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王庭盛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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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花落无数声,今夜花开又数重。山河如故,人生如梦。一路走走停停,行来颇不如意。人生兜兜转转,归来一如往昔,那些春花和旧事,浮浮沉沉,如斡难河的水,是多少草原人的英雄泪。斡难河,仲春的斡难河,像草原的奔马群,滚滚东逝去,这片草原水草丰茂,养育着漠北数万匹骏马上百万只绵羊,这里是草原的血肉,也是草原的力量。

  这片草原的绵延数千里,至北可到北海,向东倚着大鲜卑山,南抵燕山,而西方高山下的谷地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漠北王庭。只见一个人,一匹马,阴郁着,与草原上的牧人和肆意奔腾的马匹区别开来,人在马上,浑浑噩噩,马在河畔,向着河源踽踽而行。

  有许多人称这里为草海,无不欣羡此处的广阔,可谁又知道此地的荒凉。因为它的宽广,所以才有它的荒凉。初次品尝爱情和别离等千般滋味的龙唐,开始觉得因为自己内心的宽广,所以错过了心中的草原上最弥足珍贵的一株野草,连日来,他是如此的惋惜,如此的遗憾。他自己或许知道,自己内心因为缺少了太多的经历,所以余下了太多的空白,这些空白太容易被人所占据,被占据后却没有结果,暂时就难以从中得到好的心情。

  一路行来,漠北的风比辽东凛冽许多,一路不停地咳嗽,龙唐只感觉嗓子干裂,疼痛无比,身体单薄的他,初至王庭,便病倒在一间客栈中。漠北王庭,大山下,草原边,河流源的一片肥沃的草场上,西十余里,便是终年白雪皑皑的连绵高山,雪山是草原的母亲,地处卧于雪山之下,故此处必然肥沃无比。王庭依靠地势而建,坐落在谷地,避开冬季四面肆虐的狂风,谷地多湖,隐隐有地热,保证此处中终年都不算严寒,王庭坐落在谷地的一座小山丘上,用黏土、石粉和石灰夯制所有的墙,厚重而稳固。涂抹上金银两色的颜料,在阳光下显得金碧辉煌。山丘高不过二十丈,山底呈正方形,约二里。最外是两丈高的城墙,往内,是一圈数百座高耸的银帐,住着漠北高官和贵族。再往里便是王庭核心内城,三丈高,一丈厚,顶部安置着一排整齐的巨石的墙,呈方形,四个角各有一个突出的纯整齐的巨石从底部砌成的塔楼,巨石之间用糯米为粘合剂,方形的内城,长宽均为一百五十丈。内城被一道墙分为两半,其外是三十余座金帐,乃受封王室旁支在王庭的宫殿,住着在封地的王室旁支的家眷;其内二十余座金帐三面围着三座并列的巨大的金帐建筑,金色的圆顶,白色的墙,从右往左分别是漠北王居住、办公和祭祀的宫殿,其余地方住着王室成员、宫女、卫士、仆役。

  城下方圆十里,沿着算平缓的谷地,圈着零星的几个不大的湖泊,有数万户人家。除了两条纵横的街巷之外,其余的居户都不成格局,导致城中街巷杂乱,身处其间,如入迷宫,百转千回后可能归回原地。城,只是圈了一圈三尺高的碎石头,并没有城墙。城中住下的人,约一小半是商贩和商贾,剩下的一大半部分的人大都在草原上都有自己的牧场,算是半个贵族身份,余下的一些人便在城中干些零活谋生。

  时值中原四月末,可漠北尚在仲春时节,谷地的花开的很慢,漫山遍野的雏菊只完全开放开了零星的几朵,和城边人为种植的开得很灿烂的蔷薇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龙唐就住在离内城尚远的一个不大的湖畔的一间客栈中,城中除了王宫内几乎没有医者,龙唐发着低烧,恍恍惚惚坐在窗前,撩开羊皮窗,从粗糙的黏土窗上,看着那些身穿厚重的羊皮袄的漠北妇人,在湖中浣洗布衣,大概是夏天快到了,她们也需要让自己的身体变得轻快些。湖,终年不冻,方圆二十丈,只用一圈一尺高的碎石圈起来,湖心很深,看不见底。人们排泄和清洗在湖中,也从湖中取水饮用。可湖水永远不脏,明净如镜。应与地下暗河相连,城中有二十余个这样的湖泊,应该都与同一条地下暗河相连,最终汇入斡难河中。

  龙唐还在咳嗽,不停地咳,感觉肺部总有些粘稠的液体,怎么都吐不出来。其实,凭借他的身份,凭借他那把独特的刀,他大可以径直走进王城,甚至住进某位王室成员温暖舒适金碧辉煌的客房,也可以住进内城外部师父龙邕那许久没有主人只是住着奴仆的豪宅,但是他并没有,他不愿意拖着病体,去应付那些虚假的问候,所以,他连那把显赫的刀都藏得严严实实,那黑色的刀,全天下总共只有七把,分别属于龙家的七位高手,世代相传。每年,都要从龙家选一些年轻且资质甚优的人赴北海畔练功,十年内若是能在漠北五年之期的盛宴上击败原持刀者,便可以取而代之成为新的持刀人,享受漠北最崇高的尊荣,负责守护龙家荣誉,被尊为漠北的守护神,如若十年内未能成功,那便回归王室,出任骁将或者统领,守卫漠北百姓,故这些武士亦备受尊敬。所以,凡是龙家人,做梦都想被送往北海,更幻想自己能成为持刀人。虽说是十年,但是这些前往挑战的武士一生至多只有两次机会,龙邕十五年前,才不到十六岁便夺得持刀资格,如今,他已是公认的漠北第一高手,远胜其它持刀人,今年的五年之期,龙邕意兴阑珊,早早南去扬州,于是将刀交给龙唐,由他出战。

  龙唐第一次参与这样的盛会,自然心潮澎湃,如今因思念成疾,颇为自怨自艾,他自然不愿丢失这把象征漠北至高荣誉的宝刀,更不愿有损师父名誉的事情发生,所以,此行也算是积郁成疾。距五年之期的王庭盛事还有十天,龙唐打算等身体好些,再去拜访漠北王龙业,顺便去师父的故居住上几日,以前来王庭,龙唐总喜欢去师父府上住几日,府中清静,只有几个长年累月苦守侯门的老奴,每当他去的时候,总会受到非常强烈的欢迎,似乎给他一种归家的错觉。沿着山谷从南向来的风,带着一点点的潮湿,让人感觉并不是那么干冷,龙唐就这样看着,湖畔石头上遍布青苔,满地都是藓类植物和浅浅的野草。漠北草原除了这些可怜的植物,一无所有。龙唐很饿,但是他不愿意吃东西,他只是想病好得快些,他想去城中转转,看看这里的风情是否有所变化,看看传播到这里的宗教,是否一如往昔地充满野蛮的力量。

  三日后,龙唐咳嗽好了许多,他瘦削的面部更加苍白了些,于是,他走进了城,虽然这三日他一直在城中,但是今日却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入城。城中除了王室修的大道是用石子铺成,其余的巷子都是泥土的道路,春日,雪山上清凉干净的水滑落下来,泥土湿润,在被无数人踩踏过后,显得十分杂乱和湿滑。远远地望着山丘的王宫,沿着小巷子往前迈步,百转千回,便到了王宫外。沿着墙和护卫的矛,从铺满石头的大道上经过,在一扇紧闭的满是铁钉的厚厚的门前停了下来。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门关着。

  墙内秋千墙外道,一道墙,隔着两个天翻地覆的世界,墙里一片祥和,平整光滑的石灰岩砌成的大道,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绿草相荫,百花齐放。此处距离地热甚近,石头都散发着淡淡的暖意,进城,四处都是贵族的豪门宅院,护卫巡逻不断,人们走动不多。龙邕的宅院就在王城东墙下的一个角落中,按理说,作为龙家人,持刀者,他本不应只是如此待遇,但是,事实如同想象,他一定受到了某些不公平,他不常归来,说明他不愿接受那些不公平。龙业和龙邕始终都不太对付,他们并没有任何矛盾,可能只是来源于彼此的妒忌。龙唐辗转许久,终于踏进了龙邕的府邸。意料之中,他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欢迎,甚至整个上午,那些本就年迈的老奴都在欢乐和跳跃着忙前忙后的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尽管进进出出让他们额上都渗出了许多汗水,但是,他们却哼着歌,不时扭着杂乱的舞蹈。

  午餐,一张矮木桌上铺着一层羊绒毯子,毯子上盛放着烤羊肉,炖羊肉,羊杂汤,豆子,羊奶酪,西域的蜜瓜,中原的大饼。龙唐让所有的老奴都坐上前来,席地而坐,大家相谈甚欢,老奴们两眼含泪,不住的打听龙邕和龙唐自己近来所发生的事,当听说龙邕已经成亲,并迁居去了扬州,大家都兴高采烈,继而又泪流满面。龙唐说此行目的是为了来代替师父参加漠北五年之期的盛会。老奴们看着还在咳嗽的龙唐的身体,虽有隐忧,但是也表示会全力支持,让龙唐养好身体,在比武中大获全胜,那样家奴们在王宫也会很有面子,像五年前那样被人尊敬。龙唐被这份如家般的温暖感动的有些不能自己,有说有笑的和大家共进午餐,午餐很久,说了太多的话,几乎就要耽搁了龙唐进王宫的时间。

  龙业,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和上次相见,时隔数年,却丝毫看不出他的变化,他还是那么威严,那么俊朗,似乎漠北的气候,并没有让这个坚毅的男人有多少沧桑。龙业在自己住的宫殿见的龙唐。

  礼罢,龙业上前搀扶起龙唐,并示意他坐下。带着浅浅的笑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视着龙唐,说道:“方才听闻贤侄身体欠佳,漠北天寒地冻,不知贤侄身体如何了?本王已吩咐医师晚些时候去府上为你医治,确保贤侄能以最好的状态参加七日后的五年之期。”

  龙唐起身再拜,回道:“感谢师伯!”

  龙业笑了笑,说道:“你师父还好吧?最近听说了许多他的轶事。看来他是真的改变了,开始有了真正的人生。”

  龙唐点点头,回道:“我只道是人生无常,因缘分而自然而然。谢师伯关怀,家师一切安好。”

  龙业哈哈一笑,手抚着椅子的麒麟头,回道:“尊师可是漠北第一高手,贤侄此番可小心些,据闻此番参与挑战的颇有几位能者。贤侄莫折了尊师的面子。”

  龙唐原本就心怀紧张,此番听得龙业一番言语,心中颇为不宁静,只好直言说道:“小侄道行微末,还请师伯多多关照。”

  龙业将龙唐的神色瞧在眼里,毕竟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纵使武功高强,又能有几分心机,此番龙业已安排好一切,坐等这位少年在五年之期的盛会上受辱。于是故意出言相激道:“那,七日之后,贤侄若是身体仍欠佳,那本王会提前将贤侄的身体状况告知挑战者,我漠北男儿个个英武,定不会挑战老弱病残嘛。”

  龙唐霎时间血脉贲张,内心满是波澜,那股少年人该有的骄傲油然而生,愤愤地说道:“不劳师伯费心,我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定能如期参加集会。”

  龙业狡黠的笑了笑,回道:“如此甚好。那还请贤侄多多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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