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纷纷议论,船家也被吓的不轻。
他才从停船的地方过来没多久,也见到了那水鬼。本已经夹起来要到嘴边的菜,便连同着手上的筷子一起掉到了桌子上。
船家一脸的骇然,说道,“道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自道望着那些人,摇了下头,说道,“不知。”
有人终于看到了道士打扮的张自道,忙走了过来,其他人也是跟了过来。却是七嘴八舌说道,“求道长诛鬼!”
“求道长救一救稻香镇的居民。”
船家常年在河上跑船,也是跟着村民求张自道除去那稻河中的水鬼。
张自道心中有诸多疑惑,若是李屠户被水鬼所害,依道理讲,那水鬼在寻得了替死鬼后,便可入阴曹地府,也有了轮回转世的机会。
万不该白衣水鬼化作红衣水鬼的。
且,为何李屠户也化作了红衣之鬼。
身着红衣的鬼,大都是戾气、怨气冲天的厉鬼。
张自道未急着赶去稻河,问道,“李屠户家在何处?”
稻香镇地势西高东低,李屠户家在镇子西头,门前还生着一棵桂花树。
李屠户父母已亡故,兄弟早年外出跑商,也没了音讯,妹妹年前也已出嫁,家中也就只他一人了。
一行人急匆匆的赶到李屠户家门前,有人用力的拍打着紧闭的院门。
院内无人应声。
“撞开!”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
几个青壮的男子一起使力,几下撞开了院门后的门闩。
张自道就见院子中摆着一张很长的木桌,桌子上整齐放着一条条的猪肉,由红绳系着。
“李屠户,不在。”
有人跑进了屋内去寻李屠户,床铺叠放整齐,屋内无人。
张自道走到长桌前,李屠户的刀工很好,猪肉条被切的大小几乎无甚相差。见有一张红纸黑字的字条压在桌头的一块猪肉下。
张自道拿起字条,上写着:李隗(李屠户)生于稻香镇,长于稻香镇,今日与绣娘大喜,也无酒席招待各位父老乡亲。桌上猪肉,各家拿了一条,还望莫要埋怨李隗招待不周。
纸条末,又有一句,字迹潦草张狂,写着:李秀才,你明知绣娘心善不忍害人,为何还要让她成为全镇的笑柄。今日李隗与绣娘大喜,请你吃猪肉,你敢吃吗?
纸上所写绣娘,十之八九便是那稻河中的白衣水鬼。
此事与李秀才有牵连?
李秀才莫不是知其中一二且有所隐瞒?
张自道把纸条交给了身旁的客栈老板,他问道,“李秀才人呢?”
人们便去找李秀才,才发现李秀才并未跟来。
客栈老板虽是看了纸条上的字,却当李屠户被那水鬼迷了心窍。毕竟,李屠户身为一个杀猪的,未曾上过一天的学,自然是不识字!此时见李秀才人不见了,又怕那稻河中的水鬼也迷惑了李秀才。
便呼喊着让人忙去寻李秀才。
张自道在李屠户家寻了一圈,未察觉有邪崇的气息。
“贫道前去稻河,你等莫要跟来。”
张自道对这些人说道,“若是不怕死,想看热闹,也可跟上。只是贫道只管诛鬼,不管救人。”
去寻李秀才的人回来,喘着气说道,“李秀才没有归家,家人也未见他,不知去了哪里。”
客栈老板一拍大腿,说道,“你去稻河寻了没?”
那人说道,“我自己这会儿哪里敢去稻河。”
张自道不再理会这些无了主意的人群,背着剑出了李屠户的家门,向稻河行去。
也有人远远跟在身后。
张自道发现了,不由轻叹一口气。
他不擅长在水中斗鬼,否则一开始也不会寻不到那水鬼。
而且听那水鬼如今的显露出的异象,怕是修为增加诸多,更难对付。
有道是良言难劝该死鬼。
那水鬼若是有了操控江水的能力,张自道自身都难保得周全,哪里还能顾得护得上这些人周全。
抓起路旁的几株稻苗,张自道向后甩去。
稻苗却如标枪扎在那跟来的几人脚前地面上。
又听得那道人声音,“贫道不喜有人偷窥,再跟,休怪贫道无情!”
还未至稻河,尚有数十丈的距离。
张自道便能看到,稻河上泛着一层妖异红光。
来到河岸,便看见河水上,有一道红衣身影在翩翩起舞,舞姿优美。却是那名为绣娘的水鬼。
另一红衣身影盘坐在水上,目光痴迷的看着那跳舞的绣娘。
正是稻香镇上的李屠户。
绣娘望见了道士,停下了舞姿。
那李屠户沉迷在绣娘的舞蹈中,并未发现河岸上的短发道士。
见绣娘望向岸上,忙站起身也跟着望去,便发现了短发道士。李屠户虽是一身红衣,却未有什么戾气,反而笑道,“道长,李隗今日与绣娘大喜。前面镇子上家中备了一些肉,道长可去拿一块。”
张自道沉默片刻,说道,“李屠户,你可知自己已经身死?”
那李屠户一愣,又笑道,“知道,知道。我前些日子前得了重病,医生也说我时日无多了。我便打算当绣娘的替死鬼,好让绣娘转世去。
结果绣娘不答应,还说这月十五要嫁给我。做一对快活**妻!”
张自道上了轻舟,往河中央那里行过去。
又有鳞片有巴掌大的大鱼拦住了路。
张自道也不再行船,立在船头,对绣娘说道,“那你方才为何还试图引诱贫道?”
绣娘望了一眼李屠户,只是沉默不语。
张自道见状,自是明白了其中缘由。
游魂野鬼哪有那么好当的,道士要诛灭你,上天也要诛灭你,连江河里修炼有成的精怪也要打杀你。
这绣娘分明是在给李屠户找替死鬼,想让李屠户转世去。
暂不去听新婚**妻的拌嘴。
张自道看向船头水中前缓慢游曳的大鱼。
这条大鱼有丈长,是生活在陵江中的灵物,在水中堪比筑基的修士。一年多前有修士来陵江捕捉这条大青鱼,大青鱼虽是最终逃脱,不过也受了重创。
后遇到了才化作水鬼不久的绣娘,绣娘不忍,拿出一颗得自江底的珍珠,误打误撞治好了大青鱼。
后大青鱼便一直守护着绣娘。
张自道按耐住抽剑的心思,在水中,又有这条大鱼拦在前面,他还真的拿眼前的两个水鬼无甚办法。
张自道说道,“李屠户,既然你说绣娘不愿害人。那么李秀才呢?”
“李秀才……”
绣娘听到李秀才三字,口中却是喃喃自语,念着,“李秀才。”
身上戾气陡生。
岂不料张自道还未出手。
那条大青鱼张口吐出一道青珠,青色珠子只有小拇指肚大小,悬浮在绣娘眉心上。
又有青光自青珠上落下,洒落在绣娘身上。
那戾气与煞气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下去。
绣娘恢复清明,说道,“道长也见了,多亏小青帮忙,绣娘才不至于陷入魔障之中去害人。小青心善,还望道长不要伤了小青!”
李屠户看着绣娘,是又怒又心疼,只是怒的却是那李秀才。
张自道皱了下眉头,为何只是说出李秀才三字,就会让绣娘有成为厉鬼的趋势。
便听那李屠户说道,“道长,绣娘便是被那姓李的害死的。”
张自道听了心中奇怪,便问其中缘由。
绣娘得大青鱼帮助,便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一年前,最初的那次所谓的李秀才在稻河边撞鬼,还拆穿了鬼。
实则那会儿的绣娘还非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
李秀才知晓当今朝局混乱黑暗,他也无甚背景,也无银钱去结交那些朝中官员。明年的举子试,他文章哪怕做的好,也是当不得举人。
李秀才便想了一个法子,打响自身的名气。
思来想去,便有了夜里水边怒斥水鬼的荒唐事情。
绣娘身为歌姬,钟情李秀才的文章样貌,又水性了得,架不住李秀才的恳求,便答应了与李秀才演这一出戏。
稻香镇的人相信了,事情传的也很快。
连县令都派人来稻香镇召李秀才去县衙见面。
县令之女也对李秀才流露出仰慕之情。县令又称,举子试他可以为李秀才推荐,不过李秀才须娶了他家女儿。
那县令女儿生的奇胖无比,又面目丑陋。年近三十,也未嫁出去。
李秀才答应了,不过是要考中举人后才可娶县令之女。
他也怕县令赖账。
后又有幸认识了郡守,还是本家的李严。
李严也称赞李秀才智勇过人。
李秀才眼看前途有了光明,他却更担心绣娘泄露了这个秘密。
后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害了绣娘。
却不成想,绣娘死后真的化作了水鬼。
张自道听罢了绣娘所讲之事,一时无声,他记起了再延陵城时的书生马子文,二者何其相像。
张自道说道,“你二人是如何认识的?”
李屠户说道,“有一次我坐船,晚上在甲板上看星星,不慎给掉进了陵江中,也无人发现。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是绣娘让小青把我驮到了稻河内,救了我一命。
此后我晚上便时常来稻河与绣娘说话。
只可恨绣娘知我心性,从不曾告知我李秀才的真正面目。我还是化作了鬼后,能与小青交流,小青告诉我的。
否则,我定要一刀剁了那姓李的!
李秀才在绣娘死后,就不再踏足水边。我想要为绣娘报仇,也是不能!”
李屠户恨声说道。
张自道叹了一口气,说道,“贫道可超度你二人,前去转世。只是你二人才新婚燕尔,若是就此分别。贫道也非是铁石之人,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李屠户立时说道,“我不要被超度,我愿意做鬼。”
张自道说道,“那绣娘?”
绣娘拉住李屠户的手,说道,“道长见谅,我要与夫君商量一下。”
张自道只好点头答应。
绣娘便拉着李屠户进入了水中。
张自道便无法听见二人究竟是如何商量的,不过那名为小青的大鱼,倒是一直在附近游着。
约莫有半个时辰。
绣娘才与李屠户从水中出来。
李屠户满脸的不愿,说道,“道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道长能给我二人七日相聚时间,倒是再超度我二人。”
张自道眉毛一挑,这鬼也敢讨价还价了,说道,“贫道半月后再来。”
李屠户一愣,便是大喜。
与绣娘二鬼在水面上便向张自道叩拜。
张自道问道,“你二人可曾拜了天地?”
李屠户与绣娘皆是摇了摇头。
张自道说道,“你二人若是不嫌弃,贫道可给你二人主持一场婚礼,如何?”
李屠户与绣娘忙道,“好!好!好!”
水中的大鱼小青喷了一口水,身子潜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片刻后,大鱼小青又游了回来。
大鱼小青身后,还有五彩斑斓的成群鱼虾游来,绕在二人周围。。
一时间河面好不热闹。
张自道说道,“得,这回连参加婚礼的客人也齐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没高堂了?那就朝你家祖坟那个方向拜一拜。”
“夫妻对拜,诶,没让你俩对着磕头。夫妻对拜,跟着贫道学,要这样拜的……再来,夫妻对拜。”
“礼毕,送入洞房,洞房啊,你俩可千万别说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既然有,那该干嘛干嘛去。”
等到河面重归平静。
张自道坐在船上,抬头看了眼星空,夜空不错,还能看见北方的北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