跟着，多舌做什么？”
“哦。”
青桐支吾两声，抱着药筐跟在后面，心中却在仔细回忆着那位常常不遵纪法、乘鹤白云、游戏人间的小师叔祖。每次方明壑玩够了，或者被萧疏寒逼急了，都会到听鹤渊和数鹤的小道士讲述自己总结出来的世间规律和道理……其中，就有关于女孩子的。
“青桐，你猜女孩子怎么样就是生气了？”
“师叔祖，你这打岔过后我都将鹤数到哪里去全忘记了……师叔祖，且不说山上没有女孩子。即便是有，但是大道云‘明是我心，水是我友，自命自得，两处清风’……只要有道心在就行了，至于女孩子生不生气都无妨。既然无妨，也就无需知道。”
“道心？……青桐，你真适合做道士。”
“谢谢师叔祖的勉励，弟子自当尽心竭力，日夜捧读三千红烛、三千道藏，不敢让师叔祖失望……54、55、56，师叔祖。山上的仙鹤已经数完了，共计56只。”
“……青桐，你真不想知道？学会了，以后会多占许多便宜，少走许多弯路。”
“可是……师叔祖，你会说真话吗？别想诓我去要饭，要是我都捧着嗟来食在金顶上胡乱吆喝，掌教师伯准一拂尘将我扫死……师叔祖，有话便说，你笑着让弟子心慌。”
“我常觉着你有慧根，但是不成想看错了，因为你居然会如此看待我……罢了，此事不提……青桐你就听好了，但凡女孩子不笑的时候，那便是生气了！”
青桐回忆到此处，戛然而止。
心中思量半天，不知为何青桐就是想要知道面前的不苦姑娘到底苦不苦。于是偷偷摸摸从后面窥看着阴不苦的侧脸……但是青桐果真不愧是标准的武当山正统弟子，窥视了半响都没瞧出个究竟来。直到阴不苦察觉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青桐心中还念着“到底苦不苦”这样的傻事。
至于求生欲，更是半分概念没有。
“牛鼻子，你瞧什么？”
“……不瞧什么，不瞧什么。”
“啧……没成想，你也是这样的登徒子……罢了，世事皆如此，不可顺人心。你眼睛自己管好点，再乱看，莫要惹我生气将你眼珠子挖出来做药引子！……听懂了可否？”
“……懂了懂了，青桐不敢了。”
青桐就差将脑袋垂到土里去了。
先前没瞧清楚到底阴不苦笑没笑，不知阴不苦到底苦不苦。但是现在若是青桐不知道阴不苦的心思，那也别做道士了……做人都不会，哪里有慧根读道书、做道士？
“哼！”
阴不苦冷哼一声，继续往前面领路。
这从通幽小径，走到竹楼亭台，途中遇见不少奇花异草、奇珍异兽。归地林属于南疆边缘，这里的事物都生得和中原大地略有出入，让青桐看的啧啧称奇。便不时停下脚步对其观摩，寻找那细微的不同，平白浪费不少时间。
所幸，阴不苦虽嘴中会对青桐谩骂不停，但是心里面仍然是温柔的。仍然念着青桐送信的事情，每每都会随之停足守候在旁，静静等待青桐回神。
“不苦师姐，今日有糖果吃吗？”
一个大头大脑的萝莉，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脸上是春风得意的笑容。从前面的竹楼钻出来，见到了阴不苦便笑吟吟问道。
“今日没有。等师姐从掌教师兄那里取了糖果回来，第一个就到小十七的家里，将糖果送给小十七……好不好？”
“好！……不过师姐可要多讨点，因为十五师姐也在我家里面。还有十四师姐、十二师姐……好多好多师姐都在，都喜欢吃不苦师姐的糖呢。”
“都应的，都应的。”
阴不苦笑道。
那位十七小萝莉听见了阴不苦的答允后，便在竹楼下的竹廊上，手舞足蹈宣泄着喜悦情绪……青桐见此则呆头呆脑瞧得眼睛都直了。
“呀，怎么不苦师姐你带了男人回来了！”
十七小萝莉羞红了脸，瞧见青桐之后就迅速钻回到竹楼里面了。
“……不苦师姐，虽然师姐的医术可堪国手，但是你这选人的本事可要和十三师姐好好学学！……瞧你那情郎呆头呆脑，点都不如方明壑精灵……咯咯咯……咯咯……师姐糖果我不吃了，但是你可别追上来打我！”
“胡说八道什么！”
阴不苦怒极。
但是十七小萝莉晓得说错了话，声音还在路上没传进阴不苦耳朵的时候人就没了影子，生怕被阴不苦追着打。于是阴不苦气急败坏下，十七小萝莉又找不着，只好对着这看似是一切罪魁祸首的青桐谩骂撒气。
“你来送个信都不急的吗？……快滚起来，这剩下来的半段路程你都不准再东看西看，莫再耽误姑奶奶的时间！”
“……不苦姑娘，童言无忌，用得着与小孩子置气吗？”
“什么？小孩子？小孩子？……小……”
阴不苦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到了后面轻的就和蜜蜂扇翅膀的声音般，无法听闻。青桐只看见了阴不苦的嘴唇在颤抖，但是一个字都听不见……正在心中想着“如果是明壑师叔祖在就好了，定然看得懂不苦姑娘的唇语。”胡思乱想的时候，青桐忽然瞧见眼前的天仙般的女子……
哭了。
“不苦姑娘……你要是生气了你就打我骂我，无论怎样都可以。终归是我惹你生气的，只要你不要和自己相为难就好了。”
“……你什么都不明白，我又怎么可能不和自己为难？”
阴不苦抹开眼泪，迈开步子就向前走去。
“不苦……姑娘？……”
青桐呆呆站着，不知所措。直到视线中消失了阴不苦的身影，这次学乖了晓得自己要跟上。
于是抱着药筐什么都不瞧不看，眼中只有前面的仿佛领着自己走向新世界的曼妙女子身影……就好像追随着光，追随着宿命……奇妙的感觉在青桐的心里面诞生，从此以后这就是这个武当山牛鼻子一辈子的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