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甲木怀中的宫女脑袋耷拉着,两眼无神,气若游丝。
感觉到苏神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宋甲木低头愧疚的道:“是我太鲁莽了。”
说着便将宫女放下平躺,准备改用双手抱住。
“不要动她。”
苏服白连忙制止,从宫女表现出来的状况看圆脸御医不是纯粹的挑拨,给宫女诊脉之后,他更是眉头紧锁。
五脏都只说一句话——我快死了。
宫女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身体瘫软,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有灰暗的双眸还能表达出些许想法。
是对生的渴望和留恋。
这绝对不是演技。
表情可以演,神态可以演,五脏却不会配合,她是真的快死了。
宋甲木也看出不对劲,更是愧疚,“苏神医,我……”
众人的目光满是质疑,包含怒火,冲着宋甲木和苏服白,尤其是苏服白。
宋甲木是军士不懂医术,情有可原,你身为神医,望闻问切一样不做,胡乱折腾患者,险些把人害死,不给个交代吗?
抬起目光,人群中有几道身影明显和普通的宫女、太监不同,服饰相似,料子一眼就能看出十分华贵。
他们的表情很淡漠,没有多少情绪变化,只是平静的看着。
宫女若是死了,大概自己也离死不远。
有了这样的明悟,苏服白的心绪很快平复,如同当初面对云天护染血的刀锋。
豁出去了!
高大魁梧的宋甲木身上没有半点煞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
苏服白笑笑摆手,“本以为她能坚持到威虎阁,也没关系,就在此处看病。”
“我要找个人打下手,嗯,你去请示云妃娘娘,说我要借用雨秋兰。”
宋甲木抱拳离去,一路狂奔。
躺在地上歇息片刻,宫女缓过口气,嘴唇张合,发出微弱的声音。
苏服白需要将耳朵贴近才能听见。
“苏神医,我,是不是要死了?”
语气哽咽,泪水又一次溢出。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苏服白仿佛看到了自己,他每天从睁开眼的那一刻便开始钻研经脉、腧穴,为的是寻找一线生机,为的是用工作麻痹对死亡的恐惧。
他不想死,可是皇宫中有许多人盼着他死。
他治好了云妃的病,不论用的是什么手段,终归是治好了。
可他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自己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在乎的是自己来历身份不明。
这里是青龙国的皇宫,青龙国的权力中心,人人都想掌控一切。
对于意外,他们只会选择消除,人或事,都彻底消失。
人稍有起色,五脏还是只重复一句“我快死了”。
如何给对方诱导,令五脏说出真正的病情。
宫女此时状况很差,每说一句话身体就虚弱一分,思考能力也很差。
诱导必须简洁,容易理解,而且不需要对方长篇大论的回应,眨眨眼,动动眼珠,表示是与否即可。
“雨秋兰只是女医,给娘娘开个治头疼脑热的方子,或是煎药还行,医术不敢恭维,不如我给苏神医打下手。”
苏服白心中烦躁,偏偏圆脸御医还在一旁吵闹,喋喋不休。
他冷笑,“我不信你们御医。”
“云妃娘娘的病你们治好了?一个大活人躺在床上,我正要治病,御医却阻拦,说让她走的安稳些,呵,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圆脸御医神情狠厉,低声含糊的骂骂咧咧,苏服白的心思都放在如何诱导五脏诉说病情,只听到“不识抬举”“等死”“抄家灭族”几个词。
宋甲木去得快回来的也快,身边跟着气喘吁吁的雨秋兰。
皇宫很大,这么短的时间他连云霞宫都赶不到,更别说一来一回。
原来雨秋兰正在去威虎阁的路上,离此处不远,两人恰好在路上碰见。
“明华宫的王慧茹,果然是她。”
雨秋兰理所当然的点头,来的路上听宋甲木说起,她便猜到了。
苏服白略微松口气。
从众人的神情看出他们当中有不少人知道这位求医的宫女,想来宫女是有些“名气”的,很可能就是因为她的病。
让雨秋兰来,也是希望从侧面打探宫女的病情。宫女自己没力气说,只好让别人代劳。
名叫王慧茹的宫女从半年前开始犯病,起初只是嗜睡,常常误事,被明妃责罚过好几次。
御医开了些滋补、醒神的药,不见好转,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睡一天一夜不醒,任凭别人叫唤、摇晃都弄不醒。
“越睡时间越长,云妃娘娘患病之前我还打听过,据说最长睡过三天三夜。”雨秋兰叹气,神情怜悯。
苏服白总算弄清楚她虚弱的根源,动不动就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怎么可能不虚弱。
“看她的样子可能是刚刚醒来不久,没有休养,听到苏神医的妙手回春的手段,急匆匆便赶来了。”
“她身体本就虚弱,又是这么一番不止深浅的折腾,加上情绪的剧烈起伏……”
雨秋兰微微摇头,没有接着往下说。
苏服白指指雨秋兰,“你来给她诊脉。”
雨秋兰诧异,却听话的在宫女王慧茹另一侧蹲下,右手搭上她的手腕,没一会儿精致秀气的脸上便展露愁容。
“她真的很虚弱,脉搏时有时无,只怕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她的身体为什么虚弱?”苏服白神色淡然,不像是在问问题。
雨秋兰被他考校多次,早已经习惯,想了想才回道:“除了虚弱没有其它明显的征兆,应该就是长久的饥饿导致体质孱弱,加上刚苏醒不久,以及长达半年的心理折磨,共同导致的。”
“只要她想开一些,及时补充营养,是能够恢复的。嗯,我说的是在此之前,她现在的状况非常差。”
“苏神医,你能救她的是不是?”
两双眼睛满怀期待,一双来自雨秋兰一双来自宫女王慧茹。
见到雨秋兰给王慧茹诊脉,圆脸御医撇嘴,连他师父御医之首的孙福都治不好,小小的女医能做什么。
“有办法就早点说,没办法不要瞎折腾,让人死都死的不安宁。”
王慧茹的眼神又一次暗淡。
苏服白猛然站起,怒视圆脸御医,“孙福说让云妃死的安稳,你说让王慧茹死的安宁,你们御医就是这么给人看病的?做不到药到病除,干脆把人除掉?”
“你和那个孙福,别学什么医术、药理,学学怎么扎纸人纸马,叠元宝,一个吹唢呐,一个撒纸钱,刚刚好。”
说完无视圆脸御医眼中的怒火和怨毒,蹲下身,继续给王慧茹诊脉。
心、肝、脾、肺、肾:我快死了!
还是同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