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眼见就是江左的城门,只要过了这扇门,就全全没事了。
祁小过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可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候再出什么麻烦。
“马上就要经过城门了,我们须得小心一点。”祁小过提醒奚明玉道,她刚刚不知道一直在后面捣鼓些什么,祁小过都能感觉的身后马车的震动。
“我明白的明白的,马上便好了,你别急嘛。”奚明玉说道,仍在后头捣鼓。
只盼她真能想出个什么办法来。祁小过再心里抱怨道。也不知是因为谁我们才如此的。
可是抱怨终究是抱怨,他可不敢就这么说出来。他总是感觉奚明玉这凡事毫不在意的模样,绝对是初入江湖的人才有的,要不是遇见自己,她怕是早已落入了敌人的手中了。
不过嘛。祁小过又想到,那日和她在酒家中遇见时,她倒是很娴熟地用银票来收买自己,想必她那个舅舅,也是时常和她讲过行走江湖的一些事情吧。
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呀?祁小过突然想到,自己和她在一起了这么久,居然连她是什么来历都忘了问了。
也不能说是忘了问吧……祁小过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是不敢问比较好一些。
说实在的还有有点害怕,害怕自己配不上对方……祁小过抱着的是这个念头,这婚嫁之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如若是对方也同他是一般的江湖人家,就算是什么大门派的小姐,自己的父亲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算不上不般配……可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奚明玉的家世,可不如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奚姓是国姓,当年太祖赐姓群臣,这奚姓之人往往非富即贵,在朝廷上往往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可不是自己这种商贾之户能配得起的。
士农工商,他这样的身份,终究是上不得台面,商贾三代不可取士,他连考取功名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他也不知道奚明玉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她也喜欢自己吗?还是说只是把自己当初朋友?又或者假戏真做,真把用着这个奚小过名字的自己当成哥哥了?祁小过不明白,也不敢问。
更何况自己这身体……说不定就只能余下这五个半月的寿命了……又谈何婚嫁,难不成嫁给自己,新婚未过半年自己就不在了,让人家还未及冠先顶上个寡妇的名号吗?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自卑了起来,也不去想男女间的感情了。
自己只求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了。他想到。
“你搞好了吗?”祁小过眼见着眼前出城排队的队伍渐短,是快轮到自己了,忙问奚明玉道,“快到我们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听得奚明玉在身后说道,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收拾东西的声音,祁小过着实是好奇她在后边在捣鼓些什么。
“你们是哪里人?要去往何处?”有官役拦在了他们的身前。
“我们是冀州人。”祁小过早就和奚明玉商量好说法了,“这是我家大人,我家大人一直想来扬州,说是扬州东南形胜,三吴都会,自古繁华,所以这几日来扬州这边玩。眼下已经玩了有几日了,正准备回去呢。”
“冀州人?可我听你口音,不像是冀州人呀,倒像是本地人。”那官役皱了皱眉。
共月庄也属于扬州地界,祁小过与他们口音自然是类似,于此祁小过也有说法:“我是扬州长大,所以是扬州口音,可我们这般人低贱,干的就是奔波的活,哪有什么定所,可我家大人着实是冀州人。”
那官役把目光越过祁小过,看了看马车后面,伸起手来,都打算自己上手了,可嘴上说的是:“叫你家的大人把马车的帘子拉起来看看。”
祁小过忙把他拦了下来:“还请大人通融通融。”
“通融个什么?你不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吗?有朝廷要犯窜逃。”那官役瞧得祁小过伸手拦自己,莫名地觉得他们有古怪,现下仔细地打量了祁小过几眼,只可惜徐彪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也没细想那日在赏心亭上祁小过与奚明玉的关系,没把祁小过的画像记录下来,是故那官役不管怎么看,也无法从祁小过身上瞧出什么猫腻。
祁小过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银票,折成小块,藏在手心里:“我家大人这几日感了风寒,不方便见光,怕传染给大人,还请大人您通融通融,若是大人也不慎感染了,那可就不好了。”
那官役也不抬头看,光是触感他就已经能分辨出是什么了,脸上表情由严厉渐渐变得世故,只见他从祁小过手中接过,装着挠痒痒的模样,把银票偷偷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这样呀,感染了风寒那就快找大夫医治,哪有整日奔波的道理,从那边快走吧,这风寒怕是会传染,这帘子就不用掀开了。”
成了。祁小过暗喜道,脸上尤是那副装作卑微的表情:“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我们这就走。”
祁小过骑在马上,慢慢地往城外走去,他不敢走得太快,只怕是会叫人怀疑,先下这个时节,越是普通、越是与常人一般越好。
走了有一段路程,夕阳的余晖越过城楼,照在了祁小过的身后,祁小过没转过头去,只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在了自己眼前的地面上,越拉越长,越拉越长,祁小过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下应该没事了吧。他想到。
“前面那辆马车,站住。”忽地身后有人声响起,祁小过一惊。
“你们是哪里人?你这车里的是什么?刚刚怎么没掀开帘子检查?”那人继续说道。
祁小过回头来看,来人也是一副官役模样,看他的衣服,像是要比比刚刚那官役要更高一级,他瞧得自己刚刚通过检查的经过,心中生疑,自然是要来问个清楚的。
“我们是冀州人,这车里的是我家大人,她感了风寒,见不得光,所以就没吧帘子拉开。”祁小过下车来给他解释道。
“少给我来这套,现下有要犯在逃,规矩如此,谁也不例外,给我把帘子打开。”那人伸手推了一把祁小过,直接登上了马车。
祁小过本来都已经准备再用钱财贿赂他了,银票都已经藏在手心当中了,只要能教对方握住自己的手,对方就能明白了,可眼下他这么一推愣是让祁小过连贿赂的机会都没有。
祁小过背后全是冷汗,他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接着去贿赂他,反正无论是他还是奚明玉都不缺钱,如果能用钱财来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这条路子的问题,还是在于对方的人品如何,若是对方贪财,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若是个刚正不阿之人,瞧得祁小过这样,必然会更加起疑,自己要他不翻,他就偏要翻来看看。自己能成功,也是祁小过看人看得准,瞧得刚刚那官役不似刚正之人,试了一试,可眼下这人面貌宛若怒目金刚膀大腰圆的,他可没有十足的把握。
另一条便是一脚将他踢下马车来,自己上马带着奚明玉夺路而逃,只是这样无疑便暴露了自己,这才刚刚走离城门不远,还能听见官役们搜查行人的说话声……倘若是这样做,以后会有说不清的麻烦。
祁小过正在犹豫,可只听得奚明玉道:“没事的,把帘子掀开吧。”
“可是……”祁小过还想说些什么。
“我说了,没事的。”奚明玉到真的像是一个大人物一般,说话的时候还有种教人不敢反驳的语气。
祁小过眼瞧这那官役把帘子慢慢掀开来,心中已经生了要夺路而逃的想法……可终究没有这么做,因为进入他眼眶里的,却是同以往不同模样的奚明玉。
白得透明的长裙,长及膝盖的袖口,头顶是盘得高高地发髻,发簪上的图案是金色的凤凰。眼角是霞光般的粉红,脸上是雪般的白,唇上的颜色仿佛是血染的,好看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可以了吗?”奚明玉问道,她伸手去搭在那官役的的手上,祁小过猜测她在这时偷偷把银票给递了过去。
那官役也看呆了,过了许久许久才回过神来。
“打扰小姐了,这眼下正是非常时候,有要犯在逃,实在是不能不掉以轻心。”那官役连说道。
“不打扰,不打扰,”奚明玉操着一副冀州口音,“我感了风寒,就怕传染给大人了。”
“不碍事,不碍事。”那官役说道,“我们粗鄙之人,感染风寒不算什么,小姐千金之躯,还请多多保重。”
奚明玉没接着说什么,教那官役把帘子给放了下来,催促着祁小过继续赶路。
祁小过确实真正地呆在了那儿,他是第一次见到奚明玉的女装,她以往从来都是图方便穿的男装,祁小过还未想象过她这般的扮相。
直到帘子落下,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真正缓过劲来。
好漂亮。他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