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遥丝毫没有睡意,于是掏出那张记载着“天煞融晶凝丹妙法”的兽皮,豹怪的煞丹以及豺怪、狼怪的晶核已经被消化,还留着这张兽皮做什么呀?
研究研究这套“天煞融晶凝丹妙法”,探索探索妖怪的煞丹是如何凝结而成?不,林遥就是吃饱了饭没事干,宁愿再多看十遍二十遍《诗经》,都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半点工夫。而兽皮上记载这套“天煞融晶凝丹妙法”的所谓文字,在林遥眼里,确切地说就是些符号,生动而确切地说就是些弯弯曲曲像茅坑里的虫子般难看的符号。
文字,绝不是什么阿狗阿猫能够创造出来的,穷奇又哪里具备资格?
文字,什么叫文字?林遥虽然对于许慎的《说文解字》将文字的创始之功归于仓颉不以为然,但对于许慎所阐述的“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的准确性,理所当然也不会否认。
许慎的《说文解字》也是难能可贵的辉煌巨著,作为距离伏羲时代近万年后的一介儒生,对远古先辈留下的智慧结晶,理解上有些偏差也在所难免,可不能太过于苛刻。
何谓“文字”,许慎先生已有相当明确的阐述。
何为“文字”,林遥作为从那个时代还活在世间的妖孽,也有些相当妖孽的见解。
林遥曾经混迹人间有两千余年,学人类说话并不觉得有多难,但是学人类的文字却感觉非常难,的的确确是缺少悟性。七千年之后,林遥再次来到人间,再次接触到人类的文字,忽然感觉人类的文字学起来很容易,当然并非人类的文字变得很容易,而是林遥拥有悟性了。
因为林遥在七千年之后,拥有了完整的灵魂,最为关键的是拥有了地魂。由此可见,人类的先辈用灵魂创造出文字,也赋予了文字完整的灵魂。
天魂的认知偏重声音,每个天魂开化的生灵很自然的就开始学语言,包括人类最见天性的小时候也是如此,很自然的牙牙学语。从呱呱坠地,人类的天魂便已然开化,所以在婴儿时期,对声音就明显的有感受了。
地魂的认知偏重象形,每个人的模样不同,在地魂开化的人类眼里都很好区分。但人类的模样在先天缺失地魂的妖兽之类眼里,要区分起来却并非那么容易,若是碰见陌生的一群人,尽管每个人的长相都不一样,然而在它们看来几乎就辨别不了。相形之下,显而易见,拥有地魂的人类感受象形的敏锐度,对于其它万物生灵而言,那是难以想象的。
命魂的认知注重意义,只要是个开窍的生灵都能心领神会,也就毋庸赘言。
如此摆明,就能大概了解到人类先辈用灵魂创造出的每个文字,必定是有声、有形、有意义。
追本溯源,伏羲大神在洪荒时代开人文先河,创造文字记载诸般事物,将宇宙万事万物用一个“易”字来归结,后继的圣贤仓颉在造字上秉承发扬,自然遵循着伏羲大神造字的原理。
文字契合易理,也就可以解释宇宙间的万事万物。易有三义,曰“变易”、曰“简易”、曰“不易”。契合文字的声音、象形、意义,也契合人的三魂。
三魂自然契合易理的天地人三才,所以“命魂”也就是“人魂”。人魂居中,在天地至变之间,成就不变之势。“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这也正是“文字”的原理,形声相益而万变不离其宗,才能够承载永恒的意义。
先天缺失地魂的凶兽穷奇,哪里懂得易简之道。拥有天魂、命魂,先天缺失地魂的妖兽之类,对于象形没什么概念,对于声音却很敏感。特别是在天魂已然开化,心窍却未能开化的状态下,对于声音尤其的敏感。
因此,人类从古至今在应付妖兽之类的许多方式里,都少不了针对声音敏感性的法术,那就是咒语。而各种妖类,也几乎天生便懂得运用本族的发音诀窍,这就是独门召唤法。人类也有独门召唤法,古时的人类大巫多般都是乘龙出行,纵横天下时都可见到尚未开窍的龙族成群结队。为此,林遥再次混迹人间这八年里没见到龙的身影,还难免有些奇怪。
林遥在七千年之前,便见识过人类将“咒语”刻在竹片、木片、骨片上制作成“符箓丹书”,在跟妖兽对战时使出来,往往便能够出奇制胜。
近些年以来,林遥也是领悟到万物生灵相对的声音敏感性,因而不仅能够召唤蛙族,还可以操控其它的小动物。
也就那么简单,复杂了反而会弄巧成拙失去效应,无异于对牛弹琴。
即便是对于拥有灵智、甚至已经开窍了的妖兽,让它们理解每岁是三百六十五天有余的问题不大,若要让它们真正理解人类的历书,那就有些难为它们了。比如当今通行天下的《大楚皇历》,兼顾日月轮转呈现大地节气变化,阴阳相济精微奥妙,灵魂残缺的妖兽之类哪能理解得了。
心底通明,所以林遥在面对手里这张兽皮上的所谓文字,从来都不认为它配称为文字,就是模仿人类的符箓丹书,造出来的妖言符号而已。
当然啦!凭穷奇残缺不全的灵魂,也就只能够造出这些灵魂残缺不全的妖言符号,倘若能够造出真正的文字,恐怕天上的太阳都会从西边出来。
这些凶残的妖兽,两千多年里陆续攻占人类的宛洲、阖洲、魇洲、逐洲,生活在逐洲、魇洲、阖洲、宛洲的人类连性命都难保,甚至被吃得尸骨无存,可想而知人类在这四洲所创造的文明,必然已经惨遭野蛮的摧毁。
几百年前这些妖兽的凶爪,都伸进神洲来了,神洲的人类若非奋怒起来绝地反击,这天下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若神洲陆沉,翼洲、霁洲的人类那就都岌岌可危了。
假使整个天下都沦陷于妖兽,人类即便不被灭绝,人类的灵魂也必将受摧残。完整的灵魂变残缺,是非常容易的,而要想残缺的灵魂变得完整,那可就难了。
如果连人类的灵魂都残缺了,这天下还有灵魂完整的物种么?以这些妖兽残缺的灵魂,不可能契合人类灵魂完整的文明,无法继承必定就是颠覆。
失去人类文明的天下,那还有何存在的意义呢?就凭这些妖言符号,记载功法、记载历史乍看起来可行,然而把目光放长远些来看,其实很不靠谱。妖言符号的记载,根本经不起岁月无情的冲刷,在岁月长河中会越来越离谱,等到千百年之后,可能连它们祖上是阿狗阿猫都分不清楚。
而人类的文字,无论是历经千年还是万年,都能秉持本质的不变。妖言符号尽管可以传达意思,但是相对人类的文字,那就显得太浮浅了。
仁者乐山,就是人的秉性极致,所以很宽厚温良,能够胸怀万千气象那也再自然不过。妖兽之类先天就缺乏秉性,没有地魂也就没那么容易接地气。
妖言符号,承载不起历史的厚重,更承载不起宇宙的浩瀚无垠,悠悠岁月大浪淘沙,徒留惑众罢了。
林遥活得万余年,获得了灵魂的完整,又突破了凝神还虚境,还有什么看不清楚的呢?在林遥看来,手里这张兽皮上的妖言符号,那确实是犹如茅坑里的虫子。
所以,这张兽皮在林遥眼中,也就与厕纸无异。
东厢房很温馨,林遥小手轻渺渺的一握,兽皮刹那灰飞烟灭。
林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痛痛快快的仰倒在床榻上,便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窗外,晚秋深夜里的冷风,呼呼地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