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菲走出正厅门口相迎,听见儿子此话只是微笑不语,心下却颇为赞成。儿子喜欢吹笛子,相比喜欢放爆竹,自然会让为娘的她省心很多。
大家进到正厅入席就座,年夜团圆饭的气氛和和乐乐,满桌菜肴的丰盛自不必言。
夕阳逐渐落下,满天的红霞褪去,满屋檐的红灯笼闪亮起来,杯光交错间,夜色也浓了。
欢声笑语,酒足饭饱之后。
年年有余,年夜饭如此丰盛当然吃不光,念伊、茗香两个丫鬟将这准备要吃上两年的满桌菜肴端到灶房,收拾好碗筷,沏好芳露茶,红瓜子、红枣子、炒栗子、杏仁、柿饼、花生、年糕陆续摆上桌来。
四方桌下的炭盆火很旺,林毅、方菲坐在主位,端木琪坐在西席,林遥坐在东席,到这个时候方菲也让茗香、念伊两个丫鬟坐下来,念伊、茗香也就并排坐在对面的位置,六人围坐着烤火愈加暖和。熬夜,迎候新年的到来,也就是守岁了。
“琪儿随意吃。”方菲望着桌上的食品微笑招呼着。
“嗯。”端木琪点头便即抓了些瓜子。
“爹、娘,是时候讲故事啦!”林遥发话也伸手抓了些瓜子。
往年守岁,林毅、方菲都是给儿子讲故事,讲着讲着大年之夜就熬过去了。除了第一个大年夜,因为那时的林遥处在襁褓中,林毅、方菲只有逗逗儿子,也很甜美幸福。
林毅听到儿子此言,憨笑的望向妻子,今年守岁有端木琪这位特殊的客人在,若要像往年那般的给儿子讲故事,难免会拘谨。
“遥儿,今年守岁你应该请姑姑讲故事。”方菲悄悄咪咪跟儿子说道。尽管很小声,当然并非真的不让旁人听见,六人围在一张桌子坐着那是谁都听见了,大家一时之间全都微笑着向林遥望过去。
“姑姑,请你讲故事!”林遥顿即很直爽的开口。
“要我讲故事呀!讲个什么故事好呢?”端木琪虽然没有准备但也没有推却。
“什么故事都好。”林遥一副就是爱听的样子。
“那……今夜是大年除夕,姑姑就给你讲这个‘除夕’的故事。”端木琪不失爽快的说道。
“嗯、嗯。”林遥嘴里嗑着瓜子连连点头。
“相传在炎帝神农时代,有只头上长四角、身躯庞大、凶猛异常的怪兽‘夕’,经常出没人间为祸作祟,在地方上考察民情的灶君司命,跟它相斗无数回合,始终不能将之除掉。”端木琪讲了个起首,稍稍停顿了一下。
“这位灶君司命,本领有姑姑高强么?”林遥就在这当儿问了一句。
“比姑姑要高强吧!”端木琪淡淡笑着回应。
“那怪兽‘夕’,还真是很厉害了。”林遥悠悠说道。
“那确实,灶君司命无法除掉‘夕’,于是决定上禀天廷,请求强援。就在腊月二十三的傍晚,灶君司命在人们满怀寄托的相送下起程,乘着灶马连夜匆匆忙忙赶路。次晨抵达天廷,灶君司命正要去朝见炎帝神农,忽然跑出个小孩拦在她面前,欣悦的叫唤道:‘灶君奶奶、灶君奶奶,我可盼到你来了,我又有故事听了!’灶君司命此番身有要事,民间的情况十分迫切紧急,顿时便傻眼了。”端木琪与林遥的目光相对,继而晏然自若道,“这个小孩的名字叫作‘年’,是神农炎帝的小儿子,正好也是八岁跟遥儿现在一样大,还一样的爱听故事。”
“接下来呢?”林遥流露出自在的笑容。
“恍惚间,灶君司命回过神来,心急火燎地说道:‘年,我有要紧之事求见陛下。’然而小年仍是拦住灶君司命不放,说道:‘何事如此的焦急,说给我听听。’灶君司命夺路几次都没能摆脱小年,无可奈何也就只好将‘夕’为害民间之事,简略的跟他说了。小年听后却说道:‘区区一只怪兽,何须惊扰父王。’灶君司命便问道:‘谁人可除夕?我即刻去请他相助。’小年拍拍自己的胸堂回应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灶君司命登时愣怔地望着小年,哪里敢当真,甚至觉得被黄口孺子耽搁消遣,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姑姑,灶君司命小看人。”
“不能这么说,灶君司命知道小年很聪明,也知道他很有些本领,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他去冒险。”
“为什么呢?”
“比如,爹娘和姑姑都知道你有本领,却不会让你去冒险。”端木琪悉心的回答道,“因为姑姑和你爹娘都是大人,而你是小孩子。”
“好吧!”林遥望眼爹娘,又眼望姑姑,“后来呢?灶君司命不可以让小年去冒险,小年怎么办?”
“小年见灶君司命不置可否的愣在当场,于是相问道:‘灶君奶奶,那只怪兽的本领比你高强多少?’灶君司命听小年如此问,当即回应:‘我虽然无法除掉它,却不见得它的本领就比我高强了。’小年接着说道:‘那这样,我们比试一下本领如何?若我输了,就让你去见我父王;若你输了,就带我去除掉那只夕。’灶君司命哑然的无言以对,小年又说道:‘灶君奶奶不出声反对,那就是同意跟我比试一下本领了。’灶君司命愣愣的真是说不出话来。”
“灶君司命说不出话来,我知道是因何缘故。”
“噢?说说看。”
“腊月二十三那天,我见周妈用麦芽糖黏住灶君司命的嘴巴了。”
大家实在没有料想到,林遥斗然的会来这么一句,全都忍俊不禁的笑起来。周妈用麦芽糖黏住灶神画像的嘴巴可能确有其事,因为腊月二十三送灶君那天很多地方的人都有此习俗,然而林遥此时此刻抖出来,却也未免太插科打诨了。
灶君司命面对小年的挑战说不出话来,那是令她感到实在很为难。若跟小年比试本领,赢了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可不怎么光彩,输了会更丢脸。
“姑姑,灶君司命说不出话来,之后怎么样了?”
“小年的红绫已出手,婉若游龙般,径向灶君司命袭击过来。灶君司命在如此局势之下,那是迫于无奈的接招了,可是并没有接着,小年的红绫倏忽之间,翩若惊鸿般的灵动缠绕,转眼竟然将灶君司命捆缚住。灶君司命连连挣扎,却渐渐地难以动弹。”
“小年好厉害!”
“灶君司命动弹不得了,败在八岁的小孩子手底下,还败得那么迅速,顿时羞得涨红了脸,更无话可说。瞿然间,红绫松开回到小年手上,只听他说道:‘灶君奶奶,你已输了,可不许反悔哟!’受到此番捉弄的灶君司命有些气急败坏,就在这当儿却见小年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央求道:‘灶君奶奶带我去除夕吧!灶君奶奶,你就答应吧!你就答应吧!你就答应吧!’灶君司命瞅着小年的神态,真是令她啼笑皆非。”
“灶君司命,终于肯带小年去除夕了?”
“是呀!灶君司命霎时心软了,气也就消了,实在拗不过他,只得答应:‘好、好,带你去除夕。’小年见灶君司命答应了,旋即很高兴地丢下一句:‘我拿上几样法宝就来。’灶君司命望着小年奔跑的背影,不禁露出赞赏的笑容。”
“小年手上有法宝红绫,见灶君司命答应带他去除夕后却不忘再拿上几样法宝,可见他对除夕的慎重,小小年纪自信而不轻敌,因此灶君司命脸上才有赞赏的笑容。”林遥听得非常投入,适时便抒发感想。
“说得不错。”端木琪望着林遥那副认真的模样,也露出赞赏的笑容,继而又补充道:“灶君司命出于无奈答应带小年去除夕,那就不仅仅是当心能否除夕,更当心的是小年的周全,若有闪失灶君司命可担待不起。所以灶君司命眼见小年要多拿几样法宝加持,流露赞赏的笑容也只是稍稍放心而已。”
“难为她了!”林遥慨然而叹。
“哼哼。”端木琪忍俊不禁。林毅、方菲含笑不语。茗香、念伊两个丫鬟瞧着林遥的神态,悄悄捂嘴乐呵。
“姑姑接着说。”
“片刻后小年的身影出现,只见他手里握着火尖枪,急如星火地奔跑到灶君司命跟前道:‘我们起程吧!’灶君司命也觉得除‘夕’刻不容缓,于是二话不说,迅即带着小年乘上灶马,穿云破雾向人间飞去。”
“灶君司命的灶马,是一匹长翅膀的天马么?”
“非也!”
“那是什么马儿?”
“并非马儿。”
“傀儡兽?比洛明非那个大骗子编织的竹马厉害,灶马能飞。”
“也并非傀儡兽,应该是只灵兽吧!”
“鹫儿……”
“对,姑姑的鹫儿,便是灵兽。”
“灶马也是一只大鸟?”
“不是!”
“那是什么?”
“你猜猜。”
“是……”林遥乌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转。
“想想灶房里会有什么?”端木琪似笑非笑地提示。
“老鼠!”
“不是。”
“蚂蚁?”
“不是。”
“蜗牛?”
“不是。”
“蟑螂?”
“不是,再想想。”
“蜘蛛?”
“不是。”
“蟋蟀?”
“对了,就是蟋蟀!灶马是一只块头极大、腿脚极长、翅膀极硬的蛐蛐儿。”
“灶马原来是只蛐蛐儿,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