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盆里的铜钱越来越多,女童也能感觉到手里越来越沉,脸上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她一一谢过打赏的看官老爷们。
表演结束后,中年壮汉最后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大致意思就是感谢各位父老乡亲的捧场。
围观的人们见没杂耍看了,才三三两两地离去。
“许公子,刚才多谢你忙帮,要不然刚才可真是……”
等人走光之后,中年壮汉才有时间感谢身边人,女童也跟着弯腰致谢。
下唐是一个礼仪国度,凡是都讲究礼之一字,所以即便是没读过多少书的粗人,也懂这些规矩。
用一句话来形容,全民普及九年义务教育。
按理说,人家道谢,许宁应该客气地说不用谢,这样符合正常的发展。
结果他直接打断了人家说的话。
“诶,大叔,你家狗挺多的,能不能送我一只?”
马是一匹瘦老马,拉着一辆平板木轮车,车上搁置着父女二人行走江湖的道具,什么都有,而在角落还有一方正木箱,箱子里有几只小奶狗。
几只小奶狗大多都是黄色,只有一只是黑色,不过它们的精神都很萎靡,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中年壮汉也不在意许宁打断他的话,听到他要一只狗,露出很是高兴的表情,因为这些小奶狗出生之后,母狗就意外死了,所以它们自然也没有奶吃。
要不是他的女儿心善,不肯丢掉这些小狗,靠着喂米汤,让它们坚持到了现在。
但刚出生的奶狗如果光靠喝米汤,是绝对不可能活下去的,而羊奶又贵,再过一段时间,它们的结果自然也可想而知。
所以现在有人要狗,他自然不会拒绝。
他将许宁挑中的那只小黑狗,从木箱子里抱了出来,小家伙毛上还沾着几根稻草,蜷缩成一团,送到许宁的怀里,一边说道:
“许公子能看上它,是它的福气,哪里会有不送的道理。”
许宁接过小黑狗,看着它还没彻底睁开的眼睛,微微一笑。
“叔叔,你一定要好好待它。”
一直没说过话的女童抬头看着许宁,小手攥着裙摆,抿着嘴巴,她往日最喜欢这只小黑狗了,可是她养不了,但又有些舍不得。
许宁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说了一句那当然,然后他将怀里的小黑狗交给身后的三儿,让他先暂时抱着。
紧接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二两银子,交给中年壮汉。
对方也是一脸不解,这赏钱未必也太多了点吧?
“其他的狗我养不了,你们就暂时养着,以后遇到愿意养狗的好人家,再送走吧。”
二两银子相当于二千文钱,这对于杂技团父女二人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而这笔巨款却是许宁送给他们的,原因只是对方不想让那几只小奶狗饿死。
父女二人走南闯北表演杂技,一个月下来也不多是这个数目,用这笔钱来养几只小奶狗,可以说是绰绰有余,到那时候小狗都说不定长成大狗了。
惊讶于面前这位许公子的出手阔绰,同时中年壮汉本来也是于心不忍,今日又遇到有贵人相助,他一时间竟然也有些失态,最后他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将所有的感谢话语,总结为最忠心的一句话:
“多谢许公子,你真是大善人啊。”
“大叔,你这么夸我我可是会骄傲的,哈哈。”
结果换来突然调皮起来的许宁,一阵得意大笑。
父女二人也跟着笑。
在这个世界上,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就用钱解决吧!
“公子这样花钱可不行啊。”
许小三站在原地看着那三人感叹出声,又很自然地摸了一下怀里睡着的小黑狗,淡淡一笑,脑子里在想,回家是喂牛奶还是羊奶好。
狗虽然是公子买来的,但养狗这种事情多半是丢给来做的,所以他又在胡思乱想。
……
杂耍团表演的场地在桥的东边,而李昌平卖折扇的摊铺却败在桥的西边。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
“诶,哪边在干什么?”
“街头杂耍,就那几个花样,没什么好看的。”
严老收回目光,双手放在背后,一脸严肃的样子。
自从许宁那天把他打败之后,他就听从了好友的建议,住在许府好几天,想着等到许宁,结果许宁这几天压根就不去南院,他收徒的想法自然也是落了空。
所以他的心情现在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作为严老非常要好的朋友,也就是那天陪他下棋,结果跑了的灰衣老者,自然不想好友整天这幅郁闷的样子。
但他又劝不动好友,所以只能今天骗他出来到处走走,说是散散心。
而严老也不想扫好友的面子,勉强答应了这个邀请。
结果两人几乎是逛遍了大半个淮安县,也没像往日一样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乐呵乐呵,从头到尾,严老都板着个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可就苦了他的好友陈老。
“我们都走了一天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吃。”
“那里有个茶棚,还有说书的先生,我们要不要过去坐坐?”
“不坐。”
“快看,那里有人在打架!”
“看人打架有什么意思。”
陈老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心里还在想,要不是严老头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再加上遇上这档子事,我现在一定揍你一顿!
走了大半天,严老才消停了一会儿,站在三水桥上,低头俯瞰河面的倒影,也不知道是在欣赏美景,还是在怀疑人生。
但到底还是给了陈老一点休息的时间,老人家走下桥口,坐在露天的石椅上,看了一眼站在桥上的严老,捏捏自己的脚,唉声叹气的样子,“死老头,还真能走,累死我了!”
风吹河边柳树,河面掀起道道波浪,人群的喧闹声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他闭上眼睛,平静自己的呼吸,想让自己更放松些。
而人一旦沉入到这种状态,往往能够发现平日里忽略掉的一些东西,比如削竹子的声音。
陈老好奇之下睁开眼,转过头看去。
李昌平依然坐在他那条长板木凳上,驾着工,态度一丝不苟。
“哼,都一把年纪了,还干这种活计,图什么?”
陈老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他是淮安县有名的书法家加画家,虽然在整个下唐排不上名号,但平日爱广交好友,再加上他爱开玩笑的性格,现在也算混的风生水起。
但文人骨子里都是骄傲的,再加上生活观念的不同,他实在是有些瞧不起李昌平,因为他觉得人老了,无论是什么原因,就该享清福,不应该再吃这些没必要的苦。
直到他乱瞟的目光,看到了那把悬挂在半空中的白色扇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