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州,大夏王宫。
“(党项语)王子殿下!请留步!”王宫殿门前,李元昊正准备觐见他的父王李德明时,两道身影突然从后面赶了过来,一左一右拦住了他。
“(党项语)野利遇乞?野利仁荣?”李元昊听到有人叫他,下意识的想要将手里的东西藏起来。但等他看清楚来人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党项语)原来是你们啊,怎么,有事吗?”
“(党项语)殿下手里拿的,可是甘州的地形布防图?”野利遇乞盯着李元昊手中的羊皮卷,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党项语)是,”李元昊点点头,并没有向这二人隐瞒的意思,“(党项语)我们党项族想要兴盛,成就王霸之业,那就必须要从宋廷这只软弱的肥羊身上下手!但在下手前,我们必须得先解除咱们后方的威胁。回鹘人依附宋廷已久,届时,他们一定会站在宋廷那边的。所以甘州这块地方,我们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这样,我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出征宋土!”
“(党项语)可是……”野利遇乞和野利仁荣犹豫的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稳重的野利仁荣率先劝道,“(党项语)殿下,如果此时您劝大王出兵,那总大将的人选十有八九还是李鹤仁啊!他在军中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臣也知道,出征甘州,是您晋位太子的大好良机。但……臣愚见,此事还是不能操之过急,莫要为他人做了嫁衣啊!”
“(党项语)是啊殿下,”野利遇乞也连忙点头附和,“(党项语)如果让李鹤仁得知大王有意用兵回鹘,肯定会和您竞争的!不如等李鹤仁外出巡边,或者有要紧事脱不开身时,咱们再向大王提这件事吧?”
“(党项语)我明白你们的担忧,但这已经不是我和李鹤仁之间的私事了,而是国事!国事绝不能拖!”李元昊摆手否决了这一提议,“(党项人)回鹘的主力部队眼下并不在甘州,这是天赐的战机!再者说……就算父王真的委派李鹤仁为将,我也有办法让他出不了征!”
“(党项语)哦?”野利仁荣惊喜的问道,“(党项语)殿下,您真要对那个老匹夫下手了?”
“(党项语)当然!这份地图,可是老子死里逃生才弄来的。征讨回鹘,如此大的战功,我怎么可能拱手送给李鹤仁?”李元昊冷笑道,“(党项语)否则我吃饱了撑的,亲自绕一大圈跑去甘州?行了,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吧,我要先去觐见父王、陈述此战的利弊。等出征的事情敲定了,咱们再细说对付李鹤仁的事情。”
“(党项语)遵命!”
……
甘州地界,某不知名山脉中。
“贺九燮,你确定你没带错路?我怎么觉得越走越不对劲呢?”望着越走越深、越走越偏的山道,盛独峰满脸疑惑的向在前面领路的贺九燮大声问道。
“宫主啊,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贺九燮哭笑不得的回道,“属下再怎么混蛋,也不敢在这种事上诓骗您啊!我大东煌宫本就是隐世门派,很少涉入江湖。藏得深一些,也实属正常啊!”
盛独峰这才稍稍安心。走在荒无人烟的山道上,望着左右茂密杂乱的树林,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么偏僻的地方,以前东煌宫是怎么解决吃喝问题的?难不成都修仙?
又翻过了一座高山后,终于,就在大家人困马乏之际,一片庄严、庞大的建筑群终于姗姗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被时间所掩埋的东煌宫,恰似一座蒙上尘埃的小岛屿。盛独峰粗粗打眼一扫,这东煌宫的占地差不多有大半个盛家堡那么大,但其奢华程度却不是盛家堡可比的。虽然多处被损坏,还有许多昔日尸骸横七竖八的布在地上,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东煌宫与生俱来的华贵。
在通往主殿的大道两侧,每隔二十步,就矗立着一根暗红色的巨柱。左侧柱上,全部盘旋着栩栩如生、不怒自威的金龙;右侧则在柱顶屹立着脚带枷锁、昂首高鸣的凤凰。只看一眼,就让人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那精巧的雕工,以及炯炯有神的双眼,惹得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暗揣测:要是没有那些锁链相缚的话,这些凤凰是不是早就展翅而去了?
“吱呀~”推开尘封已久的正殿大门,里面的场景再度令众人齐齐倒吸了口凉气。放眼望去,只要是能看得到的地方,无不堆满了森森白骨,竟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纵使过了许多许多年,这里的兵戈之气也丝毫没有散去,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男人们倒还好,但队伍中的几个女人就受不了了,纷纷退到了外面。有的甚至直接当场弯腰吐了起来。
在众人眼中,这里是一片类似于白骨地狱般的地方。但在盛独峰眼中,却俨然换了个场景。他所看到的,不是满地的白骨,而是大队身穿制式甲胄的士兵,和另一拨数量差距极大的人们在此奋力撕杀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周边不断有人倒下,却又不断的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继续以命相搏。根本没有人去在意自己的伤势和鲜血,一个个仿佛魔怔了一般,只懂得不停歇的挥舞手里的兵刃,要么倒下,要么继续。
鬼使神差下,盛独峰缓缓抬脚向前走去。来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对不知打了多久的二人旁边,犹豫了一下,盛独峰抬手碰了下那个穿着甲胄的士兵。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盛独峰的手刚碰到他,那名士兵突然整个人都扭曲了起来,眨眼便化作了一道白烟,消散在了原地。和他对阵的那个人见自己的对手突然消失了,手上的攻击也猛地戛然而止。歪头看了看同样满脸疑惑的盛独峰,那人立刻一扫之前的呆滞,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冲盛独峰微微躬身以示感谢后,便再度投身到其他战场了。
“宫主?”见盛独峰举止如此奇怪,宫闻旭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想要去拉他,但却被贺九燮给拦住了。
“不要去打扰他,”贺九燮看了眼盛独峰,对众人低声道,“宫主体内的东煌血脉,正在引导他去做该做的事情,强行干预,只会伤害到宫主。咱们在此静静等候就行。”
“贺前辈,宫主不会有事吧?”应非枭担忧的问道。
“额……应该不会有事吧,”贺九燮心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东煌血脉,“放心,咱们要相信宫主。”
贺九燮是东煌宫的老人了,见他都这么说了,众人只好站在原地,目送着盛独峰越走越远,直往最上方的金龙宝座而去。
而此时的盛独峰,却根本没有听到众人的声音,他现在,正在全神贯注的和自己身体里的那张大嘴交流着。
“东煌宫啊……”那张大嘴难得没有暴躁出场,只是不住的叹着气,“唉,曾几何时,它是那么的壮阔美丽啊,想不到今日……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也知道东煌宫?”这下换盛独峰惊讶了,曾几何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体内这个怪物,曾经也在东煌宫待过?
“哼,何止待过!”那张大嘴冷哼一声,“小子,你老是以怪物、怪物的叫我,只怕还不知道我的真名实姓吧?”
盛独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确实,他从来都没有问过这个怪物的姓名。
“听好了!老子就是当年创立东煌宫、独步天下、威震寰宇、傲视九州的图珑藏!人称东煌老祖的,就是老子了!怎么样,吓到了吧?”大嘴,不,应该说是图珑藏,一口气报出了大串的名号。在吹嘘自己的时候,他的言辞间没有半点戾气,反而更像是一个上了年纪、却不肯服老的倔强老头。
“威震寰宇?傲视九州?就你?”盛独峰忍不住笑了,“你要真那么厉害,怎么会可怜巴巴的在我体内出不去?”
“臭小子,你爹娘没教过你,对祖先要恭敬一点吗?”图珑藏气急败坏的嚷道,“你以为老子愿意待在你这破身体里?弱的和鸡一样,那珍贵的寒毒内力,还有天地俱灭剑法,在你手上连一半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要不是……要不是看你体内的东煌血乃百年难遇的极品,又是我图珑家族的最后传人,老子早就把你身体抢过来自己用了!”
“极品?怎么说?”
“哼,贺九燮告诉过你吧,东煌血脉是可以传给下一代的。而每传一次,那下一代体内的东煌血就会愈加精纯,觉醒后的威力也更为巨大,”图珑藏并没有掩饰自己话语中浓浓的嫉妒之情,“至于你体内的东煌血为什么是极品嘛……这还得从头说起。老子我的魂魄其实早就散尽了,肉身也不知道烂成什么样了,仅剩的一丝残识,被后辈们供奉在庙宇之中,食香火敬拜,这才能在阳间延续下来。”
“自打我从这个世间消失……哦,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死亡’之后,我的这抹残识就安心留在了祠堂之中,专替历代东煌宫宫主唤醒血脉,并传授他们只属于我东煌宫的绝技!可惜后来,李鹤仁那个王八蛋打来了,我的供奉也就此断了。为了复仇,我不得以才附进了在东煌宫破灭前、最后一个来找我唤醒血脉的人的身体里。而那个人,就是你娘,图珑萱。”
“那个小丫头是个好苗子,不论是资质还是血脉,都极为上佳。可惜,她心里没有报仇的欲望。或者说,她一个女人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和胆识,去与李鹤仁斗。唉,可惜!可惜!”说到这儿,图珑藏突然没来由的叹了口气,“所以,我才不得不选择你这个小混蛋,蛰伏在你的体内,希望能借你的力量,再度振兴东煌宫!”
“事实证明,我赌对了,你的血脉要比你娘更加精纯,你的野心和机缘……也比她强上千百倍!天地俱灭,红尘三变,灵虚宝鉴,无妄经,还有你这一身的寒毒内力。这些东西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将一个人培养成武林高手。可在你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如果它们会说话的话,肯定会埋汰死你的!”
“我的武功,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图珑藏这番话讥讽含义实在是太大,顿时把盛独峰给惹火了,“你又没和我交过手,凭什么说这种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有本事你出来,咱们一对一的来过!”
“哦?有趣,有趣!”图珑藏愣了愣,立刻来了兴致,“你想和我比试比试是吧?正好,反正你是新的东煌宫宫主,咱们迟早是要见面的。那现在就开始吧!老子要让你好好瞧瞧,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来就来,怕你?”盛独峰扫视了眼四周,“那你怎么出来?”
“不用出来,”图珑藏嘿嘿一笑,“去和你的手下们说一声,接下来,你可能会昏过去一段时间,让他们替你护好法。还有,等会不管出现什么事,都不要来打扰你!”
“……嘁,说得好像我必败无疑似的,”盛独峰不满的嘟囔了一声,但还是转头对贺九燮等人喊道,“贺九燮!你带着大家先把这里收拾一下。我突然有些感悟,需要立刻打坐。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来打扰我!”
“遵命!”贺九燮急忙拱手领命。
“哼,感悟?亏你有脸说的出口,”图珑藏不屑的哼了一声,“来吧盛独峰,说实话……老子早就想揍你一顿了!”
还没等盛独峰反应过来,他的大脑就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盛独峰整个人便如同突然没了骨头似的,软绵绵的向后倒了下去。
“少主!!”眼看着盛独峰倒下,泷川祈鹤惊呼一声,急忙运起身法,脚下几个起落便来到了盛独峰身边。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才长呼了口气。
“宫主他怎么样?”贺九燮等胆子比较大的也赶忙跑了过来,担忧的问道。
“没事,只是晕过去了,”泷川祈鹤摇了摇头,“既然少主刚刚说了不要打扰他,咱们就听他的吧。贺前辈,麻烦你们将这主殿收拾收拾,咱们今晚说不定要在这里过夜了。”
“好,你们!跟我来……”
盛独峰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他此时正满脸呆滞的望着眼前这个一片纯白的世界。突然想起来,当初在无妄台,和祖师柴克道相遇时,也是在这个地方。
这究竟是哪儿啊?
“这里是你的精神之海。”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盛独峰猛地回头望去,骇然发现另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盛独峰”,正缓步向他走来。只不过,那个“盛独峰”的气质却和他截然不同。不仅双瞳血红,而且一举一动中,都带着一丝桀骜不驯的王者气质!
“别惊讶,”“盛独峰”微微一笑,但这个笑容在盛独峰看来却是狰狞无比,“老子只是一抹残识,早就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了。所以只能先借借你的外貌喽。对了,这地方你很熟悉吧?当初柴克道,就是在这里,劝你咽下冤屈、罚入玄玉搂的。如今时过境迁,柴克道变成了我,怎么样,有没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呢?”
盛独峰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面前图珑藏那血红的双瞳,手下意识的向后摸去,但却摸了个空。
“你是在找它?”面前的图珑藏手掌一翻,惊寒剑便神奇的出现在了盛独峰的面前,“别那么紧张,咱们好歹也算一家人。虽然老子一直看你不顺眼,但你怎么说也是我图珑家的后裔,老子等会儿会尽量不伤你性命的。但是嘛……”
话音未落,图珑藏脚下一晃,身子便已经在原地消失了。盛独峰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危机感正迅速向自己袭来,当下想也不想,伸手想要去拔剑。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下一瞬,图珑藏已经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脚踢开惊寒,随手一掌,便将盛独峰拍飞了出去。
“但是,让你吃点苦头,还是很有必要的,”望着狼狈的倒在地上的盛独峰,图珑藏脸上得意之色更浓,“盛独峰,刚刚老子用的那招‘入红尘’,可眼熟吗?”
“你……你怎么会红尘三变?”盛独峰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的问道。
他怎能不眼熟,那原本是他的武功啊,图珑藏怎么会用?
“嘿,这么简单的武功,我看两眼,就已经能熟练运用了,哪像你,天天演练,却不求甚解!”图珑藏冷哼一声,不耐烦的冲他招了招手,“起来起来!放心吧,在这里,你是死不了的!用你那苦练多年的红尘三变来跟我打!快点!你只有主动展现出自己的不足,老子才好知道怎么指正你!”
“嘶……少瞧不起人了!看招!”盛独峰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猛地朝图珑藏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