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仁懒洋洋的靠在太师椅上,手中拨弄着一串佛珠,心不在焉的问道:“这白莲社本是救济难民的社团,怎么突然要操练兵勇呢?”
“就是啊,谭社长难道也要兴办团练?”孙家泰在一侧追问。
孙家凝平时待人冷淡,对自己两位兄长却是恭顺的很,心平气和的解释道:“如今发逆捻军作乱,各地贼匪横行,谭社长收容难民用来操练兵勇自力更生,纵使力量有限,总比任人宰割坐以待毙强些吧。”
孙家仁向来对她百依百顺,自从蒙时中战死,更加怜爱有加,于是爽快点头道:“小妹说的似乎有些道理,需要多少银子直接去账房取好了。”
“多谢大哥。”孙家凝转头看向孙家泰,又道:“二哥也是知道的,操练兵勇可不比施粥布道简单,这盔甲衣胄还有所用兵刃都是马虎不得,还得请二哥帮忙置办一下。”
孙家泰迟疑了一下,痛下决心道:“我练营中倒是有一些刀枪搁置待用,还有二十余杆抬枪,一并送于你也是无妨,只是甲胄真的没有。”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孙家凝得寸进尺,笑道:“二哥身为朝廷任命的四品团练使,两淮各处团练都听命于你,若是与别处团练通融一下,再帮小妹筹一些甲胄怎样。”
两淮各处团练孙家泰与徐立壮交往最为密切,干脆道:“徐立壮那里倒是有一些旧的盔甲搁置不用。”
“那太好了,麻烦二哥前去徐家庄帮小妹讨要一些吧。”孙家凝忙道。
“这……”孙家泰接到传令稍后要去州衙参见钦差大臣胜保,只能推脱,“二哥还有要事要办,你自己去找徐立壮讨要吧,反正大家都是认识多年,也不用见外。”他与徐立壮曾为同窗,早年前走动频繁,小妹未出嫁时便已与徐立壮相熟,想必去讨几件盔甲也不是难事。
“那好,急早不急晚,我现在就去。”孙家凝说完便站起身来。
孙家泰看了一眼旁边的孙千萍,道:“萍儿也跟着你姑姑一起去吧。”
孙千萍微微点头,“是,二叔。”
“等一下,又不是去施粥,萍儿就不用跟着我了。”孙家凝推辞道。
“老是在家呆着也不好,还是让她跟你一起去吧。”孙家泰坚持道。
孙千萍有些左右为难,不知所措的看向爹爹,孙家仁则是看到二弟不停的给自己使眼色,他不明所以,只得扬了扬手说道:“去吧,去吧。”
“好的,萍儿这就去备车。”说罢孙千萍便挨着姑姑出了院子。
待到两人一走,孙家仁不解问道:“二弟,方才你为何执意要萍儿跟着小妹?”
“大哥,我看萍儿年纪也不小了,徐立壮之子徐清风长的可是一表人才,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让萍儿多去走动一下,也好熟悉熟悉。”孙家泰早有此意,当初他与徐立壮促使苗沛霖回乡办起团练,苗练势力日益壮大,根本不听调派,一直担心养虎为患想要扫除祸患,可是徐立壮与苗沛霖交情匪浅,想要笼络示好徐立壮以孤立苗沛霖,最好的办法便是联姻了。
孙家仁明白其用意后却是十分气恼,“萍儿的事你着什么急!难道不知萍儿已与汉中唐家大少爷有婚约在先?”
孙家泰劝解道:“大哥,唐老爷已离世多年了,再说萍儿与唐大少爷定的是娃娃亲……”
孙家仁怒道:“娃娃亲怎么了?孙家与唐家是世交,就算是唐家没落了,也不能背信弃义!”
“是是,大哥说的是。”孙家泰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又见大哥一脸愠色,借口去见钦差大人,匆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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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州府大衙,团练大臣袁甲三与安徽巡抚翁同书都在,孙家泰做了个揖,抬头时发现二人面红耳赤,似乎有过一番争吵。
袁甲三心情极为不好,半个月前派儿子袁保恒去招抚捻军红旗总旗主韩奇峰,结果被肆意羞辱一顿,又被剪了辫子撵了回来。“捻匪居然已与发逆勾结,实在无可救药!”袁甲三气的消瘦下巴上稀松的胡须也翘了起来。
翁同书讥笑一声,“袁大人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啊,听说招安了几股匪贼回来,真是可喜可贺啊。”翁同书与袁甲三素来不合,对于捻军他一向是主张剿灭,而后者却一直主要招抚,二人没少为此事吹胡子瞪眼。
“匪贼又如何,若能弃恶从良,也是能为朝廷出力,哪像翁大人不闻世事过的清闲,还使得发逆与捻匪夹道欢送大人,大老远从定远跑来寿州游玩。”袁甲三也是一番冷嘲热讽。
“你……咳咳咳……”翁同书气的一阵咳嗦,他这个安徽巡抚的日子也不好过,本来坐镇定远督办漕运,不料被太平天国陈德才部与捻军黄旗张宗禹部围攻,这才躲来了寿州。
孙家泰见两人话不投机,岔话问道:“两位大人,钦差大人怎么还没到?”
翁同书咳了半天,灌了一杯茶,说道:“应该快到了,捻匪猖獗多时,只顾着招降不去剿灭,朝野上下早已怨声载道,胜保大人此次便是为剿捻而来。”
袁甲三哼了一声,“捻匪若是容易剿灭,有的人也不会这么狼狈了!”
“你!咳咳咳……”
孙家泰忙劝解道:“捻匪马兵居多,日行百里,况且各旗互相照应,实在不好剿灭,不过此次胜保大人率军南下,又有两位大人坐镇,定能将其一举剿灭。”
两人毕竟都是吃了捻军的苦头,也不再呛话,喝了一会儿茶,外面守卫高喊一声,“钦差大人到!”
胜保腆着肚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众人忙行礼,胜保费力将肥胖的身躯挤进椅子,摆手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随后扫了一眼,说道:“此次本官奉旨南下督办安徽军务,还望诸位大人通力协助啊。”
袁甲三笑道:“那是自然。”
翁同书道:“不知大人对捻匪一事,可有定夺?”
胜保正色道:“捻匪只是一些泥腿子,不足为患,暂且先搁一搁。江北战事吃紧,两淮乃国之南门,这次本官前来便是要守住两淮,勿让发逆再往北一步。”他心知肚明,捻匪那帮泥腿子只知抢钱抢粮,发逆抢的可是整个大清。两年前发逆区区两万北伐军一路往北直抵津门,震惊朝野上下,胜保更是在北伐军身上连吃败仗,还得了个败保的绰号,饱受同僚取笑,这次他立志要一血前耻,决计不让太平军越过淮河。
翁同书进言道:“只是捻匪在淮北横行,若不及时剿灭后患无穷啊。”。
听翁同书这么一说,胜保也觉得放任捻匪有些不妥,思索一番,道:“本官此次率军南下,所经之地各路捻匪作鸟兽散,蒙城与颍上虽被捻匪占据多时,如今残余的捻匪已不足为道,翁大人与袁大人尽可率军夺回这两城。”随后又看了一眼孙家泰,“孙大人身为四品团练使,也当为夺回蒙城颍上尽一份力才对。”
孙家泰听后自是高兴,若是夺回蒙城再寻回蒙时中尸骸,既能报得当年兵败之恨,也能给小妹些许慰藉,于是道:“收复蒙城一事,我定会联络其他团练一起出力。”
胜保谨慎道:“不可急功近利,凡事求稳,一定要稳。”
孙家泰点头称是,“只是凤台团练练首苗沛霖,拥兵自重,不尊命令,是个大麻烦啊。”他恨苗沛霖在蒙城助纣为虐害死了蒙时中,害的年纪轻轻的小妹当了寡妇,还恼苗沛霖不听从团练大臣袁甲三的调派,对自己这个团练使更是视若无物,恼恨之余告了一状。
胜保摆手道:“捻匪红白两旗南下,黑旗又北上河南,蒙城颍上空城似的,也用不着那么多兵,苗沛霖与捻匪有三年之约,先不要为难他了。”胜保对两淮局势有所耳闻,而且对苗沛霖的‘弃暗投明’之举也颇为欣赏,更主要的是他不愿各地团练起了纷争,毕竟不论是团练之间的矛盾或是捻匪的隐患,都比不过来自发逆的威胁。
孙家泰只好点头从命,心中却是大为不快,暗暗下了决心,定要拔除苗沛霖这根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