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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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漏偏锋连夜雨,这旅途中人,最怕的便是这连夜赶路时的倾盆大雨。出曲州之时,只不过阵阵凉风,行至半夜,却突然下起了大雨。这曲州过去便是隶属吴国的宣州,之间二百里便再无一城,只有连绵的山路。照理说,冬天极少下大雨,不过不凑巧的赶上了,也是让人无比头疼。

  姜桐在马车里倒是问题不大,顾也和萧十七在车外被淋得那叫一个凄惨。

  “十七,你也进去躲躲吧。”雨实在太大,又找不到个屋檐还是破庙的躲躲。便只好把马车停在一棵大树下,借树枝稍微躲躲雨。

  “大晚上的,姜桐姐是个女孩儿,我进去多有不便。”萧十七咬着被冻得发紫的嘴唇说道。

  “你们都进来吧,别生病了,我们三个挤挤。”姜桐自然不会介意,急忙喊他们进来。

  “不用了,我和顾兄就在外面吧,这树上还有些叶子,能挡不少雨。”萧十七再三拒绝。

  姜桐拗不过他们,只好冒雨抱了几件冬天的袍子出来,给他们挡挡雨。

  这冬天的大雨最为伤人,落到身上简直是冰到骨头里,常人实在难以忍受。顾也见到萧十七被冷得直哆嗦,抱着膝盖蜷缩在马车旁的树下,便走了过去,把袍子堆在一起顶在了头上,搂住了萧十七。

  “你干啥?”萧十七惊问道。

  “咋滴?大家都是男人,抱团取暖呗,你还害羞啊?”顾也小时候冬天冷时,经常去和顾霜挤一张床,萧十七比自己年纪小,自己理应当像顾霜照顾自己一般照顾他。

  “你….”萧十七也确实冷得厉害,只觉这样搂在一起虽然不成体统,却也确实暖和,便妥协了,嘟囔了两句便不再作声。

  “行了行了,赶紧睡一会儿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宣州。”顾也招呼萧十七赶紧休息,他又哪里知道此刻萧十七心中所想。

  袍子哪里能挡多少雨,不过兴许是连日赶路过于疲惫,萧十七还是躲在顾也怀里昏昏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清早,唤醒萧十七的倒不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而是滚烫的顾也。

  “姜桐,桐儿姐,不好了,顾大哥烧得厉害。”萧十七睁眼看到面颊通红,已经烧得犯迷糊的顾也,赶紧喊道。

  马车里的姜桐一听顾也生病了,也从睡梦中惊醒,赶忙下了马车。她一伸手探了探顾也的额头,只觉得烫手,确实是生病了。

  “这人还游吟神功呢,淋点雨就生病了。”萧十七缓过了神仔细一想,不过是着凉了而已,也不知刚才自己为何那么紧张。

  “你还说呢,让你们进马车睡非要端什么架子,现在好了吧。”姜桐那是真的心疼,赶紧脱下了顾也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换上了干的。

  “确实怪我,要不是他一直帮我挡着雨,兴许生病的就是我了。”萧十七见姜桐神色紧张,也不好再开玩笑,现在想来这一夜虽然睡得不安稳,不过两人靠在一起确实比自己蜷缩着暖和了百倍。

  而此刻的顾也,早已神志不清,昏沉之中他只隐约觉得姜桐和萧十七把自己抬上了马车,剩下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顾也再有意识,已是躺在一旅馆的床上。他努力睁开了眼睛,强撑着支起了身体,只觉得依旧头疼的厉害,这冬天的雨确实难熬,顾也苦笑。

  他侧脸一看,只见姜桐用手臂撑着脑袋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已经睡着了,是白天,风吹开了窗子,吹起了姜桐的发丝,吹在了顾也脸上。姜桐看上去如此憔悴,顾也正想喊醒她让她去床上休息一会儿,萧十七却推门而入,手里托着碗粥。

  “顾大哥,你终于醒啦。”萧十七压低了声音说道。

  “啊,我躺了多久了?”顾也知道萧十七是不想吵醒姜桐,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两天两夜了。”萧十七说道:“姜桐姐也在这里守了两天两夜了,我说我换她,她却总是不肯,瞧,终于睡着了,想必是太累了吧。”

  顾也一阵心疼又感动,自从那日在雍州救了桐儿,她总是这样不遗余力的对自己好,他不是看不出她一个姑娘的心思。可是,鹿鸣先占据了顾也的心,所以这大半年以来顾也总是刻意保持着和姜桐之间的距离,止于兄妹,绝不越界。

  “先喝点粥吧,我特地要厨房熬的清粥。”萧十七说道。

  “扶她休息一会儿吧,累坏她了吧。”顾也勉强下了床,轻轻把姜桐抱到了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果然是太累了,姜桐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被挪到了床上,完完全全睡着了。

  顾也示意萧十七下楼聊,别扰了姜桐的梦。

  已经到了宣州地界,这本是吴国三州之一,重返吴国,顾也也是感慨万千。萧十七告诉顾也他已经整整昏迷了两天,包括在路上赶路的一天,和在这旅店里躺了一整天,顾也竟然浑然不知,可见这烧真是烧得不轻。

  “顾兄,悬赏浮光剑的告示已经先我们一步到了你吴国了。”萧十七凑到顾也耳旁,说道。

  顾也心中一惊,脸上倒还算得上镇定。店小二果然没骗人,这曲州富豪重金悬赏的果然是自己手中的这浮光剑,这样一来,往南大湖的路一定平添诸多困难。可恶啊,师傅和白大哥此刻竟都不在,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八道司的人下的悬赏令?”顾也问萧十七道,他心中百般疑惑,究竟是怎样的人舍得下如此重金求一把剑。它再锋利,不过是兵器而已,江湖之人拿不出这么多钱,拿得出这么多钱的又怎么可能身在江湖,要知道,就连七大名剑之首的秋夜白,取人性命的价格不过是一千金。

  “可能性不大,八道司应该还未发现我们的踪迹,否则,他们若得知吴大师和白大哥都不在,就算司长们全在与秦国交战,派点人收拾掉我们三个恐怕还是易如反掌。”萧十七答道。

  “这….”顾也心知萧十七说得很对,若真是八道司要拿自己归案,完全用不着这么繁琐,直接派人来便是了。何况那日在鹤州城外,使白大哥受重伤的那两个高手,显然是冲着剑来的而不是自己这个人。

  顾也又从哪里去知道盯上他手中之剑的人正是整个大顺权力阶层都看不上的齐王田允。皇帝丞相八道司看不起他,就连计划中的收拾他也是放在最后一个,如同其他三王的附加品一般;吴王秦王楚王还是看不起他,觉得和这样一个蛮横粗鲁,心狠手辣之人并称四王是自己的耻辱;就连百姓其实都看不起他,认为他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如此地位皆是齐王的身份赐给他的。但是,田允从来没有看不起自己过,没有人知道他为了得到齐王的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背后的努力,兄弟十九人,齐王之位却是他这个最不起眼的庶子的,现在,他已远远不满足三州之王这样的地位,他的眼里,有更加恢弘滚烫的目标。

  血蝠军,黑神教,甚至那人人敬重的度世活佛,背后的主公都是他,黑的白的,残忍的仁慈的,卑微的高高在上的,背后都是他,被天下人看不起的齐王田允。

  如今,他以为他孕育了三十年之久的野心,终于要借着皇帝的老迈昏庸而得以实现,而顾也手中的浮光剑,将是他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的第一把钥匙,不容有失。

  “主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两位剑圣皆不在,直接派人去抢来便是了。”欧阳赫养了几日伤,倒是恢复了点元气。

  “不必不必,欧阳教主不必心急。”齐王微眯着眼,笑眯眯说道。

  “主公,浮光剑早日拿在手中不好吗?夜长梦多啊。”欧阳赫说道。

  “不急,若我只是图这一把剑,也没必要费这么半天功夫,不过这剑早晚都是我的,而我还不想这么招摇罢了。欧阳教主,按计划吩咐人去做吧,不必多言。”齐王喝了口茶,摆了摆手,示意欧阳赫退下。

  “遵命。”欧阳赫道。

  若这浮光剑是最后一把剑,他齐王田允定会露出嗜血的獠牙,而这不过是第一把而已,他等了三十年,不差这点点功夫。这件事可以是任何人做的,只要不是他这个眼里只有金钱与女人的齐王做的就行。

  齐王缓缓走出大殿,抬眼看他齐王府的亭台楼阁,雕栏玉砌。这算得了什么呢?这与他皇帝拥有的一切相比算得了什么呢?我田允爱的是江山!是江山!荣华富贵?美女如云?这一切的一切与江山二字相比,算的了什么呢?

  顾也喝完了粥,只觉得舒爽了不知多少倍,刚才的头痛欲裂现在也有所减缓。

  “顾兄,这可到了你吴国境内啦。”萧十七冲着顾也诡异笑道。

  “是啊,不过这宣州我也是上次北上朔州的时候经过一次,说来也是惭愧,是我父亲以前的辖地,我好歹也是小王爷之名,却从未来过。”顾也笑着回答,他习惯性的把声音压的很低,讲到小吴王三字之时竟是说不出的别扭与难受。

  “哦?那你以前都是怎么当小王爷的啊,跟我讲讲。”萧十七伏在桌子上,睁大了眼睛看着顾也。

  “怎么?不担心有人要来劫剑,还有心思听我讲故事?”顾也笑道。

  “劫的是你的剑,又不是我的剑,我怕什么?倒是我们寻常人家的孩子也想听听你们上层贵族的生活。”萧十七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上午不过是看书写字,下午有时候会和顾霜出府去玩,有时候在王府里下下棋,陪我父亲听听曲罢了。而且我一年中大半时间并不在王府之中,而是在蜀州凤栖山上。”

  “这叫没什么不同?寻常人家的孩子莫说是下棋听曲,就连读书写字恐怕也一点机会都没有。”萧十七故作嘲讽道。

  “我不知,小时候我的玩伴也都是看书写字的。”顾也说道,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

  “那肯定,能和你小吴王玩的都是些什么达官贵人呢,你怎么会接触到读书无用的那下三层的贱民呢?”萧十七似乎动了真格,讲着讲着自己倒先怒了起来。

  “怪我,十七,我以前只读圣贤书,只信圣人话,来到江湖才发现人最应该信的是自己的眼睛。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又会相信这书上,这老师口中的太平大顺,竟还会有严冬只得一件单衣的牛民呢?”顾也解释道,语气万分诚恳。

  “算了,也不怪你,毕竟也不是你选择的两耳不闻。”萧十七垂了一下头,又抬起头来勉强挤了一个笑。

  顾也心想,十七最近好生奇怪,动不动便谈起国家人民,令顾也刮目相看,过去他认为他偶然救下的萧十七不过是个不幸失去双亲的富商子弟,可如今,顾也觉得萧十七逐渐复杂起来。这种复杂不夹杂着危险或者陌生,而是故事,他总觉得萧十七背后是有一个不简单的故事的。

  前两日曲州城外的大雨把顾也淋了个透,他也自嘲,苦练了如此之久的游吟神功能以剑气开山,却抵御不了冬夜之雨浸骨的寒冷。不过这么一小病倒也让顾也体会颇多,他这人啊,自幼便不爱麻烦别人,从前在王府是这样,在京城是这样,如今背了这叛国的罪名流落江湖还是这样。但是他这一病,就算自己神智全无昏迷不醒,还是安安稳稳地到达了宣州,当顾也清醒过来看到守在病榻旁的姜桐憔悴的脸,看到萧十七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熬好了粥,内心是说不出的感动。生病,让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变得脆弱无助,也正是在这样的脆弱无助中,别人待自己真心的好才更加深刻,而这样的深刻到最后便完完全全化作了俩字——信任。

  姜桐尚在楼上熟睡,门外是宣州城的闹市,叫卖连连,酒旗飘飘。顾也和萧十七坐在窗边聊天,聊古往今来,聊百姓国家。聊至兴起,却突然听到楼上一阵尖叫,正是姜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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