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心累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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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草间这铺子坐北朝南,按说采光还算尚可,然而不大的两间铺面,堆满了各色杂货,连房梁上都满满当当挂严了琳琅满目的货包。

  如果有人能耐下心来,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货物的种类非常之杂,从各色吃食到丝绸衣料,从戏装乐器到古本书籍,从稚子玩具到文玩珠宝,从乡土特产到番邦外货,几乎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堆得又满又乱的杂货,小山一样遮堵了窗子,使得铺子里甚是幽暗。夏公公甫一踏进屋子,一时间竟有些难以适应室外光明骤然被剥夺的转变,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方才适应了屋里的昏暗。

  “老板,有新货么?”见没人答应,夏公公冲着货物小山后面又喊了一嗓子。

  “唉,来了,急什么,叫起来还没完了。”说话间,一位穿了身时新朱红牡丹团花锦絮长袍的人,揣着手,慢慢从货物小山后转了出来,这人脸盘儿微黑,棱角分明,眼睛细长,藏在高高眉骨下的阴影里,更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下巴微微泛着青色,似乎刚刚刮过胡子。

  来人抬眼看看夏公公,甚是熟稔地笑道:“哦,原来是老夏啊。你来的还真巧。我昨儿个刚收罗了些奇巧的小玩意儿,拿给你主子讨个欢心去挺好,我算你便宜些。”

  夏公公叹口气,道:“姚朱安,你这身打扮……”

  “怎么样怎么样?”姚老板以为夏公公要夸奖他,便得意地扯着身上的袍子在夏公公面前转了两圈,道:“漂亮吧?明年新款的锦絮花料,晋州的锦絮商人放到我这里打版的,过了年注定要风靡京都的。”

  夏公公皱眉道:“料子是不错,可是穿在你这黑脸儿身上,实在是让脸儿更黑了;而且你这五尺身材,着实撑不起来长袍啊。看起来就像……”

  “就像什么,你说?”姚朱安姚老板顿时瞪了瞪眼。

  “我说你别恼啊,”夏公公忍不住呵呵笑道:“就像只猴子披了个大红被子。”

  “你这老东西,嘴忒损了些。等我长了个儿穿上,你再来瞧瞧,那时候你肯定会后悔今天的话。”姚朱安反倒哈哈笑了几声,再一抹脸,换了副严肃面孔道:“你今天最好能让我开开张,否则我跟你这老东西翻脸。”

  “好说,好说,不过,”夏公公亦正色道:“我今天来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朝铺子里望了望,问道:“你刚雇的那个小伙计呢?”

  “他出去送货了,这会儿只有你我二人。”姚朱安斜眼看看夏公公,略带些警惕道:“什么事?”

  “你应该大概能猜出几分吧?”夏公公冷笑道:“你们越线了,我的鬼戎特使先生。”

  “噢,原是为这个,”姚朱安两手从袖中抽出,两手一摊,道:“军队又不受我节制,找我有什么用?”

  夏公公鼻孔里冷冷哼出一声,颇有些忿忿道:“我找你不是为了退兵。不过,关于此事咱们也得说道说道。这十几年里,皇上对你们不薄吧?除了暗中削减北疆防守力,默许你们占了百顷良田,而且还每年资助你们头领万金,就这样,你们还不知足?还要大张旗鼓地进犯?皇上要我转告你们,给恩宠你们不要,那就等着战场上见真章吧,我朝的将士们也不是吃素的!”

  姚朱安摇摇头,又揣起了手,缩着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一摞旧书上面,毫不示弱地回道:“先说明一点啊,你们主子又给钱又给地的,也不单纯是就为了我们鬼戎,谁不知道,皇帝需要在北疆制造一个所谓劲敌,这样他就可以以军务的名义从国库往里投钱,钱一旦从国库出来,他想用到哪儿就能用到哪儿。哎,别说给我们鬼戎了,”看夏公公想插嘴,姚朱安一摆手,马上接着道:“给我们鬼戎的,不过是万分之一、九牛一毛,而大部分被窃取的军费,恐怕都盖了园子了吧?”

  看夏公公慢慢变了脸色,姚朱安笑笑,又改口道:“当然了,你们的钱怎么用是你们的事儿,我们鬼戎也乐得坐着收钱。不过,”姚朱安停顿了下来,似乎考虑了一下,才下决心说道:“作为私下的朋友,我早就跟你提过醒吧,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这样养着鬼戎,鬼戎未必领情,而且慢慢的便会当成理所当然,日久就会生出更多的要求与贪婪。你们不听,这下应验了吧?”

  “怎么说?”夏公公皱起眉来,感觉姚朱安似乎话里有话。

  “唉,”姚老板叹口气道:“就在半个月前,你们忙活着所谓张可俞背叛一案时,鬼戎族的老头领被他侄子所杀,他侄子取而代之成为新的鬼戎头领,这位可是血气方刚,认定你们是软弱又多金的大肥羊,所以一篡位就谋划着大举进攻了。族中赞同他的人不在少数,所以,这次进犯就这样开始了。”

  “原来是这样。”夏公公暗自长叹一声,面上却仍不动声色,点点头道:“正如你所说,争战已起,退兵也不现实,这已经不是你我个人所能左右的了的,况且,真正干一仗,对于我们双方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这下姚朱安迷糊了:“你不是来找我求和的?那到底是什么事?”

  夏公公招招手,姚朱安不由自主起身,将耳朵凑到夏公公面前,听这位老太监捂着嘴耳语着什么。

  “什么!这仗打一个月还不结束的话,就将督军杀掉?”姚朱安张大了嘴巴,越来越不解地看着夏公公:“你们主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要是作战不利,需要军法处置的话,也应该是你们自己的事儿啊,为何要假手于我们鬼戎?”

  “自然是因为我们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处置的啊。”

  “老夏,我多问一句,敢问这督军到底是何方神圣,是怎么得罪了你们主子?”

  “这个,”夏公公叹口气道:“督军是太子。皇帝恐太子拥兵后有不轨之心,所以有此安排,你只需知道,这只是以防万一之举,你们千万不可冒进啊。”

  姚朱安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要我说,你这主子的脑子,都长到猪身上去了。”

  虽然各怀心思,但毕竟双方还在同一个利益共同体内,夏公公又嘱咐了姚朱安几句,便要告辞。只是姚老板拽住他的袖子,死活让他买了两三样玉器纸墨,坑了老夏二十多两银子才放他去了。

  夏公公走后,姚朱安转到货物小山后面,坐到一张黄花梨木桌前,呆了片刻,弯腰从自己靴子中摸出一把雪亮的小匕首,轻轻放在桌面上。他又从桌子右上角拿过一个木盒,盒子里躺着一支羽毛笔,和一个小巧的青灰色的瓷瓶。姚朱安取出羽毛笔,在瓷瓶里蘸了蘸笔尖,径在匕首的精钢刃上写了几行鬼戎文字,写罢看匕首上的字迹复归于无,他又从袖中取出一个蓝色刀鞘,小心将匕首套上。

  刚做完这一切,就听外面开门声响,随即一个活泼的声音跳了进来:“姚老板,京兆尹夫人要的几支金钗都送到了。我看他们家正打扫屋子,丢出来几件家具,成色还不错,就捡了回来,老板您看看怎么样?”

  姚朱安皱皱眉,手中握着蓝鞘匕首转了出来,看见自己新招的小伙计值当欢天喜地地守着一堆破桌子破椅子,不由叹气道:“我说值当啊,咱们虽是开杂货铺的,但也不能沦落到收破烂啊。你这样做,让咱们那些客户怎么看,他们会以为咱们经营不善的。”

  “诶,老板,我也不是什么破烂都捡,你有所不知,”值当依然是一脸兴奋,和自己老板一样精明的小眼睛里精光四射,道:“这几件家具虽然破旧,但您看这木料,有小叶紫檀,有酸枝,都是名贵的木料,虽然不能当家具用了,不过我们找人加工加工,做成些个案头小件,比如笔筒镇尺啥的,再小的料子还能雕成小把件、手串珠,卖出去就是一本万利啊!”

  姚朱安哈哈大笑,摸摸小值当满是汗珠的头,笑道:“值当啊值当,我真没看错你,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自己开店了!”

  值当露出憨憨的笑,笑纳了老板的夸奖。这时,他的目光落在姚朱安手中的蓝鞘匕首上,不由惊喜道:“老板,哪里收来的物件?用羽毛做刀鞘本来已少见,还是蓝色的羽毛,肯定很珍贵吧?”

  姚朱安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也是一脸的骄傲:“是啊,很珍贵的。这是我家乡的一种蓝鹰的羽毛制成的蓝羽刀鞘,专门用来盛放传世之兵。我好不容易才托人寻了一把,虽然有些舍不得,不过这是我为一位好朋友准备的生辰贺礼。”

  姚朱安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小伙计:“值当,还得麻烦你跑趟腿,这个礼物,今天就得送到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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