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盛事遗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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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骏马,百十位少年儿郎,跨着骏马,肆意奔腾,一路引弓射箭。雕,白雕和黑雕,无惧弓弦之响,声破长空,展翅翱翔。出王城十里,一片精致的小山连绵,山下的草地,山顶的石柱子,还有满山的花,这是祭祀的地方,亦是盛事的地方。五万人围在几座小山的四面,祭祀先辈和神明。火,大火,西域的黑油和中原的黑炭石焚烧在一起,冲天的火光中不断扔进兽皮和活牲;羊头,拥有十余年寿命的老羊的头,还滴着血,羊角盘旋而刚猛,径直扔进大火之中,人们身着盛装,五颜六色的服饰,甚至有别着焉支山的花,匍匐在湿润的泥土和草地上,感受着来自神秘的土地之下的神灵给予的力量。

  围猎,是来自这群漠北人经久不息的快乐,祭祀大典结束后,儿郎们便纵马下山,去河谷的草原中捕杀些野生的动物和飞禽。龙业披着一身精致的貂绒,内穿着黑色紧身的皮质劲服,靴子乃上好的牛皮缝制,手握着黑刀,端坐于高台之上。其下,左侧分列着六位持刀人,因龙唐是代替漠北第一高手龙邕,故恬坐首席,引得其余五人面露不屑之色。对面安坐着今年参与挑战的二十一位年轻人,北海的风雪和艰苦早已让他们的肌肉和眼神变得尖锐和锋利,他们有一半以上的人,在今日后都将离开那座魔鬼般的地方,或者持刀,或者供职王庭,今天也会有许多人会加入他们,去历经磨难,褪去原有的贵族生活后浴火重生。台上,祭司和巫师正在进行本次盛典最后的祷告,祷告后,五年一度的终局之战便将上演,台下上万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台上的情形,五年一度,他们渴望了太久,纵使那么一刻都不愿意错过,于是死死地凝视着台上的每一个人。

  巳时过半,狩猎的儿郎们欢欣的驾马而归,将各自的猎物扔进台上的烈火之中,伴随着火焰的升腾,祈祷仪式结束了。当祭司和巫师退下台的一刹那,一少年手握弯刀,腾空而起,站在台前,烈火之下,火焰产生的对流风,吹动着他灰色的薄薄的衣襟,他约莫二十一二岁,面色黢黑,满脸都是北海狂风的痕迹,他叫龙且,因古代的神将而得名,能叫这个名字的一定不会是弱者,一定有自己的胆魄。确实如此,五年之前,年轻气盛的他挑战盛名在外的龙邕,使尽浑身解数,在龙邕刀下,不过三十余招便落败,那时,龙且为自己的年轻气盛付出了代价,他本可以挑战一位排名靠后的持刀者,获得持刀资格,总所周知,整个漠北,能在龙邕刀下过下三十招的不会超过四人,显然,台上有人不能。这五年,龙且痛定思痛,苦练刀法和内功,冬季在北海一丈多厚的冰上,赤身练刀;夏季在北海的深水中,闭息练气。五年终有所得,原本今日他还想再度挑战龙邕,但是却看着台上安坐着龙邕的徒弟龙唐,内心不免一阵失落,尽管有王宫的仆人暗示他挑战龙唐,但是他作为漠北最骄傲的年青一代,他有着漠北人与生俱来的勇气,当然,他不会挑战漠北王龙业,因为所有人都会给漠北王一个面子,也是给漠北和自己一个面子,所以他冷眼蔑视着龙唐,最终选择了座次仅次于龙唐的龙将。

  龙将,四十余岁,一生历经五次五年之期,无一次败绩。漠北高手榜,一直高居前三,与他交过手的人,大抵都知道他以稳著称,稳,如山般,不轻易出刀,出刀便一击制胜。近十五年,龙将没有一次出手,没人知道他的那一刀到底有多快,多准,多稳。因为他出刀必杀人,以至于没人愿意和这样的人交手,所以,他一直排名漠北前三的高手,甚至在很长的时间占据第一的名额。因为他那一刀的神秘,所以每个人都恐惧和期待,今日,龙且胆敢挑战龙将,现场的人都对这场挑战赛充满了渴望,渴望见到那杀人的一刀。龙且就站在台上,睥睨着众人,经过数年磨练和自律,他已经有了傲视群雄的自信和实力,他自信的站在那位成名已久的中年人面前,看着那满面的胡须和沧桑的皱纹,内心不免又增添了几分自信。

  刀,一把精钢的刀,在火光中肆意挥洒,刀很快,几乎就在龙将身体的周围肆意的游走和奔腾,那些杀气透过衣裳,直浸肌肤,龙将上半身一动不动,刀在手中,也一动不动,他只是不断的闪避着那些凌厉的刀影,不断的后退,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出刀,但是他都放弃了。龙将一直在退,龙且的刀却愈发凌厉,刀刀致命,似乎在逼出那杀人的一刀,他想知道自己能否接住那最为致命的一刀,当然,他更想名扬漠北,名满江湖。

  龙将已经退无可退了,他就在龙唐和龙业的正下方,龙且的刀就贴在了他的身上,但,他最终也没有出那一刀,大概是他欣赏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他的刀已经练到了一定的境界,不出刀胜过于出刀,因为生命的鲜活远大于名誉的增长。龙且有些恼怒和急切,匆忙的出刀,刀愈来愈急,他已经不能控制手中的刀,他成魔了,被那把刀控制了心神,因为他太渴望胜利了,十年艰苦奋斗,只为一朝名满天下。在那一刻,又能有几人不为那十年而迷失了自我,那把钢刀横空劈下,雷霆之势,已无法收势,眼看便要砍断龙将的手臂,龙将还是没有出刀,他似乎铁定了心思不会出刀,他似乎想成全眼前这位眼神中充满渴望的年轻人,他也许看开了,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龙唐急的站了起来,可是龙业出手更快,飞身一刀,便将龙且的刀砍成两段,然后一脚踢开了龙且。龙且重重的摔在台上,握着半截刀的手似乎还在颤抖,许久才恢复了心神,他太痴迷于那把刀了。

  龙业犹豫了会,说道:“这局算是平手……”

  龙将立马打断了龙业,说道:“不,这局我输了,我自愿让出持刀人的身份。”

  龙业一把握住龙将的手,向着台下众人说道:“本王惜才,漠北后辈人才辈出,但是我也更敬重先辈们的贡献和恩德,所以,本王自愿让出持刀人的身份,龙将继续持刀,龙且接过本王持刀人的身份。”

  龙且战战兢兢的上前,单膝跪地,抱拳于胸,回道:“谢大王恩典。晚辈受之有愧。”

  龙业上前扶起龙且,说道:“今日你的确受之有愧,你还不配拥有这把刀,所以,我希望你日后在研习刀法的同时,也要修心,真正做到,刀是属于你的,而不是你属于刀。”言罢,将手中的刀递给了龙且,说道:“日后少些锐气,多些谦卑,退下吧,末位待坐。”

  龙且谢恩,接过梦寐以求的刀坐在持刀人的末位。龙唐见过了龙业那一刀,情知自己远非其敌手也,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想不到身居高位的龙业从未忘记研习刀法。同时也为龙业的心胸所折服,尽管龙唐知道这是龙业收服人心的一种方式,从台下上万人的欢欣山呼雷动便知其所得到的尊重。

  龙业拉着龙将回到了原位,坐定后摆摆手,说道:“不历经沉浮,又怎知人生如梦?”

  龙唐思虑良久,轻轻的咳嗽了下,说道:“不活在当下,又怎能以梦为马?”

  龙业看着龙唐笑了笑,说道:“贤侄以为我为何放弃持刀人的身份?”

  龙唐不假思索,便回道:“大王那一刀惊世骇俗,无刀胜有刀,用一把刀,换来了千万把刀。”

  龙业哈哈一笑,回道:“贤侄高见。我只是失去了一个身份,并没有失去那把刀。我王宫内有一把比这七把刀更锋利更顺手的刀,而龙将大哥的那一刀必是救命的一刀。”

  龙唐悄声回道:“望不会一语成谶,望大王永不犯险。”

  龙将抱拳再次打断了龙唐的话,回道:“必誓死追随大王。”

  龙业笑了笑,回道:“龙将大哥万莫客气,十多年前,本王曾为中原一高手所败,他告诉我八字箴言,我总结为大繁若简,返璞归真,十余年来,本王虽有所悟,刀法也有所精进,但是一直未窥破其核心,直到今日见龙将大哥的意境,方才顿悟。今日乘兴,本王有个新奇的想法,我突然想邀二位与我同去邺城,会会那中原顶尖的武林豪杰,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龙唐和龙将楞了一下。而后龙唐轻声回道:“无论大王何意,我是定会前去的。”

  龙业见龙唐已许,转脸看着龙将,龙将坚毅的点了点头。龙业大笑了起来,而后起身指了指龙唐,朗声说道:“这位是漠北第一高手吾族弟龙邕的高足,今日替其尊师赴会,我漠北男儿是否应给漠北第一高手个面子,年轻人们,拿出你们的血性,有愿意挑战的吗?”言罢,龙业转身微微笑着,凝视着龙唐,他想知道龙唐的刀有多厉害,更想知道龙邕的刀有多快多稳。

  龙唐亦是胸中忐忑,不得不站起身来,向着台下众人示意,苦笑了一通。那少年人群中顿时站起七人,龙唐为之一愣。龙业见此情形,略加犹豫,笑着对龙唐说道:“不知贤侄可有但应付这七位挑战者否?”

  龙唐已知龙业在激将,但是却不得不迎战,为了保留下师尊的尊严,他必须咬碎牙应承下来,朗声说道:“独战七人又有何妨?”台下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所有人都想见识这千古罕见的一幕。那七位少年原以为会是车轮战,此番更是气得面红耳赤,他们太年轻,太看中荣誉,被这样的羞辱和轻视之后,必定会怒火中烧。

  龙业也为之一惊,他本是安排这七位少年轮番出战,万没料到龙唐竟要独战七人,顿时以为是龙唐会错了意,上前朗声说道:“漠北男儿自古以来挑战持刀人都是一一对战,以一敌七不合符古律。所以,诸位还是慎做抉择,莫有负神明恩典。”言罢,皱着眉头苦笑,凝视着不安分的师侄龙唐,他太年轻了,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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