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授习神功
当时月色凄薄,蒲风寒冷,地上点点滴滴都是光芒。一阵风扫来,林清婉的发丝往后飘扬,月光照在她极为惨白的瓜子脸上。
“为什么我总静不下来?我的心好乱,以前从未发生这样的事,到底怎么了?”眼睛没有焦点,不知道在看哪,她的神思已飘远了。
“笛风吹过城南北,空巷暗愁杨柳尘。”不知何处传来的歌声,把她拖入了现实世界。
林清婉抬头往北方望去,距此五六丈外的蕉树下走出一名长衫男子。月光落在那人肩上,拉出一条淡淡的影子。一身青色的长衫,一张削瘦的脸,一双极黑的眼,却是冯隐君。
此时的冯隐君右手负背,反握长剑。他轻步移动,忽然出声低啸,啸声推得蕉树划动,哗然而响。
林清婉吃了一惊,心想:“我知道冯隐君是前辈高人,却不知道修为去到哪里。但他未曾提高声音,轻轻呼啸便震得两侧蕉树不断划动,这种功夫就是万天也未必有。”
但见冯隐君面朝淡月,轻轻地道:“修道论经何谓方?谁知命归何方,去往何处?天地苍穹,不过一粟。”
“飞花残月,何方吹却、乱雨风声。吹去,吹去胸中无限愁,醉卧,醉卧长梦与长生。”他越吟声音越低,调子低沉哀痛。
林清婉心中一跳,鼻子发酸,险些落下泪来,暗暗警惕:“他唱几句我便险些失控落泪,此人好厉害的本事。”
冯隐君突然提高声音:“人生不是得过且过,哪能放马任行乎?
蜂蝶翅短,难以驰骋天地之间,
鲲鹏心宽,可得翱翔大宇以外?”
他忽然高亢激烈的声音震得林清婉耳膜发痛,心神恍惚。
“醉载清风,任行无碍,梦凭明月,追寻自在。”
“人生自始羁愁多,举樽敬君倾碧海。安解一身无限链,随风飘荡万千载。”
冯隐君的声音变得极为高亢,蕉树被震得哗啦乱响。林清婉耳边似有万千个声音在乱吼,眼中似有万千个冯隐君的飞舞。
冯隐君突然转过身来,瞪视林清婉,厉声喝道:“冼心邪功,你也敢炼?”
林清婉脑子“嗡”的一声,仿佛天地都转了起来,扑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知。
这一觉睡得极久,觉中竟没有一个梦,这是她这一生睡得最香熟的一次。
也不知什么时候,忽然闻到一股香气,双眼睁开,却是身处一片高岩石之下。石外天空晴朗,日光下澈,附近林石低矮,怪影奇伏,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林清婉暗暗吃惊,翻起身来,岩石一侧一对冷冷的目光射了进来。林清婉抬头一瞧,那人正是冯隐君。
她心中吃惊:“我是被冯隐君震昏的,他抓我有何用意?”
冯隐君正在火堆上烧烤三四只焦黄小蛙,刚才闻到的香气也正是小蛙散发的焦香味。
林清婉暗道:“现在这个季节还能找到青蛙,他带我到了哪里?”背脊贴着岩壁,双手凝爪上提,冷冷瞧着冯隐君。
冯隐君道:“给你。”竹签穿了两只烤熟的青蛙,递到林清婉面前。
林清婉伸手将青蛙接过,道:“这是什么地方?”
冯隐君道:“快到海南了。”
林清婉一怔,问道:“海南?”
冯隐君撕开一只蛙腿咀嚼,没有回应。
林清婉又问:“你抓我到海南干什么?”
“办事。”冯隐君淡淡地道。
林清婉忍不住又问:“办什么事?为什么要打昏我?”
冯隐君吃完一只焦蛙,又取另一只,仍是没有回应。
林清婉心中怒火翻转,微笑道:“冯前辈到底想做什么?抓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是想干什么?”话音之中,双手一上一下抓出,正是枯骨掌一招阴阳呼应。
冯隐君冷眼一翻,并非动身,但听林清婉一声尖叫,人已往后飞快退出,背脊撞上一株矮树,擦得一片热辣辣的痛。她脸色突然变得极白,双肩不断颤抖,抬起右掌,五指指甲均被削断。
她又是惊骇又是恐慌,自思:“冯隐君明明没有动作,为什么我查觉到一股凌锐的剑气?为什么他身上有这一股剑气?那天他被万天和龚三通围攻,只用一对峨眉刺,并未动过剑……可刚才那明明是剑气,这种剑气不比万天差,如果我收手慢,双手早被削断……此人修为极高,抓我到海南又是想做什么?”
冯隐君吃完焦蛙,冷眼一扫,冷冷地道:“我来这办事,你最好乖乖跟着,省得我动手。”
林清婉哼了一声。
冯隐君道:“待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可不会再背你走路,你不吃我烤的青蛙,那好,要是敢拖我后腿,我只能拽着你头发走。”
林清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不用你动手。”心想:“等我先养好伤,再找他报仇!”
接下来数日跟着冯隐君行走,几次走到乡镇之处,林清婉使诈要逃,都被他识破抓回。如此数次,林清婉也渐渐无计可施。
这一日走到深夜,远近无一间客栈,找了一间山上破庙宿下。冯隐君打下两只鸟儿,就地烧火烤肉。
林清婉倚着庙里一根大柱坐下,盘膝打坐。鼻子间忽闻到一股焦香味,忍不住睁开双眼。
冯隐君冷笑道:“一点点香味就克制不住啦?冼心邪功教你静心避欲,没学到吗?”
林清婉冷冷地道:“我学会学不会与你有什么干系?”索性转过身去,面朝里庙。
冯隐君道:“冼心邪功,说什么太上忘情,我呸,全然无用。”
林清婉怒气上涌,转过身怒瞪冯隐君,道:“你说什么?”
冯隐君冷笑道:“昔日程震天凭借一套枯骨掌一套冼心魔功称霸一方,自以为这两门功夫天下无敌,哼哼……其实,程震天称霸修行界所靠的不过是四方生死旗而已。后来程家出了个魔头程问晓,盘龙谷杀得天下群豪魂飞魄散,可别人所知不过是他手上的神剑龙泉,哪里是什么枯骨冼心?”
林清婉一怔,这些她虽知道一言片语,但始终不得详尽。
冯隐君冷眼瞧她,道:“程家靠着这两门邪功便自以为是,真当自己是大门派,嘿,程秋霜有两下子,但也不过如此。”顿了顿,冷笑道:“你学程家的功夫,可谓无知无谓之至。”
林清婉瞪视着他,道:“你才无知无谓之至!我敬你是前辈高人,乐意时称你一声冯前辈……”
冯隐君道:“不乐意叫我一声冯老贼?”一声冷笑,“冼心邪功,若真能洗尽情欲人还叫人吗?枯骨魔功,以毒炼掌,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林清婉怔了一怔,低头不语。冯隐君道:“枯骨冼心,教人入歧途。安得心静乎?心静者乎,闭外三宝养内三宝耳,心清心静,自清自静,清静一生,万物皆得。”撕开鸟肉吃了几块,也盘膝而坐,双手抚膝。
“呼吸为子母,精神为夫妻,绵绵不尽,自入丹田。神入天方,精注地阴,回守自然,天光当复……”冯隐君低声哼唱,渐渐入睡。
林清婉痴住了,庙外风声呼啸,树影婆娑。有时一阵风带着尘沙吹过头来,落得两人一头尘灰。
路上又行了几日,到了海南地头。海南不比北方诸省,一年没有四季,只有春夏。此时虽是秋末季节,天气却依然炎热难耐。
这日路过一处村庄,前面矮山短溪前立起一家小酒馆,酒馆外的一杆破烂旗帜被风拉得啪啦作响。这杆破烂旗帜斜斜而立,在云锁雾撩、惨白灰蒙的天空中显得极为孤寥。偶尔一、两只鸟儿从天空划过,站到矮树上盯着那面破烂旗帜。
冯隐君很远就看到破烂旗帜了,加快了步伐向酒馆走去。酒馆里与外面一样冷清,寥寥的两桌人,泛黑的木制桌椅,无精打采的店小二,似乎极无人气。
酒馆里面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似是很久没打开的衣橱里面那种腐朽的陈年老味,又似衣服泡了墨水晾不干那种腐烂怪味。
林清婉双眉一扬,琼鼻一皱。向店小二望去,提高了声音说道:“给这位爷爷上酒上菜!”
冯隐君冷眼一翻,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林清婉微微冷笑,也在他前面坐了下来。
店小二上来酒水,林清婉道:“冯前辈,请喝。”端杯倒酒。
冯隐君冷眼旁观,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林清婉微微一笑,说道:“冯前辈是高人君子,高人君子最爱饮酒吟诗,我再给你倒一杯。”
举樽倒了满满一杯酒,左手在前挡住,右手在后,大拇指在酒水中搅了一圈,再递到冯隐君面前。
冯隐君接过便喝,眼光忽然望着窗外惨白色的天空,说道:“这家店我来过三次。”
林清婉一怔,道:“冯前辈来过这儿?”
冯隐君眼光落在窗外面一株枯树上,道:“第一次来是很多年前,当时与本门师兄师姐追杀一名魔头,也在这外面与魔头大战。那魔头是采天宗一名魔修,以锟铻精铁炼了一柄魔剑,极为利害。我们师兄弟十多人联手围攻他……”他低声说话,眼神飘离,仿佛陷入自言自语中。
林清婉心下冷笑,却道:“那么你们十多人以弱凌强,肯定是赢的了。”
冯隐君道:“没有赢,输得极惨。我当时修为最浅,师兄师姐为了护我,被魔头打伤。”
林清婉心想:“原来师兄弟都让人杀了,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冯隐君道:“那魔头打倒我们后,居然没有杀我们,更没有得意扬扬,只把我们点住穴道。临走之前还把魔剑偷偷送给我师姐。我们见他施施然离去,却也无可奈何。”低下头,也不知沉思什么,说道:“第二次回到这儿,是追着她来的,原来她来还剑。那把剑自从被魔头送给她,就一直在她剑闸中,长老们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她对我不像对其他师兄弟。”
“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那魔头会送她剑,为什么不杀我们?这些我始终想不明白。情投意合,山盟海誓。变化两人,移情别恋,嘿……嘿……”冯隐君咬着牙冷冷地笑,笑声十分歹毒。
林清婉心中一跳,只觉十分害怕,忍不住想向后靠。
冯隐君冷冷地道:“这次是第三次来了。这里的酒我喝了三次,有没有下枯骨毒我分得清。”
林清婉心中骇异,却笑吟吟地道:“冯前辈,说什么玩笑话。”右掌在桌子下一抬,抓向冯隐君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