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您刚刚说话的语气可不太友好啊,”安排盛家堡诸人以及元不一去客殿住下后,泷川祈鹤才带着一丝埋怨的口吻对盛独峰说道,“不管怎么说,元不一都是绝城的人。您那么吼他……万一他在元城主面前说您的坏话怎么办?”
“我倒还真希望他去说我的坏话呢。最好让元城主恼羞成怒、主动取消我和元顾伊之间的婚约,省得到时候大家脸上都难堪,”盛独峰有些疲惫的拿手抹了把自己的脸,“行了,元家的事情,等品剑大会的时候我再着手去处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李鹤仁。兴州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吗?”
“是有一个消息,”泷川祈鹤闻言,连忙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封拆过的信件递给盛独峰,“少主,据探子报,党项方面在兴州聚集了三万大军,其中更有六千多名全副武装的精锐铁骑,以及众多攻城重武器。其意图我们尚未探明,不过……我和贺长老他们一致认为,这些兵马十有八九是为回鹘人和甘州城准备的!”
“是吗……那回鹘人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呵,还是老样子。党项人说这些兵马不是针对他们的,回鹘高层就十分天真的相信了,”泷川祈鹤苦笑道,“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回鹘的实力现在远不如党项,相比战争,他们更愿意期待和平。更何况,之前党项人在宿威城可是聚集了五万虎狼之师,最后双方不也平安无事吗?所以啊,这次不论是大宋还是回鹘,都不会再向上次宿威城那样紧张了。”
“……罢了,党项对甘州的觊觎之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他们真的打来了,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咱们就是想拉回鹘一把,也只怕有心无力啊,”盛独峰幽幽的叹了口气,突然话锋一转,“祈鹤,你说……如果我们真的杀了李鹤仁,那我们还能平安撤回内土吗?”
“少主是担心……李元昊会把杀叔的罪责,全都推到您的身上?”泷川祈鹤立刻听懂了盛独峰的弦外之音,当即说道,“不瞒您说,其实我们很多人早就有这样的担忧了。但……您一直十分相信李元昊,所以我们也不敢在您面前多嘴。”
“不用顾虑我,你大可直言。”
“遵命。我们专门派人调查过他,发现此人不仅极善权谋,而且好猜疑、性格暴虐。但对待信任之人,他却有着能付出自己一切的豪迈气魄,也因此,他身边聚集了许多能人异士,心甘情愿的供他驱使。这点,想必您应该有亲身体会,我就不多说了。”
“可您却与那些人不同,您不愿意投身李元昊的麾下,而是以一种合作的身份、平等的处在他的立场上。少主,李鹤仁毕竟是李元昊的叔父啊,假如李元昊真的打倒了李鹤仁,那他会让此事玷污了自己的羽翼吗?肯定不会!因为党项族不会让一个杀叔之人来继承王位。所以,他在成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降低此事的影响。”
“他的手下,李元昊可以有很多办法去控制他们;但您呢?李元昊该用什么方法来控制您?您不是他的部下,甚至还和他以兄弟相称。对付您,我想他应该会先采取招揽的方式;如果您不愿意,那他……估计就会选择下黑手了。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允许一个知道自己污点的人,逍遥世间。”
听着泷川祈鹤这一通分析,盛独峰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他才苦涩的轻叹了口气:“唉,本来……我是很相信自己和他之间的兄弟之情的,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的确有些害怕了。这样吧,你先让贺九燮他们做好随时迁移的准备,等此间事情一结束,咱们就连夜返回内土。”
“遵命。”
“对了,还有……”
“报!”就在此时,门外突然有斥候来报,硬生生的打断了盛独峰的话,“启禀宫主,有一名从兴州方向来的信使现在正在山外等候!他说有很重要的密信必须要面呈给您!应长老命在下来请示宫主,该如何处理?”
“兴州方向?”盛独峰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和泷川祈鹤对视了一眼,“党项族突然聚集大军,兴州又在这个时候来了密信……莫不是大哥那边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祈鹤,你身体不便,就呆在殿中静养吧,我亲自去山外迎一下。”
“好,”泷川祈鹤点了点头,随即又不放心的叮嘱道,“少主!切记,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莫做他人手中刀剑!”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盛独峰在泷川祈鹤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给她留下了个宠溺的笑容后,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
不出盛独峰所料,来使果然是李元昊的心腹卫士。见到盛独峰本人后,他才将紧紧裹在怀中的密信给取了出来,双手上呈给了盛独峰。
李元昊的来信十分简单粗暴,连最基础的寒暄都省略了。上来就告诉盛独峰,党项大军已经做好了随时开拔的准备,预计将在五月份的时候攻入甘州境内。至于三军总帅这一桂冠,最终还是落在了李鹤仁的头上。
姜还是老的辣,李元昊虽然能唬住李鹤仁一时,但却唬不住他一世。在回宿威城的路上,李鹤仁就已经识破了李元昊和野利仁荣给他摆的迷魂阵。恼火之余,李鹤仁没有就此认输,而是开始发动起自己的所有人脉和关系网,积极游说李德明出兵甘州。为自己雪耻,为国家开疆拓土,为万万党项子民做出表率。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为了粉碎李元昊的太子美梦。
你不是不想把这个军功送给我吗?我现在偏要和你争!老子要通过此战,让你李元昊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和我李鹤仁斗的下场,会有多严重!
李元昊当然不愿束手就擒,可现在的他,不论是军功还是人望,都远远比不上如日中天的李鹤仁。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鹤仁从父王手中接过兵符,意气风发的接管了城外的三万大军。
李元昊很清楚自己这个叔父的本事,如果让他出马,那甘州的回鹘人就是全长出三头六臂,也不够他打的。眼看李德明的屁股即将挪到更高的位置,李元昊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管了!放手一搏,在半路上就把这老王八蛋给干挺!然后顺势接管军队,以自己为帅,继续进攻甘州。
这是他最后、也是最无奈的底牌了。如果成功,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如果失败,那等待他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定下计划后,他就主动向李德明请缨,希望能去做李鹤仁的副手,跟在叔父身后好好学习学习。李德明见自己的儿子如此求上进,自然也是十分高兴的,二话不说就准了他的请。成功混到李鹤仁身边后,李元昊便开始找帮手了。
除了自己的亲族、手下、心腹外,剩下还能左右胜负的盟友,就只有盛独峰了。
李元昊在信中简略写了大军的行进路线和时间,并标出了其中一个叫嵋台的地方。他希望盛独峰能提前一天赶到那里设伏,等大军通过的时候,再一起联手灭掉李鹤仁和他的所有爪牙。
“盛宫主,我家殿下的意思想必已经在信中写明了,请问您的答复是?”等盛独峰读完信,使者才满脸热切的望着他,等待盛独峰的最终回复。
盛独峰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脑海里正回荡着先前泷川祈鹤对他说得那些话。如果自己帮助大哥消灭了李鹤仁,那大哥真的会对自己下黑手吗?
他不愿意背叛大宋,也不愿意背叛自己的结义大哥。但现在,他必须要在这两者之间选择一个了。
“……请尊使回禀我大哥,我会按照这上面的时间,带人预先去嵋台埋伏的。”想了好一会儿,盛独峰才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不管大哥会不会对自己下手,那也是除掉李鹤仁之后的事情了。他和李元昊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李鹤仁不死,对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李元昊一旦输了这场较量,那东煌宫在西北,就会变成一支孤军。
“多谢盛宫主!盛宫主高义!”使者见盛独峰同意了,顿时高兴的眉飞色舞,“在下立刻就回去转告殿下。请盛宫主放心,我家殿下说了,此事若成,李鹤仁的所有财产、爵位、奴仆、妻儿,都可以当作战利品送给盛宫主!”
“这些东西我不想要,”盛独峰摇了摇头,“我想要的,只是希望在处理完这件事情后,大哥能亲自护送我和东煌宫众人返回内土。这,就是我要求的唯一回报。”
“额……好的,在下会将盛宫主的这番意思,原原本本转告殿下!盛宫主,千万别忘了时间。在下告辞!”
目送走了李元昊的使者后,盛独峰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再也看不到那使者的轮廓,他才缓缓转身往自己的坐骑走去。边走边对左右吩咐道:“传令各部长老、头领,大殿议事。”
“遵命!”
……
嵋台,位处甘州边境以南的一个较为偏僻荒凉的峡谷。两侧山峰算不得高耸,但造型却颇具特色,山石草木皆充满了西北大地的粗犷之气。由于这儿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崎岖难行的沙路,周边的民户少之又少,就连土匪响马都不屑从这里经过,是名副其实的不毛之地。
李鹤仁之所以选择从这里行军,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偏僻,可以更好的隐藏大军踪迹。只要穿过了这里,他就能率军长驱直入,直捣甘州城!
想到自己即将以胜利者的姿态扬鞭跃马入甘州,李鹤仁心中不禁一阵得意。得意之余,他又悄悄瞥了眼身旁的李元昊,右眼皮不由自主的猛跳了几下。
当李元昊主动请缨做他的副手时,李鹤仁内心是十分拒绝的。但李德明却根本没和他商量,直接就把他划到自己身边了。无奈之下,李鹤仁只得让这个看了就心烦的小王八蛋留在军中。
本来,李鹤仁还以为李元昊会和自己处处唱反调、恶心自己,可没想到自出兵以来,李元昊一直表现的十分乖巧,就连话也非常少。渐渐的,李鹤仁也就不再像之前那么提防李元昊了。现在即将进入甘州地界,李鹤仁的心思全扑在了建功立业上,对李元昊的注意自然更加薄弱了。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默认李元昊向自己认输了。
“(党项语)大将军,前方峡谷地势险峻,恐有兵马埋伏。末将请命,带兵前去侦察一番,以防万一!”就在李鹤仁准备下令让全军快速通过嵋台的时候,一名品阶不低的将军突然高声请命道。
“(党项语)啊……原来是卫慕将军啊,”李鹤仁循声望去,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夏王王后卫慕氏的族亲——卫慕双喜。若论辈分,他也算是李鹤仁的长辈了。对他,李鹤仁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当下便十分爽快的应允了卫慕双喜之请,“(党项语)卫慕将军不愧是久经沙场啊。行,那就劳烦卫慕将军了!来人,传令下去,各军暂时原地歇息,等卫慕将军侦察归来!”
“(党项语)遵命!”
卫慕双喜点了自己的几十名亲卫骑兵迅速在嵋台周边转了一大圈,当他看到埋伏在山峡两侧上的东煌宫众人后,才悠哉游哉的带兵回来了。
“(党项语)怎么样?卫慕将军,可有什么异常啊?”见卫慕双喜回来了,李鹤仁笑眯眯的问道。
“(党项语)回大将军的话,末将仔细侦察了一遍,山峡周边并无任何异常!大将军可以放心进军!”
“(党项语)哈哈哈,好!来啊,传令各军,继续进军!”
李鹤仁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意气风发的指挥大军开进的时候,卫慕双喜悄悄的对李元昊打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