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奴军自从尝试突围失败后,闭门不出,已然三日。三日里,五府联军依然是围而不攻,空熬干了庆源府宋人盈眶的热泪。
庆源府中有人说,这一小股荒奴兵,与民秋毫无犯,是好人,大宋军队在劝降。
也有人说,荒奴大队并不在此,不过这一小股人马中,有荒奴的大人物,大宋军队这是在围点打援。
更有离谱者说,这是大宋军队的阴谋,两千荒奴人,实则乃是大宋军队假扮,为的是向朝廷要人要钱。那人信誓旦旦说,这就是养寇自重,抓不住真寇,便造寇来围。
不过庆源府中的闲言碎语,连城墙都飞不过去。若能飞出,雷亮听了也只会笑笑。
此时的雷亮眼袋重了许多,整个人精神还算好,不过眉宇间多了几分灰败。于东在雷亮睡了没多久就悄悄爬起来往外跑时,睁开了眼睛,跟着雷亮出来。
雷亮回头,苦笑着看向于东。于东叹了口气,问道:“你有什么难办的事?”
雷亮沉默着,低头看着于东脚尖。于东又叹了口气,说道:“你多睡一会,我去帮你巡营。”
雷亮感激的看向于东,不过还是摇了摇头。于东跟着摇了摇头,也不强求,说道:“若有难事,讲与我听。多睡,多吃,莫累坏了身子。”
雷亮勉强笑了笑,说道:“无事。只是睡不着,想着不如活动活动。”
于东“嗯”了一声,回身进了营帐。雷亮也回头骑了马,开始绕着庆源府巡查。
巡到西南时,只见常山府人马比昨日离城近了二十余丈,雷亮眉头一皱,拍马过去,厉声问道:“为何越线前进?谁是你们的指挥?”
军阵里一骑徐徐出来,打量雷亮,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咱们的英雄雷指挥使。我指挥的,怎么?”
雷亮心中焦躁,语气不善,大声说道:“你是何人?为何越线前进?咱们五府说好了同进退的!”
那人面色也冷了下来,说道:“我是常山府聂光达。五府同进同退,话虽如此,不过三日来,纹丝不动,难不成是要等城里的荒奴人老死吗?”
雷亮懒得废话,冷冷说道:“石将军也是同意的。还是说,常山什么时候改姓聂了?”
聂光达面色涨红,指着雷亮,口中只能说出一个“你”来。雷亮平举银枪,口中喝道:“退回去!”
聂光达一愣,而后用很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你要与友军厮杀?”
雷亮咬咬牙,再次大喝:“退回去!”
聂光达脖子一梗,便要上前,背后响起一声叹息:“唉,光达,退回去吧。和友军置什么气?”
聂光达泄了气,回身叫道:“张将军。”周围军士连忙行礼。
来人正是常山府府军副将张琦。张琦微笑着向雷亮抱拳,雷亮放下枪,回了一礼。张琦笑着说道:“将士们闷得无聊,故而前进了十几丈的距离,不碍事。我这就约束他们退回去,雷指挥使莫怪。”
雷亮谢过张琦,翻身上马。聂光达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哼,不过是孟繁忠的一条狗。”
张琦瞪了聂光达一眼,聂光达别过头去。张琦看向雷亮,发现雷亮只作没听到,在马上向自己点了点头,就此扬鞭而去。
张琦长叹一声,瞪着聂光达,冷笑道:“好啊,我算是压不住你了,是吧?怎么,你要不要去指着孟繁忠的鼻子骂上两句?”
聂光达嘟哝道:“我还真想去骂两声。”
张琦一脚踹过去,聂光达一跳闪开,嬉皮笑脸说道:“哎呀,将军别动怒,再闪了腰,老聂可吃罪不起。”
张琦怒道:“你吃罪不起?你吃得起!石将军和孟繁忠商议好的事情,一营三营四营都执行得好好的,偏就你前进十几丈?怎么,咱们常山府太小了,容不下你伸伸脚了?”
聂光达继续嬉皮笑脸道:“瞧您说的,咱老聂是啥人,将军您还不清楚吗?”
张琦指着聂光达,摇头苦笑:“你啊,你啊。”
聂光达虚扶了张琦,缓缓行到一旁,众士兵自去警戒驻守。聂光达边走边说道:“孟繁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咱们石将军怎么也答应了?那荒奴人凶名在外,这次也不知道为何转了性,庆源府还没怎么遭殃。若有朝一日凶性大发,咱们对庆源府来说可都是罪人呐!”
张琦叹了口气,说道:“石将军自有他的打算,你莫问,只是做。唉,人啊,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到底是极少数。”
聂光达一头雾水,问道:“什么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雷亮吗?他受什么诱惑了?”
张琦摇摇头,看向雷亮远去的方向,发现雷亮早已消失。
雷亮如今感觉头晕目眩。半月来动多静少,心事重重,在自己营里还要强颜欢笑,表现得如往日一般。围庆源府以来,更是每日只睡不到一个时辰,雷亮此时早已接近极限。
不过雷亮还是咬牙前行。雷亮满脑子都是孟繁忠阴沉的笑脸和冷冰冰的言语:“谁会知道,仪表堂堂的雷指挥使,遣词用句竟是如此绮丽?”
“不过是孟繁忠的一条狗。”刚刚那个人的话一直在雷亮脑中震荡,震得雷亮太阳穴一跳一跳,仿佛头颅都要炸开。同时,雷亮开始一阵阵反胃,感觉整个胸口都被堵住了。
强忍着眩晕与反胃,雷亮巡视完,进了孟繁忠的营帐。营帐内只有孟繁忠一个人,半躺着,举着一本兵书在看。雷亮静静站在一旁。
良久,孟繁忠放下兵书,看向雷亮。雷亮赶忙行礼说道:“荒奴龟缩城中,四府均围而不攻,一切尽在将军掌握。”
孟繁忠笑了笑,说道:“你怎么神色不太好?想是军中饮食不到?我这里有些吃食,你来尝尝看。”
雷亮连忙推辞:“我不饿……”
话刚说出口,孟繁忠打断道:“我让你尝尝看。”
雷亮一怔,低了头走过去,顺着孟繁忠的手指,端起了一只锦盒。雷亮勉强一笑,说道:“谢将军。我回去……”
孟繁忠又打断道:“便在这里吃。”
雷亮犹豫一下,打开锦盒,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块颜色斑驳的腐肉。雷亮抬头看向孟繁忠,眼神中满是怨怼。
孟繁忠微微一笑,说道:“与你正相配吧,雷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