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个月的时间里,她们不是没有遇到各种各样的困境,有的在当时看来几乎无解得让人绝望,但只要找到并进入那些好像随意建造的房子,几乎每次都能够度过难关。
当然,那些房子虽然看起来盖得“随意”,但用心观察还是能发现它们都有着相似的风格,简约,和周围的环境融合在一起,任何一个人看到它都不会觉得突兀,但从她走进第一处这样的房子开始,她就有种熟悉的感觉,次数一多,她就发现这种熟悉是因为它们和她在三岔镇家十分的像。
她也凭此判断到底是不是那位前辈所说的让她们遇到危险时可以避难的房子,而每次走进这样的房子,不管是在哪里,她都有种回家的感觉,并让紧绷的身心得到难得的放松。
这也是支撑她在山里坚持这么长时间的原因之一,而每到一个地方先寻找小屋也成为了她的习惯。
河边的小屋也是她提前就找好的,此时随着和小屋的距离越来越近,那种熟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而一直压在心头的压力也缓解了好多。
走到门口,确认身后没有再出现新的追兵,阮娘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关于追兵,与那位无法感知、能让他们发诡笑、然后心脏爆炸的存在相比,他们本身反而算不得什么。
那位藏身在暗中之人虽然一路上看似都在帮她们,但现在她还是无法分辨敌我,好在马上就要进入小屋了,尽管那位前辈从没有现过身,但小屋在这段时间确实成了她面对强敌的依靠。
将手放在简单的木门上,她忽然好像忽略了什么,但还是顺势推开门,然后招呼李藏赶紧进屋。
一进小屋,远比外面浓郁的灵气就让她感觉到无比的舒适,然后她走向墙边用木板搭成的床和桌子,准备尽快清扫出来,而往常这个时候,李藏则会生火烧水。
但是,黑暗之中,李藏脸上的诡异的笑容越来越生动,并且像是换了一个人。
看着背身走向墙边的阮娘子,他的嘴角咧开,似乎下一刻就要发出并不属于李藏本人的笑声,然后他忽然抬起手,双脚离地飘起,无声无息的向阮娘子扑了过去!
……
“小叔,你有没有发现,前辈的这些屋子里,好像从来没有进过蛇虫鼠蚁之类的,对了,也不怎么有尘土……”
发觉李藏没有像往常那样很快生起火,又想到他一路上也几乎没有说过话,再加上两人现在身处一屋,虽然这几个月两人相依为命,也了解他的为人,但黑暗之中还是感觉怪怪的,阮娘子就随意找个话头想随便聊上几句,同时也是关心他的状态。
说完话还是没有得到答复,而作为先天境的武者,虽然李藏的动作无声无息,但因为屋中灵气浓郁,她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灵气的变化。
而且,她也早已不是三岔镇只能任人宰割的弱女子,这几个月记不清多少次的战斗,让她的战斗本能得到了锤炼,所以她很快感觉到了两人之间距离的变化,并瞬间判断出他正在向她扑过来。
她心中恚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战斗的本能还是让她转身,铮的一声抽出了洗雷剑。
作为灵器,它轻松的感受并捕捉到了她气血和灵力的变化,并与之产生感应,剑身上闪过一道微弱的电弧。
借着电弧的微光,阮娘子看到李藏一只手掐往自己的脖子,脸上则出现了痛苦挣扎的神情。
见到他的模样,她嘴里的训斥咽了下去,转而被关心所替代:“你,你怎么了?”
李藏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是痛苦,一会儿嘴角又不由自主的翘起,并向上改变,似乎要做出一个愉悦的笑的模样。
此时,听到阮娘子的声音,李藏脸上的肌肉疯狂的颤动起来,然后费力的吐出两个字:“快……走!”
说完这两个字,他的嘴角又忍不住翘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阮娘子只觉得头皮发麻,刚才发生的所有事迅速从她脑海里过了: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个武道八重的少年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也明白了当时那个先天境武者为什么指着他——她当时完全没有往他身上想,但如果那个神秘的存在是他的话,当时的情况,包括一路上死的十几个人,就都说得通了!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进屋之前会感觉有什么东西忽略了,她们一路上为了逃避追杀,尤其那个诡异神秘的存在,她在不自觉之中,就用了全力,但李藏却毫不费力的就能跟上,这明显是不正常的!
在她大脑飞速的分析着这件事的时候,李藏脸上笑的表情又战胜了他的挣扎,占领到了颧骨位置,而只是稍微愣神的功夫,看着他脸上半个笑的模样,阮娘子就感觉到心中渐渐有愉悦的感觉升起,跳动得剧烈起来。
她很快反应过来,运功将它压制下去,同时为李藏变得焦急起来。
而李藏见到她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的模样,不由大急,他低吼一声,用尽全力将脸上笑的表情压下去,然后低吼道:“别看我!快走!”
阮娘子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发生在李藏身上的事,她也知道留在这里于事无补,但是,正如李藏把她当成世上唯一的亲人,对她来说,李藏何尝不是她在世上仅剩的亲人?
她心急如焚,死死的握着手里的剑,然后看了它一眼,想着能否通过它来救他,但只是有这个想法,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去做。
李藏将脸上笑的表情压制下去后,大脑恢复了些清醒,他又拼命抵抗着心底卷土重来的笑意,费力的道:“去茶铺,找……找……来救我!快……走!”
阮娘子眼前一亮,也想到了那位前辈,而且,不管是当时教训李升、驱逐柳斜眼,还是传她《锻云诀》,都不是亲自出面,而是“远程操作”,于是她一边注意着李藏的情况,一边向屋顶祈祷道:“前辈,求您大发慈悲,救他一命!妾身愿当牛作马、为奴为婢来报答您!”
说完她就焦急的观察着四周的变化,希望那位前辈能听到她的祈祷。
但是,在她急切的期盼中,却没有等到任何变化发生。
她不死心,又大声而虔诚的将刚才的话讲了一遍,可希望的变化还是没有来到……
此时,顾徊正为难的皱着眉。
事实上,因为感受到后天灵宝的缘故,他一直在关注着那边的变化,在最后被杀的两个追兵时,已经在怪屋的观察范围之内,所以,他很清楚的看到了李藏脑后出现的诡异的笑脸,并且,进屋之后,当李藏开始“变脸”,向阮娘子扑过去的时候,他也瞬间控制住了他。
让他略感奇怪和欣慰的是,当时李藏在扑到一半的时候,竟然挣扎着清醒过来,但是,对付那个诡异的笑脸,除了通过抹杀规律,他似乎没有更好的方法。
刚才李藏的挣扎,还有平时在他这边的表现,他不忍心就这样让他失去性命——尤其是刚才的那一幕,让他很受触动。
但是,除了通过怪屋抹杀规律,剩下的符法,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现在阶段的主奴印符控制不住那张笑脸,而笞魂符的威力对付一般人还行,但对付它却力有未迨。
不对,他忽然想到还有最后领悟的金符三品的镇灵符,或许可以一试?
……
不知道说了多少话,也许尽了一切愿望,但还是没有收到反应,阮娘子因为焦急,已经满脸是汗,但更让她心急如焚的是,李藏眼中原本升起的希望正在飞速的黯淡下去,她赶紧用温柔的声音给他打气道:“坚持住!前辈或许在,在休息……”
话虽如此,但她的心里却越来越不抱希望,而就在她飞快的转动脑筋,想着有什么办法能控制李藏的情况不再恶化,她则连夜去他所说的茶铺去请人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匈口一阵戳动。
她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忽然反应过来,因为点灵笔对她太过重要,所以她专门做了一只笔袋装它,又为了不因为意外丢失了它,所以就藏在两团之间,而此时它在动,再想到当时对付李、柳二人,和传《锻云诀》都是用到了它,这岂不是说明前辈要出手了!
赶紧单手将它拽出来,然后打开笔袋,看到它飞出后,又飞快的用剑划破手指,递到了笔前。
然后就见点灵笔从她手指吸满了她的血液后,就飞到了李藏的面前。
似乎感受到了威胁,李藏开始挣扎起来,脸上的笑容如潮水般飞快的漫延上去,然后嘴角咧开,似乎下一刻就要发出笑声,但就在这时,点灵笑一笔点在了他的眉心处,将要发出的笑声顿时中断。
此刻,顾徊通过怪屋,对于镇灵符的领悟又进了一步,这一笔,他感觉似乎选中了什么东西,而原本无比拼尽全力才能画出的镇灵符,因为修为的提升和长时间带在身上的温养,接下来却如流水般自然而然的画了下去。
对阮娘子来说,她自然关心李藏的怦,但当他脸上不断出现她没有见过的符时,她也不由分心在它上面。
她原本就因为有着不错的绘画的天赋和底子,所以能通过仅看过一次画符的过程,在没有任何基础情况下,就领悟了主奴印符,得到笞魂印后,也很快掌握并成为她对敌的有力手段,所以,看到顾徊画符,她本能的睁大眼,想要记住每一个细节,并将这个符学会。
但是,随着镇元符带着某种难言的韵味,流畅的在李藏脸上出现,她发现自己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直到符印完成,点灵笔飞回到她手里,她下意识的攥住,再看李藏脸上,那些比她见过所有的画作还要美妙的符纹开始渐渐的隐入他的皮肤,还隐约听到了虚空中有某种愤怒而恐惧的叫声,李藏脸上的表情却渐渐恢复了正常。
她努力去记,但和第一次观主奴印符不同的是,除了似乎因为她的血液的缘故而有几道极细微的电纹闪过,回过头去想,脑海里似乎记住了它们,却又有些模糊,尤其过程中那些奇妙的感悟,也像是随着它们的隐去而变得淡了。
心中怅然若失。
习惯性的将点灵笔装进笔袋,又侧身熟练的将它从领口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这时忽然想到刚才它乱动的情形,又觉得再放在那里似乎有些不合适了……
忽然心有所感,她收拾心情看过去,正看到李藏向她看过来,然后注意到她刚才割破的手指,道:“大嫂,你的手指还在流血,赶紧包扎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