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铜雀二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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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阳的夜,伴随着汾河的湿气,凉风习习。中原的五月,暑热纵横,有一阵凉风拂过,也是很好的。墨瓦灰墙,昏灯残巷,古塔长廊,泉池吐芳莲荷,琴韵古色古香。北方重镇大都有宵禁,故午夜的晋阳显得特别宁静,连笙歌和胡笳都没有,只有缓缓飘动的月色和星河。她独自一人坐于亭上的石阶上,一如两年前正在盼兄长归来的她,她就那样蜷缩着,双臂抱着膝盖,仰望这星空,两年来,她只要有闲余时间,便会静看这长夜如水的月华,感受着自己的变化,她知道如今的自己和那年已经完全不同,但是她还是喜欢这样看着月亮,这样坐着,她还在想念着亲人,希望再相见时,人生如故。

  夜空装饰了她的眼睛,她也装饰了别人的窗户,龙唐正在木窗下望着那位月光之下的女孩子,她仿佛如黑夜般的纯净,一如她的一身黑衣。

  他仿佛看见了浓浓的忧愁笼罩着女孩子,他在猜测她的故事,他猜测了许多肤浅和浪漫的场景,却不敢向前一问。他并没有与这样的女孩子交流的经验,在这样的女孩子面前他也永远不会是一个勇敢的人,所以,他就一直在阁楼上静静的看着,期盼那个女孩子注意到自己,哪怕是惊鸿一瞥,也是值得三千年尘世擦肩地邂逅。

  可她最后却走了,龙唐只有伸长脖子目送她离开,在她消失的那个转角久久地停留,直到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龙唐大吃一惊,匆忙跳起身来,拔出那把黑色的刀,心中还默默念叨着,什么人能在着不经意间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他怎么来的?但愿他没有恶意。可当龙唐转过身时,顿时打消了所有的念头,站在眼前的,正是那个月光下忧郁的女孩子,她一身黑衣,身材凹凸有致,面容精致无比,以前龙唐觉得见过最美的女孩子就是黄琴,而此时此刻,方知坐井观天也,此等容颜又岂是黄琴烛火之光能比拟,她不是在看月,她分明就是现实中的月亮。

  她笑了笑,说道:“你很喜欢躲在窗户后面偷看别人?”

  龙唐尴尬的收起刀,抱在怀中,微微垂下头,满面通红地说道:“我……我大约是……是被今夜的月色吸引,岂知碧海青天,栖于庭院中更有比月色更引人的容颜。”

  女孩子轻轻哼了一下,不屑地说道:“油嘴滑舌。”继而目光一晃,直直地凝视着龙唐手里的刀,郑重地说道:“我认识这把刀,看你这病怏怏的样子,想来你就是近来江湖声名鹊起的漠北病狼吧?”

  龙唐看了看手中的刀,轻轻地掩着鼻息轻咳了两下,颇为庄重地回道:“姑娘见笑了,漠北人总喜欢用狼来称谓别人,在下本领低微,成名纯属偶然。”

  女孩子笑了笑,回道:“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偶然的事。盛名之下,定然无虚。你一定有你应该成名的优势。”

  龙唐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如何作答,片刻之后才说道:“那我重新介绍下我自己,我叫龙唐,漠北人都叫我病……”

  “等会儿,你为什么要叫龙唐。”女孩子打断了他的话,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神情望着龙唐。

  龙唐略显尴尬,顿了顿,说道:“我原本是川东人,本姓唐,身逢大难,被家师龙邕所救,故家师取名为龙唐。”

  “尊师可真是颇有胆色,竟然将唐置于龙之后。”

  龙唐被女孩子的盛气凌人所折服,弱弱地说道:“家师的意思是让在下将来认祖归宗后再改回原姓。”

  “令尊是谁?”

  龙唐未料到女子会如此直接询问,但很多事他早已封藏于胸,于是尴尬地挠了挠头,回道:“心怀旧事颇有不忿,我可以不说吗?”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家父是谁?”

  “洗耳恭听!”

  “家父唐木,我叫唐蓦秋。你既然是川东唐家人,想来身份不会比我更高,那就认祖归宗,当我的奴仆吧,正好我缺少一个帮我干活还能保护我的人。”

  “可是……”

  “你不愿意?”

  龙唐又好气又好笑,冷冷回道:“我为什么要当你的奴仆,我不是我那该死的父亲,我更不亏欠唐木叔叔的后人。”

  唐蓦秋翻了翻白眼,说道:“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吧。”

  “少时之事,略有印象。”

  “那就好,既然你不愿意,那我有一个办法,我们打一架,你若打不过我,就当我的奴仆,一切听我吩咐,直到你能战胜我或者我不要你了为止,当然,你若不敢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唐蓦秋说完,冷冷一笑,一脸不屑地看着龙唐青一阵白一阵的面色。

  “我有什么不敢,不过我有个问题,你为何一定要让我当你的奴仆?”

  “因为你是川东唐家人,子承父业。其他人可没有你这么幸运。”

  “我……,那动手吧。”

  唐蓦秋轻轻一转,仿佛如一朵云一般,轻轻飘出了窗户。龙唐紧随其后也跳出了窗户,夜色下,月光下,阁楼顶上。一个高傲的女孩子,一个愤怒的年轻人。

  刀,那把如黑夜的刀仿佛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向着女孩子倾袭而去,仿佛如同黑夜的恶灵般,借着夜色的伪装,露出了狰狞的爪牙。唐蓦秋就赤手空拳,手指捏着剑诀,傲然站在原地,几个随意地弹指,几缕寒冷的剑气便轻轻松松将龙唐的刀逼退。龙唐从未到过中原,也没有接触过中原的高手,但他万万没料到年纪轻轻的唐蓦秋竟然已经是江湖一流高手,偏偏就让自己遇到了,就在顷刻间,那些属于他的荣誉和自信便訇然坍塌。龙唐曾以为中原武林如同漠北,他一把刀便足以闯出声名,可残酷的事实却告诉他,他还是太年轻,更缺少太多的经验。一个比他自己还年轻的女孩子,轻描淡写的便破解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刀。剑气,冰凉的剑气,虽值夏夜,龙唐亦觉得奇寒彻骨,不由得寒毛竖立,打了个冷颤。当然,他不知道唐蓦秋这一年多经历了怎样的困境和死局,她不只是家学渊源,她曾被困在昆仑山的冰洞中一个多月,吃了一个多月昆仑冰川中的至寒之鱼,才自我揣摩,练就了寒冰护体真气,那些生鱼的腥臭至今仍然存在于她的鼻息中,以至于很长时间内每次看到鱼便隐隐作呕。

  唐蓦秋轻轻的转了转身,微微侧对着龙唐,说道:“你还打吗?”

  龙唐呆呆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唐蓦秋笑了笑,说道:“那你可要听话哦。不然我会打你的。哈哈哈。”

  龙唐积闷于胸,愤愤地回道:“愿赌服输,唐姑娘,有事请吩咐。”

  唐蓦秋邪邪一笑厉声回道:“叫我主人。”

  龙唐咬着牙,憋红了脸,说道:“是,主人。”

  唐蓦秋笑了笑,说道:“可真听话。那本主人就公布下咱们接下来的行程。我们先在本月月圆之夜前赶往邺城参加武林大会,然后我带你重归故土,据闻家兄已经重建了平都城,我想回去看看。然后咱们再沿江而下,继续闯荡江湖?”

  “敢问主人,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唐蓦秋想了想,回道:“跟着我,听我吩咐。”

  “那主人,您老人家现在可有吩咐?”

  唐蓦秋轻轻迈步向前,拍了拍龙唐的肩膀,说道:“各回各家,睡觉。明日,本小姐请你吃晋阳最上等的美味。”言罢,一个轻轻地腾挪,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月光之下,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清香,引人入胜。龙唐胸中颇为烦闷,但也有丝丝的侥幸之感,能陪在这样的绝世美女身边,那是多么荣幸的事情,长夜辗转,他突然想起那位神仙叔叔,突然顿悟,我不就应该好好照顾神仙叔叔的后人吗?尽管小姐那么的纨绔,但是能好好保护她,也是件心仪之事,念及此,心情顿时平复了许多。长夜漫漫,龙唐觉得自己应该多些磨练,跟着大小姐这样的高人闯荡江湖未必是件坏事,渐渐的,晓星西沉,龙唐才酣入梦中,美梦。

  一梦黄粱,才知身入邺城。古城,上古之城,南临漳水,南距黄河不过数百里,一片平原。西倚巍峨太行山,北达邯郸,东控着整个冀州平原,自古乃冀州中心大城,控邺城者,控河北,千百年来,繁华无数,漳水畔,高台筑,铜雀金凤冰井三台巍峨,台高十丈,有屋百间,台下又建五层高阁,离地二十七丈,阁顶一栩栩如生的铜雀,铜雀高一丈五,目视长空,正欲展翅翱翔,三台间有高桥相通,三台下,是玄武池,漳水从铜雀台下暗门入池,池方圆千丈,类于江南大湖,可操练战舰水军。

  铜雀台,建安七子,曹子建曾在此豪饮赋诗,乃千古文人歆羡神往之地,今日,却被一群武林人士鸠占鹊巢。吴晴领着琴箫书画四公子于阁上赏夕阳之景,只见玄武池夏荷飘摇,数十丈外漳水缓缓东去,残阳铺在池中,染红了一大片波涛。夕阳是美的,美得破碎,美得让人心碎,在这样的美景面前,一切都显得空洞,只有王子安那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才能让人想起远方和未来。吴晴年近四十了,却更添百般风韵,她举手投足间亦能捕获任意一个男人的芳心,如同这灿烂的夕阳,打在水面上,谁也看不出湖面那浅浅的沧桑。这么多年,要保持那完美的身姿,她一定很努力,下过很多苦工,所以世人依旧能看见她还是那样的美,但是谁都知道,夕阳终会西下,有谁能够脱离岁月,又有谁能够辜负岁月。四位公子仍然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他们登临高阁,弹琴,吹箫,书写诗歌,镌画美人,和往常一样,自顾自地欣赏着美景,只是,那丢失的半边耳朵,是他们唯一的缺失和遗憾。

  龙业似乎从未欣赏过这样精致壮阔的中原建筑和美景,和身侧的龙将伫于高台之上,看得如痴如醉。他们喜欢这样的高阁,布局优雅,却彰显大气的高阁;喜欢这样宁静的水,柔柔软软,细腻款款如南方女子漫步的水;更是第一次见到像吴晴一样的美人,那个仿佛开启了他另一种人生的美人,就距自己不过数丈,他不时的余光早已将那惊世绝伦的身段看得真真切切,如欣赏一座漠北王城西面巍峨的雪山,一朵夏日飘过的白云,一朵深宫中精心呵护的牡丹花一般的认真和细致。他是如此的着迷,她的每一个举动,哪怕是手指微微一动,便能在龙业心中撩起巨浪滔天,年近不惑的他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不惑,龙业觉得这是爱情,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爱情。他就假装若有若无地窥视着,似乎将那那动人心魄的灵魂深深藏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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