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长大后能无所顾忌说心事的朋友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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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那婴儿痛苦,青玄道长等三人在旁看得揪心不已,却是束手无策。都道那孩子挺不过去的,谁知日出天明后,孩子竟又张开了双眼。

  虽然依旧虚弱,虽然只是不足满月的婴儿,但那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乎蕴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有一丝不解,有一丝恐惧,更多的,似乎是渴望。

  渴望着灿烂的阳光。渴望着一点点清甜的水饮。渴望着再温暖一些的怀抱。

  渴望着生存下去。

  “月圆而受难,月缺而知难,这孩子的一生恐怕少不了波折困难啊。不如就叫他朔望吧。”青玄道长叹息着,看向孙真人:“也不知咱们替他做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对也罢,错也罢,他都已经粉墨登场了。”孙真人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如今,这个粉墨登场的孩子,已经成长为翩翩少年郎,真不知道这些年来,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是怎样走过来的?可以想见的是,他曾遭受过无数的白眼,无数的困顿,甚至像此时一般,险些丢了性命。

  不过,还好,少年眼睛里的渴望的火焰还在。

  萧逸竹看着朔望,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但这似乎不是他愿意回忆的。

  于是萧逸竹摇摇头,却又没来由地想起了万壑。那孩子的眼从来都是眯着的,现在想想,除了当初相遇见到自己手中的食物时,万壑眼中一闪而过的如饿狼般的贪婪,萧逸竹似乎从来没读过万壑的眼神。

  万壑的眼睛总是躲躲闪闪,从未像这个朔望一样,坦然迎上。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还是老兄您对在下一见钟情了?”朔望看着萧逸竹呆呆出神的样子,不由咧嘴一笑。

  懒散道人闻言,张开大嘴哈哈大笑,连唐薇也忍不住捂了嘴巴。

  萧逸竹瞪了懒散道人一眼,又看向朔望:“我只是在想,朱丸在你身上的消息,是谁散布出去的?要知道,当日在场的只有你、老懒和青玄道长、孙真人四个人。青玄道长早逝,那么剩下的你们三个中间,是谁,又是为什么要把这个事关生死的消息捅出去呢?”

  听萧逸竹问话,懒散道人也犯了迷糊:“是啊,是谁呢?我发誓我没说过,朔望是当事人,更不会说,难道是孙真人?也不像啊?”

  “别乱猜了,”朔望开口,苦涩道:“是我。”

  “啊?”萧逸竹等三人不解地看着他。

  “你傻了还是疯啦,这事儿使劲儿捂着盖着还怕被人知道,你还自己往外说?这难道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懒散道人难得的发了火。他生性惫懒,又没个定性,并没耐心带徒弟,再加上朔望性子倔强,也不愿总在人羽翼下受护,所以在朔望踏入江湖后,并未跟随懒散道人,懒散道人也只是偶尔碰上了照顾照顾,两人的关系倒更像是忘年之交。

  不过,经历过大风浪的懒散道人清楚,朱丸一旦现世对朔望这孩子意味着什么。因此,朔望从小到大,不管身在何处,懒散道人都一直教导他,一定要守住朱丸的秘密,就连朔望身上的朱丸印迹,也被悉心遮掩着。朔望也晓得轻重,从来不把朱丸印迹示人。可是现在,朔望竟然自己说出朱丸秘密、昭告世人,这就让懒散难以接受了。合着以前对这小子的一片苦心都白费了?

  “我没疯,但也许有点傻吧,”朔望说了半天话,气息有些不续,他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难受道:“傻的总是轻易相信别人,一次又一次了,就是改不了……”

  细心的唐薇从地上捡起了懒散道人的酒葫芦,在湖里涮了涮,装了些清亮的湖水,递到朔望干渴的唇边:“喝口水吧。”

  朔望感激地望了她一眼,他现在还是手脚动弹不得,遂就着唐薇的手略略抿了口。萧逸竹看着他喝水,道:“你说出朱丸的秘密……和这次几乎丧命有关?”

  朔望润了润唇舌,点点头,又接着说道:“想必你们也发现了,前夜的缠斗,我身后是完全没有危险的。你们在林外见到的凤吾,也是阻在我的去路之上的。如果我转身而逃,完全有机会脱身。可是,我只能向前走,设局之人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把我几乎逼上绝路。”

  “为什么只能向前?”萧逸竹问他。

  “君子一诺,重逾千金。因为我从不失信于人。”朔望认真道。少年底气不足但足够执着认真的神情和语气,顿时又将众人带回到了那个秋雨都冲不散血腥气的夜晚。

  长剑已断。程仁兄就那样怒睁着双眼在自己面前倒下。

  朔望也没有多少力气了,他单膝跪在地上,任由绵绵的秋雨洗刷着自己麻木的身体,以及困惑的心。

  没有时间了。

  朔望踉跄着起身,摸索着,扶着树木,一步步向前走去。

  已经和岫玉兄约好了,就绝不能失信于人。

  朔望跌跌撞撞向前走着,平日走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乡间小路,此刻似乎变得分外漫长。已经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朔望只是咬着牙爬起来,接着往前走。

  乡村的夜晚本来比别处都更加沉静,为数不多的几间农舍,也早已寂静安睡。然而在若有若无的雨丝中,却如叹息般,隐隐流淌着汩汩琴音。

  岫玉兄在等着我!

  朔望笑了,他把今夜的种种危机与疑惑统统抛诸脑后,拖了沉重麻木的身子,只是一心赴约!

  那隐隐的琴音似乎被夜雨敲碎了,零零碎碎地融在了雨声之中,渐渐淡了去。

  夜色沉重的令人窒息。白岫玉把窗子支了起来,自己就坐在窗下,挟带着一丝丝泥土腥气的微风涌入,袍袖皆振。

  夜已经很深了,但白岫玉并不准备睡去。他在等待。

  会有客来。只需静候。白岫玉闭上眼睛,静静抚着琴。

  在他的身后,一张小桌放在屋子角落,桌上整齐摆了四个小菜:卤河虾、酿豆腐、拌小葱、桂糖藕,红白绿黄的相伴着,煞是漂亮。一坛玉竹春尚未启封,黝黑的坛身伫立在两个青花瓷碗旁边,蓄势待发。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伴着琴声,白岫玉低低吟咏着。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应醉倒!”哐当一声,朔望扑开了屋门,跌撞了进来。

  “这,这是怎么了?”看着血水泥水滚了一身的朔望,白岫玉不由大惊,“怎么伤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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