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天庆在二人的引领下见到陈玉成,将苗沛霖亲笔书信呈了过去。
陈玉成恭谨的打开信封抽出信笺,看完之后面色大悦。原来信中苗沛霖对他大加赞赏,什么太平天国之栋梁、当今天下之砥柱诸如此类的一大堆溢美之词,还承诺等时机一到便效仿张乐行与太平军结好,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臣服太平天国,但是字里行间无一不流露出心有所向。
张陈放三人虽然不知道信中所述,一看陈玉成神情如此喜悦,又想到苗练此次暗助捻军攻下怀远,无疑也是对太平天国示好,都猜了个大概。
展望不久之将来,不仅有捻军并肩还有苗练为伍,两淮一带岂不是尽收囊中!想到此时陈玉成难掩心中激动,奋力拍掌道:“苗大先生英明远扬,仁义存心,不愧是盖世英豪!”
苗景怡撇嘴道:“英王可别这么说,我爹他整日窝在武家集不问世事,跟个老农似的守着那几亩贫瘠之地都快三年了,还盖什么世啊。”
陈玉成笑道:“苗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有道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苗大先生胸怀伟略励精图治,好比那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啊!”
苗景怡摆手道:“别别别,我爹年纪大了可经不起这样抬举,再说了我爹只不过一方团练练首,怎能跟春秋霸主楚庄王相提并论呢。”
陈玉成正颜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凭苗大先生之才能,封个王侯还不轻而易举!苗姑娘若是不信,本王立刻修书一封送往天京,向天王举荐苗大先生。”
苗景怡喜道:“英王此话当真?”
陈玉成笑道:“本王说到做到,苗姑娘回去以后便让苗大先生静候佳音吧!”陈玉成自然胸有成竹,原来太平天国初始永安封王,天王洪秀全之下又有五王,分别是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南王冯云山、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经全州攻长沙时,萧朝贵与冯云山先后战死,天京事发又引得杨秀清与韦昌辉自相残杀,永安五王仅剩率部出走的翼王石达开,天王洪秀全为了激励将士,对能用之才干多有赏封,自打陈玉成封为英王之后,短短一年竟有四十余人封王封侯。苗沛霖割据一方拥兵数万却中立不倚,清廷与太平天国都想将其招徕施用,如今太平天国缺兵少将,陈玉成有理由相信天王会毫无犹豫的答应自己举荐苗沛霖一事。
苗景怡眼珠子咕噜一转,笑道:“若是我爹被封了王,本姑娘岂不成了公主了?”
张陈放不失时机恭维道:“参见景怡公主!”
苗景怡佯怒道:“一边去!少跟本公主套近乎!”
张陈放摊手道:“景怡,这话说的可就过分了,好歹我爹也是个沃王,按理来说我也算个王子啊!”
陈玉成笑道:“说的也是,你俩一个王子一个公主,一个英雄少年一个窈窕淑女,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啊!”
苗景怡听着受用,心里美滋滋的,偷偷看向张陈放,只见他也乐呵呵的,先前心中的怨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而后说起返回两淮一事,陈玉成刚与张陈放结拜,自然不舍轻易分别,一番竭力挽留,三人盛情难却,又住了两日,待到第三日方才依依不舍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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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陈放让王宛带领白旗人马先回淮北,打算陪同苗景怡去一趟武家集,这次他擅作主张带苗景怡南下庐州,一路下来险象迭出死里逃生,总是担心苗沛霖与陈川红怪罪到自己头上,便想着登门致歉一下,再者许久不曾去过武家集,也是十分想念两位长辈。
赶出数十里路,但见沿途流民不绝,或形只影单,或成群结队,如同流水不断北去。
此番情形二人来时便已见过,张陈放见怪不怪,苗景怡忽然问道:“放儿哥哥,你能不能去问一下这些流民都是从哪里来的?”
张陈放问了几人,大多来自庐州,庐江与巢湖各地也都有,苗景怡道:“也是怪了,咱们在庐州待的这几日可都见过了,那里的百姓们虽然过的贫苦,倒也能勉强维持生计,这些逃难的人忍冻挨饿背井离乡,又是所为什么呢?”
张陈放猜测道:“这些人大概是怕太平军吧,那些不肯逃走的,自然也有不怕太平军的人。”苗景怡道:“那你说百姓更怕哪个?太平军跟清军哪个更坏?”张陈放苦思良久,恨恨道:“应是怕太平军的多,但是鞑子更坏!”苗景怡道:“既然怕太平军的多,为什么又说清军更坏?”
张陈放道:“你可曾听说过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苗景怡道:“我倒是听爹爹讲起过,不过听到第三日就不敢再听了,至于嘉定三屠,更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张陈放道:“清军入关之后所犯滔天罪恶罄竹难书,百姓们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年被因为反抗鞑子而遭受屠戮的汉人,他们的后代现在都成了鞑子的奴才,这些人受尽欺凌压迫早已麻木了,他们出生时哪里还有什么前朝后代,自然而然的认为鞑子统治汉人天经地义,甘心做奴才了。”
苗景怡不住摇头,“那你再说说,百姓们为什么怕太平军的多?”
张陈放皱紧眉头,“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当年清军入关也不是趁乱谋反吗?如今坐拥天下占得民心,太平军就变成了当年的鞑子,太平军北伐与清军入关一样杀人无数,那一年林凤祥李开芳率领太平军北上打到沧州时,沧州的百姓就如同当年扬州的百姓一样誓死抵抗,结果城破之后男女老少被杀的一个不留,尸体堆积的可是比城墙还要高啊!”
苗景怡道:“照这么一说,管他谁打谁,只要百姓们不抵抗,也就不会惹来杀身之祸了吧。”
张陈放苦笑道:“那可未必,当年鞑子下令汉人剃发垂辫,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多少汉人因此丢了脑袋。轮到太平天国了,又让百姓蓄发,不蓄发的一律按鞑子奸细法办,百姓们剃发已成习惯,不少人把辫子当命根子一样护着,结果自然是没了性命。”
苗景怡茫然道:“说到底受苦的总是老百姓,没人造反,百姓受尽欺压,苦不堪言。有人造反,杀伐不止,百姓更苦!”
张陈放叹道:“也许只有那些造反的人不为名不为利不为一己之私欲的时候,黎民百姓才会有好日子过吧!”
苗景怡摇头道:“为了百姓造反?世上有这种人吗?”
张陈放一脸希翼道:“或许现在没有,等十年二十年,哪怕一百年,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苗景怡落寞道:“可是我们,包括大多数人,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一声长叹,二人无语。
沉默着使尽所有力气,纵马加鞭,不出半日,便已赶到了凤台武家集。
临到苗宅大门外,张陈放还有些踌蹴不前,苗景怡不由分将他拽进院内,高声叫道:“爹,娘,你们看看谁来了!”
“放儿啊!快进屋快进屋!”陈川红急匆匆奔到院内,冲着两人好一阵端详,“可算是回来了!只要平安就好。”
张陈放行礼道:“放儿让伯母受惊了,都怪放儿不好,擅自带着景怡到处乱跑,您可千万别责怪景怡。”
“我还能不知道景怡的脾气?肯定是她缠着你去的!”陈川红说罢瞅了苗景怡一眼,“别以为你把放儿带回家来我就不罚你,再这样任性妄为非把你关柴房里不可!”
苗景怡满不在乎的晃了晃脑袋,顾左右而言他,“哎呀,不是没事吗,爹爹呢,怎么不见爹爹去哪里了?”
陈川红道:“你爹有事出去了。”
苗景怡惊道:“啊!上次在集外都差点没命了,您不怕他又遭刺客?”
陈川红笑道:“放心吧,你爹暂时没性命危险了。”
张陈放道:“伯母,究竟是何人想杀伯父?”
陈川红稍作犹豫,“我已经查明了,是谭士峰派的刺客。”
张陈放大吃一惊,“独子山的谭士峰?怎么会是他!”
苗景怡摩拳擦掌,“那还等什么?找他算账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