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天寒地冻，霜寒不封流水。
城郭十里处，坐看江边人，清平内外，熙熙攘攘。
酒楼位靠江畔，登高可望远，领略江河滔滔，平川沃野。
秦少君自赔不是，给顾长青斟满酒，道：“黄兄，江湖道义上，这回是我亏欠了你，在下先干为敬，还望海涵。”
他是觉得利用了顾长青，而且将顾长青至于那般险地，差点受了伤，心中过意不去。在他的眼里，顾长青是个标准的江湖少年，勤学苦练，为人低调，当然，武功肯定也是不如他的，江湖经验似乎也不是很丰富，遇到了如吴成这般恐怖的敌手，竟在原地，呆若木鸡。
两人端起酒碗相碰，退去公子哥外衣的秦少君尽显豪侠风范，一饮而尽。
酒味辛辣，润喉而过。
顾长青道：“秦兄，你究竟是何人？”
秦少君将腰间令牌取出，放在了桌上，指着这令牌说道：“黄兄，不瞒你说，我并非什么秦家少爷，我本名的确是叫秦少君，但却是公门中人，你看这令牌，上面清清楚楚，有一个“捕”字。”
这令牌，之前抓吴成时，顾长青便已看过。
秦少君道：“这令牌乃是我江南道总捕头铁如林亲授，见令牌便如见铁总捕头，所以你看那些清平城的捕快，见了我，便全都听我调令。”
“铁如林？”顾长青对这个名字比较陌生。
秦少君讲了一些捕快的事情。捕快是官府设立的武官，北赵自上而下设立了大量捕快职位，用来处理江湖事。捕快隶属于官府，但因出入江湖，江湖关系又不同于其他官职。为了管理大量的捕快，北赵除了在上京设立总部之外，在各道设立了总捕头，统管各道捕快事宜，江南道上，铁如林已经做了二十年的总捕头。
江南道上，除了官府负责案事的捕快，还有一部分是专门用来监视江湖的捕快，这部分捕快称之为“宣武卫”，是一个集中了武林高手、密探、杀手为一体的秘密组织，直接听命于铁如林，属于铁如林的直系下属，当然，在江湖上也有另外一个称号，那就是“鹰犬”。
这部分“宣武卫”的编制比较少，整个江南道，也就百来人左右，而且各个非常神秘，鲜有人知道他们的相貌、名字等信息，秦少君便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顾长青觉得很奇怪，秦少君虽然话多，但应该是知晓轻重之人，说了那么多，就不怕被泄露？
秦少君突然嘿嘿笑道，低声和顾长青说：“黄兄莫怪，我虽与你说了那么多，但实际上，你也并不知晓我的太多个人信息，而且说实话，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的是假的呢？”
顾长青一怔，随即便笑了笑，道：“你说的是。”
秦少君又抱歉一声，“职责所在，黄兄勿怪。”
两人又聊到了那吴成，吴成是江南道江鹤宗的弟子，本该是正道中人，但在一年前，不知道为何，这吴成突然反叛出宗门，并且修炼了一门非常厉害的剑法，做了不少的案子。
“我们猜测，这吴成应当是受了什么蛊惑，才反叛宗门，终于是在探查的过程中，发现吴成好像在寻找希夷城的一些物品，于是我们结合江湖上“希夷宝藏”的传说，进行大胆猜测，这吴成就是在寻找虚无缥缈的“希夷宝藏”。”
顾长青恍然，“所以你们就放出了分光剑的消息，勾引这吴成前来清平？”
“没错，这确实是我的手法，吴成是老江湖，狡猾且善于隐藏。为了能够让吴成相信我只是一个富家公子，这两天我有意地高调出行，放松他最终的警惕，当然，之所以和黄兄同游，也是为了放出信号，让他们知道我们两个人是一起的。”
顾长青赞叹道：“好计谋。”
他一瞬间想到了两人见面时的诸多不合理，原来自己只不过是引蛇出洞的诱饵，扮演了一个任人宰割的跟班模样。
“为什么是我？”顾长青问道。
秦少君道：“黄兄，这句话绝对没有假，我与你确实是有缘，相见恨晚，那日清晨你在屋顶上的绵掌，我看得清清楚楚，绝对是刚刚入门的水准，这年头，能找到这种水准的绵掌，怕是不多呀。”
顾长青：“......”
“对了，我这里有一枚令牌。”秦少君突然又拿出一枚令牌，一枚黑漆漆的铁质令牌，递给顾长青，顾长青接过之后，发现令牌分量不轻，上面刻着一个“武”字，黑漆漆的周边有细微的金色纹路。
顾长青有些疑惑。
秦少君道：“说了那么多抱歉的话，但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补偿，这枚令牌是我们宣武卫每年考核的通行证，你只要拿了这枚令牌，或者随便谁，只要身世清白......不清白也没事，总之拿了这令牌，就能到上京六扇门考核，过了考核，就能加入宣武卫。”
顾长青心想，他一个小小捕快，拿来的这“推荐信”？还有，连身世都不看，这么随意的吗？
秦少君道：“入了宣武卫，即便是身世不清白的，日后也能变得清白。”
顾长青听闻之后，本想推脱的话也没说，默默将令牌收下，上京是去不了的，以后看看有机会能不能把这令牌卖了换点实在的。
秦少君见顾长青将令牌收下，露出笑容。
........
清平城交流会还要持续多日，顾长青委托余世文弄点讲堂的令牌。
余世文挺想问那天发生了什么，但顾长青没开口他也不敢多问，如今在人家手下办事，也不是办多难的事，有银子可以拿，已经够开心的了。
顾长青算是又发现余世文的一点优点，那就是识相。
让余世文弄点令牌，对他而言并不难，半天光景的功夫，他便按照顾长青安排，弄到了拳法、轻功和内功三类讲堂令牌。
顾长青大喜，赏了他一些银两。
顾长青便花了三天的时间，一天听了拳法课，一天听了轻功课，一天听了内功课，了解了不少知识，可以说是获益匪浅。
这也让顾长青改变了想法，决心留在这里，听完最后一堂课。
此时，秦少君向顾长青告别。
“黄兄，江湖路远，日后定有再见之日，回头去了江宁府，可以来找我，定当再与你把酒言欢，比武赏月！”
顾长青拱手道：“珍重！”
最后一堂课的令牌最后花了两千三百八十两银子，顾长青给了余世文两千五百两银子，至此，他身上的银票银两也花了有一半了。
飞刀门掌门的课自当火爆，这一日，清平城的大量后天巅峰武者汇聚一堂。
除了后天巅峰的武者，顾长青也看到有不少少年郎，甚至比他年轻的也有，心想大概是大家族的后辈。
飞刀门掌门是一个胡须发白的老头，进门时佝偻着身子，看上去就像是弱不经风的路边老爷爷。
众人的涵养不错，心里都觉得奇怪。
可当他站在了众人面前时，露出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
那一双眼睛便改变了他所有的气质，哪怕依旧是佝偻着身子，但却不一样了，刺得生疼，无人敢与他对视。
顾长青暗暗吃惊，这就是比先天强者更强的实力吗？连远远看一眼都压力这般大。
“诸位！”
掌门开口，满堂皆惊。
“在讲堂开始前，我有一些事情要和诸位说一说。”
“前些日子，我清平城召开武道交流会，受乾元宫掌教之命，开设这堂讲述突破先天的讲堂，与诸位进行一番交流。”
顾长青坐在堂下，心头一惊，乾元宫掌教？
满堂议论纷纷，原来这讲堂是乾元宫要求设立的？怪不得，要是按照以往的惯例，可没有这等级别的讲堂。
堂下有人见喧闹，开口道：“安静！”
这一声安静包含极重的内力，明明声音不响，但却如钟般传到所有人的耳边，内力稍逊一筹者，耳膜生疼，纷纷捂住了耳朵。
堂内立即肃静，掌门继续说道：“想必诸位也是知道近日江湖上所传的三件大事，这三件大事，都是乾元宫号令。”
众人听着，原来这飞刀门的掌门是来做说客的，今日满满一堂的人，几乎都是后天巅峰，并且有希望突破先天的武者，而且有能力拿到这最后入场的令牌，必然是花费了一些心思，能够最终入场者，那便是超脱于一般的后天武者。乾元宫的意思是，今天入场的武者，要来参加黑甲军选拔。
众人一听这哪能行，这是来听讲课的，怎么就突然变成选拔了？
顾长青暗暗着急，眉头紧皱，心想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这么说来，讲述突破先天关键的都是假消息了？
“诸位，若是入了黑甲军，乾元宫有先天级别高手亲自辅导，并且入军便赏赐一瓶破元丹，增加突破的成功率！”
掌门的话让不少人有些意动，乾元宫突如其来的橄榄枝，待遇好，诚意深。
更令顾长青想不到的是，掌门忽然一挥手，说道：“诸位，今日乾元宫大弟子龙凌子也来到了这里。”
顾长青吓得脸色狂变。
龙凌子？他怎么会来清平？这么巧的吗？这家伙是来抓自己的吗？
一时间，他心乱如麻，坐如针毡，而四周都有飞刀门弟子把手，暂时无人起身离开，真是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
“诸位，我们乾元宫从来不强人所难，但这次机会难得，若是错过了，便是着了自己的机缘，想想吧，多少个日夜被卡在先天境界不得而入，想想吧，只要加入了黑甲军，立马就有机会突破至先天，从此，寿两百载，已非凡人！”龙凌子走上台前，望着这上千名的后天巅峰武者，侃侃而谈。
为什么武者都拼了命地要突破，就是因为每一个大境界能增加一定的寿命，普通人的生命不过是五六十载，过了七十已是稀少，而身负内力者，养脉固元，无太大伤病，活白来岁是易事，通任督二脉的先天高手，可活两百岁。
谁不想多活几年？
龙凌子的话，非常具有诱惑力和煽动性，台下有人便道：“听说破元丹珍贵，便是乾元宫也拿不出众多，一人一瓶，是否属实？”
“诸位！”龙凌子背手，傲然说道：“我既然话说到了这里，又委托了飞刀门孙老掌门召集诸位，岂能打自己的脸？这破元丹，我说给，那便一定给，只要加入黑甲军即可！”
顾长青见龙凌子没有说其他的事情，心里稍稍宽心，他没有见过龙凌子，龙凌子也从来没有见过他，按照道理，他应该不会认识他才是。
龙凌子笑着问答所有人的疑惑，而后便真有人按捺不住，要投身黑甲军。
有第一个人带头，便有第二个第三个，马上现场气氛被带动，有些人本来有些犹豫的，也被这环境所裹挟，头脑一热，便签字画押。
顾长青则是越发要离开，终于等到了有人起身离开。
结果那人在门口处，被拦住了。
“我才刚刚学武，如何能入得黑甲军？”被拦住的是一个少年，不满的大声说话，稚嫩的小脸涨的绯红。
飞刀门的管事，立即挥手，示意弟子放行。
门口的异样，龙凌子也瞧见了，他心中一动，来到门口，然后一把抓住了那少年的手腕，那少年疼的哭出来，但又有些畏惧龙凌子，没敢大声说话。
飞刀门的人立即说道：“龙大人，这些少年都是富贵人家子弟，武功还未到家。”
“行吧。”龙凌子放开那少年手腕。
少年捂着手腕，哭丧着脸跑了出去。
“龙大人，这........”飞刀门弟子脸色有些难看，本来这件事情就非常影响飞刀门的声誉，奈何人家开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以及伸到脖子处的钢刀，所以才答应的，真要这么胡来，飞刀门的脸往哪里搁？
龙凌子也知道这样做不妥，他解释道：“无他，只是看到少年人，我就想到有一日，有个小贼坏了我乾元宫的事，便忍不住想要探查探查。”
飞刀门的孙掌门冷哼道：“龙凌子，见好就收吧，别太过分了！”
龙凌子对这如出鞘刀一般的老人，还是有些忌惮的，便离开了门口。
“走，我们也走。”又有几个少年起身离开，顾长青也混在其中。
飞刀门和乾元宫的人再也没有阻拦，一看几人年轻，直接让他们出了门口。
而几个想要离去的年长一些江湖人，则是被飞刀门的弟子拦住，那些江湖人不解，“为何拦住我等？”
龙凌子道：“诸位虽然不愿意入我黑甲军，但该有的礼数，我乾元宫必须要做到，诸位稍等，等我忙完，亲自送送诸位。”
所有要离去的人寒毛竖起，背后一凉，怎么听这龙凌子的都不是什么好话，真要恶了如今天下第一宗门的乾元宫，谁也不愿。
那几人对视了之后，无奈回头，选择加入黑甲军。
飞刀门掌门无奈地摇摇头，心头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