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似乎很想要我选第一条路?”盛独峰看着柴克道眼中那略微期待的神采,突然反应了过来。
柴克道闻言,微微一愣。
“在您的心里……真正在意的,其实是无妄台的声誉,对吧?”盛独峰自嘲地笑了笑,“算晚辈自作多情了。也是,我的冤屈与否,在无妄台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你这么想,那我可以告诉你,你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柴克道沉吟半晌,缓缓说道,“无妄台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件工具罢了。而你,可不是工具。”
“盛独峰,老衲已是冢中枯骨,魂魄早已散入六道轮回,仅有这一丝意识留存于无妄台灵庙之中,依仗着后人香火供奉,才能苟延残喘至今。无妄台现在怎么样、以后怎么样,都不是我该操心的了。你以为我特地赶来找你,就是为了无妄台那虚无缥缈的名声吗?老衲是专门为你而来的啊!”
“为我?”盛独峰狐疑的指了指自己,“祖师爷,您开玩笑的吧?”
“骗你?我骗你有什么意义?”柴克道手中浮现出了一根散着金光的竹签,“我只能告诉你,你的天命不在无妄台,但却与无妄台息息相关。你说的对,老衲的确希望你选第一条路。但绝不是为了老衲与无妄台,而是为了你自己。”
“相信我,你舍掉的只是一些名誉罢了,但你能获得的,却是……咳咳!”还没说完,柴克道脸色突然一阵惨白,浑身一颤,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祖师爷!您……您怎么了?”见前一刻还好好的柴克道,下一瞬间便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精力似的,盛独峰顿时慌了,伸手想去替他顺顺背,但等他碰到柴克道时,才惊讶的发现,眼前的柴克道居然只是一道虚影!
“无……无碍,”面如金纸的柴克道摆了摆手,苦笑一声,“唉,老衲一时没有忍住,泄了天机啊。独峰,老衲没有多少时间了,赶紧做个选择吧。”
“祖师爷为晚辈如此费心,晚辈还有何话可说?”盛独峰看着柴克道虚弱的模样,一咬牙关,罢了!徒些虚名而已,清者自清,明者自明。祖师爷为了自己,不惜泄露天机,自己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想到这儿,盛独峰急忙向眼前身形越来越虚幻的柴克道拜道,“晚辈愿选第一条路!”
“想好了?”
“想好了!”盛独峰用力的点了点头,“因果轮回,如今这一切都是晚辈冲动所导致的,那这苦果,自然也要由晚辈亲自品尝!”
“说得……说得好啊,”柴克道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本来,老衲还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没想到你的悟性这么高。回去吧,记住,玄玉楼并不是什么凶险之地,甚至可以说是机缘之地;三年时间,也不会太长的。”
“你的一切冤屈,终会得到昭雪,但绝不是现在。”
说罢,柴克道伸出他那已经开始透明的手掌,在盛独峰眼前轻轻一拂,盛独峰便再度仰面往后栽了下去。
等盛独峰再度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三阙那满是关怀的神色。
“独峰?”三阙欣喜的将盛独峰从地上拉了起来,“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呢!”
“我……我睡了多久?”盛独峰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迷迷糊糊的问道。
“没有多久,本来预计的是一炷香,但你却足足去了两柱香的时间,”三阙回头看了眼奉明大师,“你久未苏醒,盛堡主已经在外面闹了好几次了。若不是掌门极力担保才将其稳住,只怕……”
“那咱们赶紧出去吧!”盛独峰心中一惊,急忙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老爹这次可是有备而来啊,万一闹出了什么误会,引得两家大战,那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盛独峰的出现让灵庙外原本一触即发的紧张局面顿时缓和了不少,盛开平一边让自己这边的人收回武器兵刃,一边大步上前将盛独峰拉到了自己这方来,焦急地询问道:“独峰,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有没有虐待你?有的话你告诉爹,爹帮你揍他们!”
老爹那关怀的目光让盛独峰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不争气的落下来:“没事的爹,我好得很,他们没把我怎么着。”
“听到了吗盛堡主?”无妄台那边传来了岚慧尖锐刺耳的冷笑声,“呵,还污蔑我无妄台暗下毒手。论毒,在场的又有哪位能比得上令郎?”
“岚慧,你说话给我小心点!”盛开平眼中闪过一丝暴戾,“无妄台上,盛某的确不能拿你如何。但你敢说,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出无妄山半步吗?盛家堡什么都缺,但就是不缺兄弟朋友!只要盛某动动嘴皮子,自有大把的英雄豪杰等在山下,取你项上人头!”
“别以为我在说大话……你要是不信,大可试试!”
“你!”岚慧闻言大怒,正欲发作,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奉明洪钟般的声音:“好了!二位都是江湖高人,武林前辈,怎么还想小孩子一般置气?岚慧,此事的确是你不对在先,向盛堡主道个歉吧。”
“师兄!你怎么……”
“道歉!”奉明手中禅杖猛地一敲,伴随着一声闷响,一股巨大的威压瞬间弥漫了整个无妄山!盛开平等人脸色大变,齐齐向后撤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满脸警惕的盯着远处的奉明。
奉明大师原来已经达到如此境界了吗?!盛开平满脸震惊,震惊之余,还有一丝丝的挫败感。奉明现在所展现的实力,就算他和身后那三十多位掌门级别的高手一起上,估计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更何况,拥有着绝对的实力,奉明却没有仗势欺人,而是先让自家人低头认错。单就这份魄力,便足以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岚慧同样也被吓了一跳,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位掌门师兄发火。当她对上奉明那冷冰冰的眼神,猛地打了个寒颤,急忙对盛开平躬身道歉:“抱歉盛堡主!先前是我失言了,请您原谅!”
天可怜见,她真的没有半点针对盛独峰或者盛家堡的意思,实在是盛开平太欺负人了。仗着盛家堡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声望,不仅大肆干扰无妄台开庙会审,还说了许多过分的话。她也是一时气不过,才针尖对麦芒的顶了回去。在她看来,自己这是在维护无妄台,怎么会有错呢?
但万没想到,掌门师兄居然会为了外人冲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一想到这儿,岚慧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额,其实盛某也有不对的地方,请师姐原谅。”盛开平咽了咽口水,苦涩的回道。
“呵呵,这才对嘛,”奉明脸上再度挂上温和的笑容,恐怖的气息也开始慢慢收敛,“有误会,大家说开了就好了。既然盛独峰和行知已经苏醒,那么岚慧长老,就请你继续代我主持接下来的事宜吧。盛堡主,诸位英雄,还请静坐等待。”
这下,不论是盛家堡这边的还是无妄台这边的,没有一个人再敢蹬鼻子上脸乱跳了。现场很快又恢复成了一开始的模样,只不过这次,所有人都失去了会审才开始时的那份活泼,乖乖的或坐或站,连大气都不敢喘。
岚慧向身后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两名无妄台弟子抬着一个蒙着黑布的、类似于盆栽一样的东西上台。放在空地正中间后,岚慧亲自上前揭去黑布,露出了一颗颗沉睡在绿叶之中的紫色花骨朵。在阳光之下,它们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含苞待放的模样,似乎是对外界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和新鲜感。
“诸位,此花名为脆心兰,乃是天地间极其罕见的一株品种,”岚慧小心翼翼的折下一朵最小的脆心兰,“此花,乃是我无妄台之先祖在游历天下、途径好水川之际时偶然得之。因造型奇特,深得先祖喜爱,故而带回无妄台培育。”
“但有趣的是,此花不仅极难养活,还很少开花。就算开花,也是稍纵即逝,很快就枯萎了。后来,先祖在祭拜家人之时,将最后一颗花骨朵带在身旁。等他祭拜完了以后,才惊讶的发现,在供香之下,脆心兰居然开花了。”
“不仅开花,而且开得异常妖艳美丽,先祖感慨之余,还收获了许多花种,这才将脆心兰给保留了下来。之后,脆心兰便一直栽种在灵庙之中,以供后人观赏。”
“直到先祖仙逝,第二任掌门祭拜之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指,血液染红了其中一朵脆心兰。第二任掌门便将其折下,夹在书卷中带了回去。当天夜里,”岚慧顿了顿,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他就梦到了我无妄台的先祖。”
“在梦中,先祖自称得到天人相助,传授了他一套关于借用脆心兰来和已逝的先人们对话的方法,用于后辈在迷茫之际,询问先祖解决之法;或是有疑案难以决定,也可以请先祖评定。至于是什么方法,诸位先前也都看到了。”岚慧又折下一朵脆心兰,连带着前面那一朵,分别交给了盛独峰和行知。
“现在,就是先祖做裁决的时候了,”岚慧从左右手里接过裁决之杖,沉声道,“先人在上,圣魂显灵。若此二人所烦之罪,确与晚辈所定之罪相符,则脆心兰开;若不符,则脆心兰衰!”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他们从彼此的眼神中都读出了疑惑。但碍于先前奉明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质疑的。
“咬破你们的手指,把你们的血滴在脆心兰上!”说完这些,岚慧便毕恭毕敬的退到了一边,让盛独峰和行知面对着大敞的灵庙。
“怎么,害怕了?”盛独峰有些好笑的看着身旁不住颤抖的行知,“害怕就把实话说出来嘛,你我都知道,毒杀燕师姐的凶手究竟是谁。”
“我……我才不怕!”行知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拓跋凤,心中一横,便将手指咬破,颤颤巍巍的把伤口悬在了脆心兰之上。一滴鲜红的血珠,在行知的手指上调皮的晃了几下后,无声的跌落在了脆心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