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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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九章人在何方

  林清婉抬起头时,日头已坠到半山腰,西边云壁烧了起来,一阵林风吹得洞前老树啪嗒作响,她忽然想起莫凌雪,钻进山洞,张口呼唤:“莫凌雪,莫凌雪。”

  忽想:“他穴道未解,出不了声。”走到洞中,低头一瞧,又是惊诧又是恐惶。山洞之中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莫凌雪?伸手去摸地上的稻草,尚有余热。

  心想:“他离开不久,可又是往哪儿去了?倘若他穴道解开,怎么会自己离开?刚才洞口万天,龚三通都在,又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逃走?”

  她越想越加迷惑,面前似乎有一团迷雾。“难道我与龚三通拼斗时他已解开穴道,并且趁机离开?不,肯定不会的。”她怔在洞中,脑海中念头百转,忽想:“祝瑶呢?我被万天逼出山洞时祝瑶还在,怎么跟莫凌雪一起消失不见了?”冲出山洞,天已经黑了。

  风高云深,冷月窥人,树冠上披上了一层薄霜。她屈指一数,这个季节已是冬天了,却忘了是哪一个月份。

  “莫凌雪在哪?他怎么会不见了?”林清婉抬头望着远方,心中惘然。“他身受重伤,又能走去哪?何况洞口那么多高手,他又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啊啊——”树巅飞出两三只乌鸦,悲声而鸣,在这冷夜中更显凄凉。林清婉忽然害怕了,害怕这个环境,害怕一个人,害怕无尽的黑暗,更害怕孤独。即使她从小生活在孤独和黑暗中,早应该熟悉了这种氛围。很长时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住,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行走着无边长路上。

  林家武师不懂得她,亲生父亲不懂得她,哥哥不懂得她,她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心事,所以也没有一个朋友。只有苑下的花朵和天空的疏星是她的朋友,知道她在想什么。

  曾经有两个女人真心实意地爱她护她,一个是母亲,一个是谢淑玲。这两个人离开之后她理应没有牵挂的人了。

  她习惯了十多年的黑暗和孤独,本该不会再害怕。可此时她心里却害怕得很,黑暗包围住她,空气掐住她的喉咙,孤独想将她挤灭。

  林清婉双手抱着膝盖,想哭,又哭不出。此时多想有一个人出现在身旁笑嘻嘻地和自己开玩笑,哪怕他取笑自己,调戏自己也好。

  “你在哪里?”淡淡月光落到林清婉的脸上,她一双眼睛望着林巅,身子微微颤抖,更加的孤独无助。

  “啊啊”两声尖啼,林巅乌鸦盘飞,忽有一个沧桑、清朗的声音低叹一声,纵声长歌。声音悠悠扬扬,传出树林,传过山洞。

  林清婉不禁怔住了,细听歌词,却是李青莲的一首《忆秦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林清婉听得呆了,心想:“这首诗我也读过,讲的是一个女子思念丈夫的悲伤之情,听他歌声悲凉凄切,仿佛有什么伤心事。谁在唱歌?他又有什么伤心事?”她此时心中凄凉,听到这歌声只觉十分符合此时的心情,抬头望去,却见山洞西边一株黑压压的大公孙树上似乎站了一条人影。

  只听那人影又纵声悲歌:“望空际,檐前云接天涯地。天涯地,何方人在夕阳长闭。

  登楼揽月如何异,落花难拾人无计。人无计,千钟美酒彷徨无意。”

  歌声嘹亮,回响未绝。林清婉听得醉了,长长叹了一口气。树巅上那人也长叹一口气,说道:“人生莫是场和雪,落尽芳华与飞霜。”

  东边树巅上又传来一声叹息,一人低声道:“人生莫是场和雪,隐君之语,深得我心。”

  那人影一声冷笑,道:“你还在?”

  东边树巅上那人说道:“我没走。”顿了顿,道:“峨嵋隐君,李太白这首《忆秦娥》,我听宫娥芷兰之口唱过不下百遍,却属你唱得最合词意,最得我心。”

  那高歌之人自是峨嵋山冯隐君,他悄立树巅,负着双手,微微冷笑,双目斜睨。

  林清婉心想:“唱歌的是冯隐君,那另一个人又是谁?”极力而望,却见东树巅上站着一条灰蒙蒙的身影,看不清面目。但听他声音似乎以前听过,只是想不起有谁是这个声音。

  东树巅那人道:“隐君,原来我们可以成为知己的。”

  冯隐君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那人又道:“天下之人多是徒有虚名的匹夫小儿,固然有武功高强者,有擅长奇门遁甲者,有精通音律诗歌者,却很少有一个能叫我佩服的。”

  冯隐君道:“天下那么多人,没一个人你佩服?”

  那人道:“以前没有,今天有了。”

  冯隐君默然,忽道:“之前是你指点万天抓人?”

  那人低声叹了一口气,并不否认。

  冯隐君冷笑一声,道:“你看不起万天,龚三通,为什么不自己出手把他们杀了?”见他摇了摇头,恍然道:“你不愿出手?”

  林清婉忽想:“是他说山洞中有人,可这人又是谁?”心里想起一人,脸色一变,一颗心怦怦直跳。

  那人道:“隐君,你和我很像。”

  林子中忽有一个声音冷笑道:“峨嵋掌门可不是采天魔头,你作恶多端,擢发莫数,卑鄙龌龊,无耻下流,焉能与冯掌门相比?”

  那人道:“作恶多端,擢发莫数?你是什么人?”

  一名身穿赤色长衣的男子从林间迈步走出,大声道:“在下青城山朱墒,钟离无忧你……”话未说完,“哎呀”一声,向前扑出,脑门撞上一株松树,顿时满脸是血。他摸到脸上一团黏液,骇然失色。抬头一看,钟离无忧仍然站在树冠上。

  冯隐君心中一惊,飞身下树,扶起朱墒,冷声道:“你出手伤的人。”

  钟离无忧冷冷地道:“谁给他说话的份?就是青城掌门傅天来了,也只能乖乖站在一旁,垂手听话。你在这儿,我饶他一条贱命,还想怎地?”

  冯隐君心想不错,以钟离无忧修为,刚才那一手就可摔死朱墒了。

  林子间忽然冲出七人,手上长剑一声清鸣,寒光片片,朝钟离无忧围过去。那七人与朱墒一样的服色,却是青城山的七名高手。为首一人清啸一声,七柄长剑齐出。

  但见偌大的公孙树一瞬之间被剑气削断,落叶飘飘。钟离无忧飘飘落地,左手边三人逼近,右手边四人杀到。

  钟离无忧微微冷笑,左手运劲一卷,三把长剑飞到半空,右手袖袍一抖,四柄长剑直直落地,没至剑柄。七人“啊”“哎呀”“啊哟”惨叫几声,纷纷往后摔出。

  为首一人翻身而起,尖声叫道:“钟离无忧,你在山西一带杀我三名青城弟子,今日还敢作恶伤人。”一人尖声道:“他在苏州伤了程师弟,杀了李、贺二位师兄。好不容易得到消息知道他逃到两广,这次不能让他跑了!”又一人大声道:“前年两位师弟前往京城办事,也被他下毒杀害!今日我们死了也要撕下他一块肉。”

  钟离无忧横眉一皱,冷笑一声。他修为通天,天底下少有敌手,更加不屑杀戮比自己修为低的人,但飘渺采天宗弟子作恶不少,落到他头上的罪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自是不屑辩解。

  朱墒大声道:“姓钟离的,今日有本事把我们全杀光,等到我们师父赶来,你最好不要狼狈逃蹿!”

  钟离无忧哈哈大笑,傲目一扫,道:“滚!”双袖一抖,掌风劈出,连同朱墒在内的八人胸口中掌,惨叫声中,向后摔出三四丈。

  钟离无忧道:“你们听着,姓钟离的明年八月十五在杭州西湖设下豪雄宴,挑战天下豪客,天底下谁想杀姓钟离的,尽管赶来!今日饶你们贱命,回去后好好招友引朋,前来赴会。八月十五,杭州西湖,记住了!”

  朱墒等八名青城山弟子面面相觑,突然起身往林外狂奔,连长剑也不敢回身去捡。

  钟离无忧飞身越上大树,高歌唱道:“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豪迈的歌声中,竟然纵身离去。

  冯隐君低声喃喃:“他明知天下道士雄豪都视他为大敌,为什么还要在杭州西湖设宴挑战天下豪客?难道他认为自己的武功修为真是天下第一了吗?”抬起头来,喃喃吟唱:“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声音却异常的嗥长悲痛。

  冯隐君轻轻一跃,站到山坡上,抬头望着空中冷月,道:“明年八月十五,杭州西湖便热闹了。”

  林清婉想到一事,突然发力向山洞中狂奔,掀开洞中一片稻草,脑海中呜的一声,心中直欲大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狂喜之下,真气上涌,胸口一痛,“哇”的一口鲜血喷出,脑袋一重,伏地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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