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没有回答谢雨灵,双眼直视谢作诗,掷地有声的说道:“我不知道谢相你身处高位,午夜梦醒之时,有没有为大周的前途,有没有想过大周黎民百姓的生机,有没有觉得终日勾心斗角机关算尽很累。”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诽谤右相大人,诽谤朝政。”秦怀玉大声喝道,他想在谢作诗面前挣表现,因为他看见一旁的谢作诗脸色已变得铁青。
“哼”,夏泽冷哼了一声,也不理秦怀玉,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哥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昔者先贤有言,身居高位不为民,是为贼也。敢问谢相是一心为民呢?还是贼呢?”
“好,好,好,有老夫当年的影子。”谢作诗也抛开了伪装,冷笑着说道,“可惜,你还太嫩了,不知道官场的水有多深。年轻人,老夫奉劝你一句,水至清则无鱼,刚而易折。”
“身正不拍影子斜,若是终日与一群小人为伍,尔虞我诈,还不如马放南山。谢相,你我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夏泽脸色庄重的说道。
“有胆识,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夏泽,老夫当年也是穿过万千荆棘,才有了今日成就地位,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你所说的正义能带来的吗?”此刻,谢作诗的脸色居然由刚才的铁青,恢复了正常,“你不是想老夫马放南山吗?我倒要看看,是我先马放南山,还是你先死在‘摇篮’里。”
“谢相,既然你这样理解,我也不愿解释,就此告辞。明月,我们走。”说罢夏泽拉过叶明月的手,快步向外走去。
“夏泽。”
谢雨灵默然喊道,她的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夏泽闻言身形略微怔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没有回头,牵着叶明月大步向外走去。
“夏泽,等等我,我与你同去。”凉亭中裴松大叫道。
谢作诗见此略微吃惊,当下问道:“老夫的寿宴还没有开始,裴公子为何就要走?”
“相爷,裴松今日代表裴家来给您老贺寿,本是一片敬意,没想道却在此平白无故受人一番侮辱。我裴家乃是关陇望族,我裴家子弟也都是铁骨铮铮汉子,今日裴松已经给家族丢脸了,就此告辞。”裴松说罢,冲谢作诗一拱手,便大步流星的向夏泽追去。
见此,谢作诗脸色顿时阴冷了下去,心中不由责怪这秦怀玉做事太没分寸,他本来只是让其寻机为难夏泽,也好亲近谢雨灵,结果却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哼,我陆家的子弟也不是来受人侮辱的,相爷告辞。”陆子明说罢,也追了出去。
“我徐家虽然只是区区西川小族,但也不是任人侮辱的,相爷告辞。”徐元庆说罢,便也追了出去。
“我两河孙家······。”
“我三江王家······。”
“我中原陈家······。”
······
当下,众人纷纷报过家族名号后,甩袖离去,片刻间凉亭中便只剩下了谢作诗、谢雨灵、秦仁贵、秦怀玉四人。夏泽当年所在的甲班,乃是圣人学院有名的贵族子弟班,除夏泽没有背景,乃是郑玄强行安插进去的外,其余诸人无不是各地豪族世家的子弟,若这些这家族联合在一起发难,只怕谢作诗这个右相也扛不住。
还好都只是些晚辈后生,左右不了大局,谢作诗心中不免庆幸。
谢雨灵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周身仿佛虚脱了一般,只觉得匮乏无力。她绝美的容颜,此刻却面如死灰。
“哼,这群蠢货走了正好,免得看着碍眼。羽灵,你下午不是准备了一个同龄人的聚会吗,我瞧见许多朝中大员的公子小姐都来了,要不我现在就去把他们叫过来。”秦怀玉颇为得意的说道。
“你走开。”谢雨灵无力的说道。
“什么?”
“滚啊,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谢雨灵突然声嘶力竭的喊道,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一个人如此恶心。
“爷爷,为什么?”谢雨灵瘫坐在椅子上,语气无力的向谢作诗问道。
“灵儿,这些事情你不要管,爷爷做事总有自己的原因。”谢作诗平和的回答道。
“您早就见过夏泽了对不对?”
“没错,十年前我就见过他了,也许当年我做了一件错事,但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谢作诗竟有点苦涩的说道,正如夏泽所说一般,他们注定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十年前,就在夏泽与谢雨灵的爱情如同春日里萌发的小草疯狂成长之时,谢作诗便派人调查了夏泽的家世。得知夏泽的亲人只有杨文正这个舅舅后(当时杨文正还不是礼部侍郎),他便果断决定出手扼杀掉这段过早的恋情。夏泽这样一个没有世家背景的年轻人,凭着一点才华如何配得上他当朝右相的孙女,这样的年轻人,他见得太多了。
令谢作诗气愤的是,当他以堂堂右相之尊亲自找上门后,夏泽这个毛头小子不但不答应离开谢雨灵,还敢跟他叫板,大谈什么真爱,说什么要给羽灵幸福的话。
真是幼稚,谢作诗对之唾之以鼻,当年已经六十岁的他自然不会理会夏泽天真的想法,直截了当的要求他十日内离开京师,否则就要派人对付他。
后来,在杨文正的求情下,谢作诗倒也没有真下杀手,但也派人不断在夏泽家的周围出没,威胁其离开京师。最后,夏泽在杨文正的劝说下,不得不决定出走京城,外出游学,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在谢作诗面前,他就是一只蚂蚁,无权也无势。
“真是没想到啊。”谢作诗长叹道。他以为夏泽离开京师后,只要过得一段时间,自己的宝贝孙女就会将其忘记,到时他就可以为其安排一段门当户对的姻缘。可惜,让他万万没想到,谢雨灵对夏泽的爱恋竟如此之深,十年来,一直在京师等着他归来。
自打谢雨灵十八岁成年以来,每年上门求亲的各地豪门世家子弟多不胜数,其中不乏齐江月、秦怀玉这样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但谢羽灵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拒绝了。谢作诗渐渐焦急,也曾出言劝说过,但谢雨灵就是不点头。
这次夏泽的回来,的确让谢作诗有点刮目相看了。
文若老儿为其推荐,护送膜脱国使节进京,秦王为其在朝议时发怒,太子殿下明摆着要重用他,这些都足以引起他对夏泽的重视。谢作诗有些纳闷,夏泽是如何做到让敌对的秦王和太子都这么欣赏他,这让他感觉有些不安,因为目前来看,下一个皇帝必然将从太子和秦王之中参生。
但更为让谢作诗感到不安的,是夏泽如今始终微笑的脸色,和气定神闲的态度,这说明此人已经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这便有了干大事的潜质了。若还如十年前一般,只是有点才学的愣头青,他才不会在意呢。他之所以让秦怀玉来挑衅他,便是在试探他的城府。
难道自己当年真的做错了?应该将夏泽培养起来?不,不会的,只要把一切都扼杀在萌芽状态,就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只要我稍微设计一下,就能置万劫不复之地。谢作诗心中想着。
“爷爷,我累了,我先回屋去休息了。”谢雨灵无力的站起身来,默然走出了凉亭。
谢作诗暗自摇了摇头,转身对秦怀玉说道:“我这个孙女平素被我宠溺坏了,怀玉,你别往心里去。”
秦怀玉闻言连忙回道不敢,他刚刚被谢羽灵一喝之后,再不敢说话。
与此同时,夏泽领着一大帮世家豪门子弟,走出了相府的大门,杨曦自去找杨文正去了。二十余个公子哥脸上全是愤愤不平表情,引起了前来相府送礼的各方人物侧目。
突然,叶明月下意识的感觉到有个异样眼光在窥视着她,与其他人的目光十分不同。于是,她转身回头看去,就在刚才与他们错身而过几个人中,一个眼神阴沉脸型修长的男子正直直的看着她。
叶明月脸色大变,怔立当场,死死的盯着对方,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能认出眼前的阴沉男子,他正是当日在绛都追杀她父亲的两个红狐杀手之一。
“怎么了,明月?”夏泽见叶明月突然愣在了原地,不由问道。
叶明月没有回答,而是向前抬了抬头,示意夏泽看过去。夏泽便顺着叶明月的目光向前看去,也与阴沉男子对视了起来。
阴沉男子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右手在脖子上猛地抹过,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后,才转身离开。
夏泽见此,不由蹙眉,心下明白只怕麻烦又找上门了。
“怎么了夏泽,他们是什么人,敢在相府门前如此嚣张?”裴松问道,显然他也看见了阴沉男子比划的动作。
夏泽默然的摇了摇头,转身对着一干同窗拱手说道:“诸位,夏泽突然有要事要处理,就不陪大家去醉仙楼了。”在出相府之前,众人便商定前往醉仙楼继续聚会,不醉不归。
“夏泽,到底怎么回事?”裴松再次问道,他猜想夏泽突然要离去,肯定与刚才的阴沉男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