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吗……盛独峰脑海里浮现出了光秃秃的塬坡、龟裂的田地,以及完全不同于中原大地的气候景象。或许……那里对三年后的自己,会是个很好的历练去处。
所以,他只是稍作犹豫,便很快就同意了。一来他的确想要好好了解下自己的娘亲,了解下那段被尘封已久的过去。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亲自为仙去的娘亲手刃李鹤仁,报仇雪恨;二来,三年之后,他就已经不算无妄台弟子了。到时候难不成还继续回盛家堡做他的无聊少主吗?
至少现在的他,绝不想再继续浑浑噩噩的过以前那种日子了。
从盛家堡出来后,直到现在,他见识了更为广阔、也更为精彩的世界。同时,他还认识了许多新的朋友、仇人,甚至于可能日后会陪伴一生的人。这些都是在盛家堡中体验不到的。所以,在对这个世界阴暗角落厌恶的同时,其他更多的,还有对未知的憧憬。
谁又规定,他盛独峰这辈子只能在盛家堡里度完一生?
更何况,燕茹师姐的血海深仇他还没有报。虽然他恨不得马上把拓跋凤给挫骨扬灰了,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要是玩儿阴的,十个盛独峰捆一起,都不一定玩过一个拓跋凤。可如果依靠盛家堡的力量,那又算什么报仇呢?
只有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才算对得起师姐在天之灵。
盛独峰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曲灵歌的眼睛,聪明如她,立刻就猜出了盛独峰的心思。她有心想要劝阻,可她也明白,盛独峰十有八九是听不进去的。
“独峰,这是你的私事,按理说,我本无权插嘴,”踌躇良久,曲灵歌还是决定将心底的那句话给说出来,“可是,我必须得和你说实话,我并不赞同你去西北,甚至……我还想劝你留下。但如果你还是坚持,我也不好拦你。只不过……届时,我可能没办法陪在你身边。”
“我知道,”盛独峰笑了笑,似乎是早已料到曲灵歌会这么说,“曲姐姐,没事的。有些事情,只能由我自己去了结。再说了,岚慧大师应该不会允许你跟我走的太近吧?要是让她知道我把她的宝贝徒弟给拐跑了,那才叫麻烦呢。”
曲灵歌低着头,没有说话。
“……贺九燮,你先出去吧。”曲灵歌这种近乎默认的态度,让盛独峰多少有些意外。眼中流光闪逝,盛独峰头也不回的向贺九燮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到外面等着。
等铁门重新闭合、房间内只剩下盛独峰和曲灵歌两个人之后,曲灵歌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难道因为自己不站在独峰这边,惹得他生气了?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盛独峰突然毫无征兆性别的抓住了她的双手。
“独峰!你……”曲灵歌身子一颤,有些吃惊的看着盛独峰。奇怪的是,她的身体本能在这一刻仿佛失灵了一般,并没有产生丝毫抵触的心理,就这么任由盛独峰抓着自己的小手。
“灵歌,请允许我这样叫你,”说实话,盛独峰也有些害怕,他害怕因为自己这个唐突的举动,把他和曲姐姐之间的关系给搞僵了。但看到曲灵歌并没有拒绝后,胆子才逐渐壮了一些,“或许你觉得,我有些莽撞了。我知道,西北不同于无妄台,危险和未知因素太多了,稍有不慎,我可能就回不来了。但我希望,我真心希望,你能理解我。”
“灵歌,我想长大成人,我想替一个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人报仇!我不想做一个没用的废物,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盛家堡的树荫下,我也不想……不想在以后的某天,因为没有保护你的能力,而失去你!”
曲灵歌震惊的望着眼前满脸认真的盛独峰,她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这个比自己还要小的男孩儿,成熟了许多。
“傻瓜,”曲灵歌莞尔一笑,“知道吗?你一直是我心里那个,足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别多想,虽然我可能没办法跟你一起去西北,但你要相信,我的心,永远是和你在一起的!”
“不管天南海北,还是碧落黄泉!”
“灵歌……”盛独峰喉咙动了动,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忽然觉得,老天爷对他太够意思了。
纵使茫茫黑夜又有何妨?有此温暖,足矣。
在玄玉楼里又呆了两三天后,曲灵歌就不得不向众人告辞了。再待下去,只怕岚慧大师那儿又会起疑心。而盛独峰和唐尧之间的关系,也在唐嫱的努力下而逐渐冰释。至少盛独峰心里的那层隔阂消失了不少,细细想来,其实他也没什么损失嘛。反正清者自清,只要他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又何必去在意唐尧怎么想呢?
半个月后,朝天盟总舵。
“阁下就是李元昊?”练武场上,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拓跋城随手一掌便拍散了一块半人多高的青石岩,缓缓收回内力,拓跋城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站在自己身后、那七八个身穿辽国服饰的党项人。
为首一人,长了一副圆圆的面孔,炯炯的目光下,鹰勾鼻子耸起,刚毅中带着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虽然身材中等,但却显得异常魁梧雄壮、英气逼人。但就是这么英雄相的好男儿,在拓跋城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威压下,连头都抬不起来。
“元昊拜见拓跋盟主!”拓跋城在打量李元昊的时候,李元昊同样也在暗暗打量着他,“久闻朝天盟赫赫威名,威震寰宇。来时元昊还有些不信,但现在见了拓跋盟主,才知传闻非虚啊!”
“阁下谬赞了,传闻这种东西,多出自市坊百姓之口,不可尽信,”拓跋城浅笑一声,从侍卫手中接过外衣,随意的往身上一披,“本座备了些薄酒,廖以款待,就当为诸位接风洗尘了,请。”
“多谢盟主!”
进入正堂、两拨人分主次坐定后,李元昊立刻向自己带来的侍从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张制作精美的礼单,恭恭敬敬的上呈给了拓跋城:“尊敬的拓跋盟主,这是我大夏王送与您的一些见面礼,虽然准备的有些仓促,但这上面的每一项都是我大夏王亲自挑选的,还请您笑纳!”
“尊使费心了。”拓跋城点点头,命左右接过礼单收好。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党项人如此上道,拓跋城心中还是很舒服的。
“来啊,上酒!”拓跋城轻轻拍了拍手,两排面容娇媚、身段婀娜的年轻女子笑脸盈盈的从堂外走了进来,手捧着金银打造的精美酒具。齐齐向拓跋城欠身行礼后,便开始有条不紊的侍候起堂间众人。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什么,这些女子在为李元昊等党项使者斟酒时,身子和他们贴的非常近,其中自然免不了一些肢体接触,这让一些意志不坚定的糙老爷们顿时沦陷了。李元昊似乎也不例外,虽然他在极力的控制自己,不想在拓跋城等人面前出丑,但眼睛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往身旁的侍女身上瞟。
另一边的拓跋城等朝天盟诸人,见到这些人的丑态,脸上的笑容也愈来愈浓了。拓跋城慢慢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李元昊。这些侍女当然是他找来试探李元昊的,位极人臣者,所贪恋的不过是钱、权、色三样。金银器皿是为“钱”,侍女则为“色”。本来拓跋城只是想稍微试探下李元昊罢了,并没有报多大成功的期望。可让他意外的是,李元昊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暴露了他的弱点。
想起阴骨师临走前的万般叮嘱,拓跋城心中不屑更甚。什么少年英豪,什么西北玉龙?连自己的欲望都藏不住的人,也配称之为“雄”?到最后,还不得乖乖听本座掌控?
“退下吧,”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下面就该谈正事了。拓跋城轻咳了一声,抬手挥退了这些侍女,转头和蔼的问向李元昊,“阁下来我朝天盟,不知有何要事啊?”
“回拓跋盟主的话,”李元昊恋恋不舍的从那些窈窕身影上收回目光,脸色涨红的回道,“元昊此次前来,是奉了父汗之命,特来与拓跋盟主修好!希望拓跋盟主可以和我党项携手并进,共创太平盛世!”
“哦?阁下难道不知,我朝天盟是大辽皇帝陛下的臂膀吗?”拓跋城饶有兴趣的问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阁下可以直接去找我们大辽皇帝陛下嘛!至于什么携手并进,共创太平盛世,请恕本座没听懂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我朝天盟向你们党项人称臣吗?”
“盟主说笑了,盟主乃天人也,我大夏怎敢让盟主屈于帐下?”李元昊连忙摆手,“只不过……元昊在来的路上,听闻大辽皇帝最近身体貌似不太好?中庭那几位有实力的,想必也都明里暗里找过您吧?”
“阁下消息很灵通嘛,”拓跋城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盟主,这是你们辽国的国事。但……如果盟主您愿意的话,我们大夏可以帮您,把它变成您的私事!”李元昊嘴角微微上扬,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阁下在我大辽的国土上,说这种大不敬的话,就不怕被本座掌毙于此吗?”
“盟主神功盖世,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就算我党项所有高手齐聚,也未必是盟主一合之敌。盟主若想杀我,元昊早已是具尸体了,”见拓跋城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生气,李元昊心中信心又多了几分,“反正对这个天下来说,只要上位者英明就行了,至于上位者是谁,其实并没那么重要吧?我大夏携诚意而来,盟主何不再好好考虑一下?元昊不急着回去,就是在这儿住个一年半载的,也不是问题。盟主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召见元昊吧。”
说罢,李元昊起身以党项人的礼节微微向拓跋城抚胸躬身,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便带着手下人倒退着离开了正堂。
“呼!”一路向外,直到没人处的时候,李元昊才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忌惮的看了眼大堂方向,“这拓跋城实力果真恐怖,要不是我故意装出一副好色的模样,引他放松警惕,只怕咱们连大帐都出不来!”
“可笑那拓跋城,还真把王子殿下当作好色之徒了,”身旁一位亲卫幸灾乐祸的应和道,“咱们大夏谁人不知,王子殿下对卫慕夫人情深义重,更何况卫慕夫人早就有了殿下的龙血,怎会再贪图其他美色?那拓跋城自以为找到了殿下的弱点,殊不知,是殿下反将一军,迷惑了他的眼睛啊!”
“哈哈哈哈哈!”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良久,李元昊才摆了摆手,“话虽如此,但这朝天盟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咱们现在在人家地盘上,你们平时说话办事,都要小心点,明白了吗?”
“遵命!”众人轰然领命。亲卫疑惑的问道:“大人,那拓跋城当真会同意咱们的请求吗?”
“会的,他一定会的,”李元昊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喃喃道,“他的眼中,有和我一样的光芒。我相信,他绝不是安于现状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