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到了衡阳城,刘杰直接领着我们往城东马大官人家里去。
那时候的衡阳城里的富人区有四处。一处在城西,交通便利,住的都是商贾,遇害的杨老板就住在此处。一处在城北,风景秀美,住的都是当地乡绅,遇害的朱员外住在此处。一处在城南,城南原本荒无人烟,一些刚发财的人,不想居住在城里的贫民区,又挤不进另外几处富人区,就在城南新建了一片富人区,遇害的牛大善人就住在此处。最后一处在城东,是城里地势最好的一块地,衡阳府衙就在此处,在此居住的都是达官贵人,雇我们护院的马大官人就住在此处。
现在的衡阳城已经大不同,富人区只有城东一处了。商贾也好、乡绅也好、官员也好,都住在一起,关系紧密的很。
到了衡阳城后,刘杰开始告知我们要注意的事情:“到了马大官人家要小心。马大官人家里规矩多,机密事情也多。我们就是过去护院,不要乱看、乱听,更不要乱想。”
我们都答应了。
快到城东区的时候,刘杰说:“与马大官人家约好的时间还没到,我们过去早了不好。马大官人家不是寻常人家,约好的时间不到,我们断然不能上门。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吃个茶,再过去。”
我们自然也都同意了。
刘杰带着我们找了一个小馆子坐下。
小馆子里人不少,三五成桌,坐在一起,话题自是离不开王老魔。大约是因为这小馆子的消费水平不高,在这里闲坐的都是些平民,谈起王老魔,都没有什么惧怕,一个个说的津津有味。
在这些平民百姓口里,王老魔倒成了个英雄人物。王老魔虽然没有什么济贫的事迹流传出来,但他劫富的事迹是众人皆知的。王老魔因此也就有了不少好评。
听馆子里一个袒胸露乳的闲汉,唾沫横飞地说:“那杨老板平时一毛不拔,卖的东西死贵,还从不打折。记得当初在他店里看上了一副扇子,他居然跟我要二十两银子,说扇子上的画是名家画的。我呸。王老魔杀他真是杀对了。不知道他坑了多少人了。也不知道那把二十两的扇子,他到死卖出去了没有。哈哈哈哈。”
另外一个带着头巾的闲汉听了很是赞同,立刻帮着说:“对,对。王老魔这次在我们衡阳城里大杀四方,真是大快人心。我们衡阳城第一该死的就是那个牛大善人。他要是能称大善人,我就是大圣人。他干过什么善事?不就是给庙里捐的银子多。那能叫善事?他往庙里捐银子,还不是因为亏心事做多了,睡不安稳。要真想做好事,不用往庙里捐银子,没事到这茶馆里,帮我们哥几个结下账,也是好的。佛祖认他这个善人,王老魔却不认。王老魔取他的性命,佛祖正好让他去投个胎好了,看他能不能投个好胎。嘿嘿嘿。”
又一个小眼睛的闲汉跟着说:“你们说了杨老板、说了牛大善人,我说说朱员外。啧、啧,朱员外死的可惜了。他那么多小妾,都那么漂亮,竟然都被王老魔砍了脑袋,真是可惜了。王老魔竟然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也真是个狠人。如果我是那王老魔,面对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可是舍不得砍脑袋……”说到这里,旁边的人“嗤嗤”笑了出来,小眼睛闲汉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心声,立刻改口说别的:“朱员外家那么多田产,每年收租子还像催命一样,真是不怕撑着自己。呵呵。”
听他们这样评论死者,刘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人心可畏啊。”
秦华说:“这些闲汉的话,不要往心里听。这些闲汉算得了什么。他们也就是逞个口舌。杰哥要是不喜欢听,我过去揍他们一顿,让他们滚蛋。”
刘杰说:“这也不错,你过去把他们赶走,我们也可以清净一下。”
秦华从刘杰那领了命令,就喊了我们这里长的最粗壮的赵卫与他一起过去赶人。
听秦华对茶馆里的人说:“都给我滚,不要在这里扰大爷的兴致。”
听有闲汉说:“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说话。”
听秦华掷地有声地说:“衡山派正式弟子。不走的话,就凭你们刚才说的话,砍了你们的脑袋都不为过。”
“咔嚓”一声,应该是秦华示意之下,赵卫动手拍碎了一张桌子,向众闲汉宣示了武力。
茶馆里的闲汉们一哄而散。秦华扔了块碎银子出来,算是包赔了茶馆的损失,店家也就没说什么。
秦华、赵卫回来之后,刘杰问我们:“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说人心可畏吗?”
我早就习惯刘杰的套路,就回答说:“不知道。”
秦华还不习惯,就回答:“杰哥心善,有侠义之风,自是看不惯这些闲汉在这说风凉话。”
刘杰打断了秦华,没让他再说下去,自己解释了起来:“我是在想,这些闲汉既然有了这样的心思,若是他们有了武功,十有八九也会成为一个王老魔。若王老魔是个疯子,是个魔头,那还算是正常。如果王老魔只是个会武功的普通人,那不是很可怕吗?”
秦华说:“王老魔绝对不是个普通人。刚才那些闲汉们若是会了武功,最多也就是成个大盗。王老魔不是大盗,是个杀人魔王。”
刘杰摇了摇头,说:“你没明白。”
过不一会儿,茶馆里又来了几个读书人,也是座谈起王老魔的事情。
一个消瘦的读书人说:“官府无能,区区一个王老魔,竟然让他逍遥多年。”
一个肥胖的读书人说:“此事怨不得官府。王老魔是一个江湖习武之人,官府对这些人向来不好管束。可笑那些名门正派,整日里喊着对付魔教,却没见他们对付魔头。”
消瘦的读书人说:“对付魔教,那是为了争地盘,是有好处的。对付王老魔有什么好处?”
肥胖的读书人说:“你说的对。王老魔来了衡阳之后,官府还装模作样下了悬赏,加强了巡逻,黑风组也表示,既然收了保护费,那就一定保平安。倒是那衡山派,一点动静也没有,甚至都没有装模作样表个态。”
听到这里,秦华站起来,想要过去教训这几个读书人。刘杰却示意秦华坐下:“我们听听他们还说什么,他们说的也不算是没道理。”
秦华坐下来,却还是怒气冲冲。李小虎却显得有些开心,想来他不满我们衡山派已是很久。
我在旁边接了一句:“就让他们说吧。即使把他们赶走了,他们到了别的地方也是要说的。还不如让他们在这里说。”
一个矮个子读书人也开腔了:“你们倒是冤枉衡山派了。衡山派还真是不好表态。衡山派怎么表态?他衡山派是个什么身份?也就是个江湖门派。王老魔犯的不只是江湖道义,更是我大晋国的律法。能表态的只有官府。衡山派这些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别人误会了。对此事当然也是不敢表态的,怕被人抓着把柄,说他们越权。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帽子。”
刘杰听了很是欣慰,说:“还是有人明白道理的。我衡山派的难处还是有人了解的。”
瘦瘦的读书人又说:“也不知王老魔走了没有。他不走,还真是不方便。耽搁了好多事情。”
胖胖的读书人说:“走了吧。这王老魔来的快,走的也快。”
矮个子读书人说:“不见得。我听人衙门里的熟人说,我们张大捕快分析,王老魔在衡阳城的西边、北边、南边各做了一起案子,就差东边了,按照王老魔的习惯,他一定还会在东边做一起案子的。张大捕快的名号你们是听过的,断案如神,他这样说,一定是准的。”
瘦瘦的读书人说:“你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今天从城东过的时候,那边多了好多巡逻的捕快。”
张大捕快,张云,是从我们衡山派出来的精英弟子。他的名号我们都听过。平时给我上课的师傅都常提到他,说他当年在衡山派里多么优秀,后来到了外面也没给我们衡山派丢人。
听他们这样说,我心里一紧,问刘杰:“我们晚上不会真的遇到王老魔吧。”
刘杰说:“不怕。即使王老魔真的要在城东作案,也不会那么巧就选马大官人家。即使他之前选了马大官人家,见了我们衡山派的守卫旗,也会知难而退的。”
秦华说:“怎么就马大官人家想到请我们衡山派呢?城东那么多达官贵人。要是他们都请我们衡山派做护卫,那该多好,即使我们衡山派弟子不够,但衡山派的守卫旗总是够的,卖给他们一人一个,也是好多银子。”
刘杰笑着说:“一般的达官贵人,怕和我们衡山派有牵连,被人猜忌。我们衡山派也怕和一般的达官贵人有牵连,怕站错队。但是马大官人不一样。他们勋贵世家,手中连军队都有,还怕别人猜忌和武林门派有牵连吗?马大官人家只站皇帝的队,不站别人任何人的队,我们守卫马大官人家,自然也不会站错队。”
我问刘杰:“我们衡山派只我们几个来护卫,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
刘杰说:“妥当。马大官人家毕竟也只是勋贵家的旁支。我们这些小辈弟子去就可以。而且,我们这一代当中武功第一的,智计第一的都来了。也够给面子了。”
刘杰说的武功第一是指我,智计第一当然是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