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朴少年英年丧,怒火攻心下犯上。
“语弟,别走,有些话我想对你说说。”黄强叫住了黄语。
“哦,你说。”黄语停了下来,转身坐在了他床头边上的一个凳子上。
“我是天生操心的命,今年刚刚十二岁吧?想的比大人都多得多。”十二岁的黄强,九岁的黄语,两人皆非常人,两人骨子里都有那种老年人才有的质地。
黄语无语,他听到这话心中升起了一种知己之感,两人的某种共同点在黄语的内心深处起了共鸣,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并非与黄强一样的人。
“从外面说,黄、周、郑、李虽然并称四大家,但是四大家加起来也难以与朝廷抗衡,那才是真正的主宰,我们得弄清楚谁强谁弱,找好自己的位置,才是生存之道,只可惜,朝廷的内缩政策要求我们听从他们的调遣,增加钱币的制造量,如此一来受到伤害最大的是广大民众,以大伯的性格,肯定是不会配合的,我已经能够感觉到朝廷对我们施加的压力。”黄强说道这里,气力有些不继,喘了几口气才平复了胸口的起伏。
“我们四大家与朝廷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这关乎朝廷权威之事,想来朝廷绝不会放任不管,桌面上的较量无法压制我们,那么武斗就会来临。四大家若团结一致还有胜机,但四大家中除了你外公领导的周家,李家和郑家却与我们早就不对付了,所幸的是朝廷的步骤似乎没有那么快,现在也只是有点苗头。能发现这苗头的大伯应该算一个,除了他就是我了。我这些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何在这场冲突中存活下来?思索至今也毫无头绪,前方一片腥风血雨,我却找不到任何活路……也许爷爷他老人家回来之后会有转机。语弟,以你现在的身体条件,实在不适合加入这种冲突……”这段话竟然一口气说来下来,黄强的脸色也因此起了一片潮红,他却不知道敌人也正在等着他爷爷回来。
“强哥无需操心,我已经无碍。”黄语说着深吸一口气,猛地吐出,距离他十数步的两扇关着的门哗哗作响,黄语如此全力显露出自己的本领,就是要黄强放心。
“……语弟果然是天纵之才,另辟蹊径竟有如此成就,我放心了,不过,语弟你的性格太过强硬,遇事不让半步,这一点我还是很担心……”黄强似乎在斟词酌句,说得很慢,“如果到了生死关头,语弟,能逃就逃,只要你还活着,黄家就不会倾覆,你身上背着的责任很重,只可惜我大概不能与你们一起面对这家族的劫难了。”黄强沉吟片刻后说道,面露痛苦神色,语气中恳求之意甚至大于不甘之意。
“我知道了。”黄语点点头说道,心中十分温暖又十分伤感。
从黄强屋里出来,黄语的心情沉重到了极致,一来为了黄强,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可以观察到那么多,又想得那么细致,其中虽然不乏悲观之说,但总体上来说这绝非是一个少年人能够想到的,就这样一个人将不久于人世,又是他的至亲,黄语又怎能不伤心。二来就是为了黄家如今面临的情势,也许真的如黄强看到的那样,朝廷正在想着吞并或者抹杀他们,到时候大兵压境,黄家该如何存活。在感叹黄强如此有思想的同时,黄语忘记了自己也还只是个才九岁的孩子。
又过了几天,黄强的病沉了很多,周家老爷子来的越来越频繁,以他的说法,就在这几天了,黄语心中悲伤,黄家上下除了黄强的父母,其余人都走马灯似的去看黄强,而黄强的父母有如没有此事一般,一个接着赌,一个不停买,几乎没有出现在黄强面前,黄语对此气得不得了,但没有任何办法。
终于在一天深夜,黄莹的哭声从黄强房中传出,黄语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音,而他的二叔二婶也跟着哭了起来,让黄语颇感欣慰,但仅仅是一瞬间的欣慰,而后便被悲伤淹没了。
“黄家凋零起来了,看来不用我们费事他们就不行了。”大殿内,那苍白肤色的青年人说道,在他面前还是那黑衣女子。
“趁他病要他命,我们不妨现在就发动。”那黑衣女子有着蛇一般的狠毒。
“黄老头不在,灭了其他所有人也不算胜利啊。”这青年人知道黄家真正当家的是黄语的爷爷,一旦一个气盈胸后期的大高手警觉藏匿起来,后面麻烦的事会很多,所以他的主张还是等待那个时机。
白发人送黑发人,黄强出殡那天,天阴得犹如黑夜,黄强的棺木乃是上好的金丝楠木,一个棺材也值得四五百两黄金,抬棺的是十六个强壮小伙,他们都非修武之人,是常人中较为强壮且专门干这种事情的存在。黄语和黄莹跟在黄强棺材左右两边,黄语脸上已无泪痕,而黄莹则是一直在抽抽搭搭地哭着,他们身后才是黄家的中坚力量,黄语的父母,二叔二婶,以及黄家的其他人。黄语的爷爷还在外面没有回来,但最后却有不少老人,虽然身板都很硬朗,但看得出来,都是满腹唏嘘。
“一路走好吧。一路走好吧……”一路上黄语二叔的碎碎念一直没有停过,黄语心烦意乱,怒气不断叠加,将要到黄家的茔地时,终于忍不住了。
一个转身,满脸怒气的黄语就要冲向他的二叔,他与他二叔之间隔着他的父亲,黄语父亲那是位大高手,看到黄语的脸色,立即就明白了黄语的意图,伸手就要去拦,不想一抓竟然没有抓到黄语,一愣神间,黄语已经到了他二叔面前,只见他抡圆了右手手臂,一个大耳光甩在了他二叔脸上,紧跟着一脚直接揣在了他肚子上,黄语二叔连着翻了三四个跟头,才在一位黄家的老人面前停住了,那老人看看地上狼狈不堪的人,竟然没有想要去扶或者制止黄语的意思,所有人都愣了,片刻之后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显出了颇为痛快的神色,除了黄语的父亲。
“混账!”一声喝骂,黄语的父亲身形一晃抓住了黄语后颈的衣服将他提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打黄语的脑袋,却不想黄语脑袋微微一缩,白色的外套依然抓在他父亲的手里,但他整个人已经落在了地上,而且后退了三步。这一手连他的父亲都没有想到,或者说他父亲依然认为黄语心脉受损,在修武路上止步不前了,心里也就没有太多准备,而且为人父者岂会出全力打孩子。
“父亲,你不能打我,刚才那两下是我替强哥打的。”黄语小脸上扬看着他的父亲朗声说道。
“以下犯上,忤逆不孝,还有如此多的说辞,今日里定要将你打死!”黄语的父亲怒气勃发,身形晃动间再次抓住了黄语,这次他抓住的是黄语的右手手臂,伸出右手就要打下去,一个气盈胸的高手,一下就能将黄语拍死。
“住手!”能阻止气盈胸高手的存在也只能是气盈胸以上的高手,一把强有力的右手抓住了黄语父亲的右手,黄语父亲正面站着的是一位花白胡须和头发的老者,此人正是黄莹的祖父,黄语爷爷的亲弟弟。
“黄家已然人才凋零,你想让黄家绝后吗?”一句话让黄语的父亲垂下了右手。
“这小子忤逆犯上,罪不容恕。”黄语的二婶上前说道,此时她并未去扶她的丈夫,而是任凭她丈夫倒在地上痛苦**,却是一脸凶相地跑来指责黄语。
黄语闻言,伸出腿来去踢他的二婶,黄语的怒气并未完全发泄,他的二婶也是造成黄强死亡的元凶之一,那一脚又快又恨,直接冲着他二婶的肚子而去,不想他二婶一闪身躲开了。
“家族之事,岂容你一个女子插手,速速退去。”黄莹的爷爷怒道,眼光扫了一下倒地**的黄语二叔,那意思极为明显,让她不要插手这里的事情,照顾自己的丈夫才是她的本分。
黄语的二婶是出了名的伶俐,一见长辈发怒,而且黄语父亲的目光中满是怀疑之色,立即转身前去查看黄语二叔的伤势。
“我没有用全力打他,要不他早死了。”黄语说道,颇为不服,一句二叔也不叫了。
“黄语罪过的确不小,就罚他秃巫山思过一个月。”那老者沉吟片刻,脸色凝重地说道。
“……”黄语父亲的脸色立马变了,他知道所谓的秃巫山是生命禁地,在秃巫山的上没有任何形式的生命存在,即便是秃巫山的边缘地带,也都是不毛之地。秃巫山是黄家的资产,数十年前是一块风水宝地,有着很吉利的名字,就在黄语父亲十岁那年一场天灾轰然降下,天摇地动,那座宝山被震得矮了十数米,其上植被在一夜之间凋零,河水在一夜之间干涸,再有人在那座山上呆上一天,生命力就会耗尽,变成一具干尸,所以那山改换了名字,成了现在的秃巫山。
“我死不了,不用让他去那里。”此时,黄语的二叔缓过劲来,张口说道,这句话赢得了在场之人不少的好感,气氛为之一缓。
“凭什么啊?把你伤成这样,不立即杀了他已经算是仁慈了!”黄语的二婶厉声说道,气氛再次一转。
黄家的老者一拉黄语的父亲,两人走到了一旁,两人走得颇远,确保没有人能够听到他们说话后,两人才停下来,他们之间的谈话也许是个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