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逃!”劫云大吼。
柯良忽然反过头对他吼道:“逃不掉了!”
劫云心下一沉,这个胖子的判断是对的。对方快马疾驰,自己两人就算一时逃离也最终会被抓住。
“怕吗?”劫云打定主意了。
“有一点。”柯良诚实地说,他的手都在发抖。
“把弓弩拿出来。全弹道装填。”劫云手中长刀一震,发出一声清亮的刀鸣。柯良羡慕地看着劫云熟练镇静的身影,在狄府,会使刀的人已经不多了。人们发明了效率更好的连射弓弩,从此之后不断改良,射程越来越远。近战,已经不是狄府的战斗方式了。
只有像劫云这样的人还会练刀,日复一日的刀术练习让他的身材健硕而精壮,这样的男孩子很受女孩子的喜欢。柯良是征兵的时候遇见劫云的,他扛着刀潇洒地主动报了名,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去,潇洒到死。
柯良那时就在想这样的男人真帅,自己也能那样帅就好了。
“两个人!”大马几乎是飞过来的,在经历过白风之后它们用了最热血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兴奋。一个个蹄子飞扬,鬃毛在空气中捋成了直线。
劫云没有动,他冷冷地看着那匹马往自己的头顶撞来,反手握刀。
这时一滴冰雪融化的水从一根水草的尖端滑下。
柯良瞄着马头,他懂得射人先射马的道理,从那匹马奔来的时候,他就一只瞄着马的眼睛,他知道从马的瞳孔射进去可以直插它的脑子。
在马越过劫云的头后,柯良突然看到马的眼神失神了。
他还没有回过神,只听见“珰”的一声,马上的人飞开,落在五丈之外,马重重地倒在地上,鲜血像泉水一样从肚子里流出来,那里有一条深深的刀痕。
这时从水草尖上滑落的水滴才堪堪落地。
这是电光火石的一刀。架在肋骨处,翻身一砍。
这就是你的刀术吗?劫云?!柯良在心里激动地说道,连自己身处险境也忘了。
“狄府的狗,还有这种本事?”后来的人赶到了他们这里,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劫云深深地吸气,然后再慢慢地吐气,留了半口气在胸口。
柯良举着弓弩扫着人群,每个人脸上的讥笑和惊讶都像是某种冷漠。他紧张地变换着射击目标,等待着他们动手。
“瑞裴斯大人!抓住两只!”一个人朝着远方几匹人马大吼着。
那几个人便奔过来,是艾若,张无锋和瑞裴斯。
瑞裴斯还没走近便看到了劫云手中握着的刀,心里微微一动,道:“狄府也有使刀的了?”
这话是说给身边两个人听的。
刚才艾若刚杀了两个人,血溅上了他的脸,手兀自颤抖,张无锋瞧着他不说话,他知道艾若正在经历心绪的变化,或许瑞裴斯让自己两人上战场杀人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至少对于艾若是这样的,等他眼里的血红消散的时候,张无锋知道他的心智将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劫云紧握住自己的刀,他注意着面前被他逼下马的人,一边又注意着围过来的瑞裴斯三人。他从这三人身上感到了不同。
柯良甚至比劫云还敏感,他将弓弩死死地对准了瑞裴斯。瑞裴斯轻轻看了柯良一眼,并没在意。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狄府语)”瑞裴斯道。
“劫云。”劫云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听得懂吗?”张无锋用眼神问艾若。
艾若喘着气摇头。
张无锋又看了看同样茫然的槿宸兵卒,于是心下紧张起来。
“你能杀死你面前的人吗?(狄府语)”瑞裴斯问。从他的语气听不出来他的问话。
“你想干什么?”劫云道。
“小心。”柯良低声喝道。
“你面前这个人是一个队长,很擅长刀术。你要是能打败他,我就保你俩的命。怎样?如果没猜错,你俩是狄府新征的兵吧?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我不会当俘虏的。我知道我会死。在我死前我会杀死面前这个人来证明我的刀术。但不是为了你的担保。”劫云振刀,血液飞溅。他转过头对柯良说:
“你的命我不管。但我会死。”
“我也是英雄!别想一个人死!”柯良胖胖的脸上尽是血丝。
“在狄府,你我这样的人不多了。很荣幸和你死在一起。”
劫云得到了印证。于是他笑起来。很潇洒的那种。
“我和这人决斗,不要插手。”劫云指了指队长。
“他妈的,说什么呢?!”队长以为这两人在取笑自己,马刀一挥,作了个开山式向劫云飞劈过去。
“铮!”
劫云用刀背卸掉了这一劈,巨大的劲力让他虎口发麻,但他知道想要打败他,就必须比他快。所以他硬顶住那股痛,回身一撤,双手握刀,横挥而出。
招式之间,是有空隙的。琰国人把这个空隙叫做“式间”,昊苍人则叫做“口子”。一个人如果能抓住敌人的“口子”,那无意于抓住了他的命门。
越强的人,招式间的“口子”越小。有些人甚至能做到无式间。这类人被人们称为“天人”。
队长肋骨一疼,知道自己被砍中了,他没有小看劫云的刀术,但小看了他的决心。一般过招,前三招都是要一招对一招的。但狄云没有等第二招。
“娘的。”队长也有了某种决心了,他的队员们在周围看着,一招被一个狄府人砍倒可也他娘的太窝囊了。
“嘿!”队长闷声一喝,手中的马刀终于调转回来,可惜这是劫云早已撤身,这一刀只堪堪从他的肩膀处划过。若是再快一步,定能砍下劫云的一只臂膀。
两人扯开距离,队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肋骨处,那一刀正好从盔甲的缝隙中溜过,将他一根肋骨劈碎,鲜血汩汩流出。
劫云嘴角一颤,那一刀直接将他的左肩甲打碎并扎进了他的肉中,每动一下都产生着巨大的痛感。
劫云将刀换到左手,右手猛地把碎裂的左肩甲从肉里拔出来,鲜血洒到湿润的土地上,一下就散开了。
队长摆正了心态,又一次进攻,这次他不再猛攻了,手上带了些柔劲,由心脏驱动的内劲如同奔马,手上的招式皆是连招,气势如同骤雨。
这次劫云无法再攻击“口子”了,在这种情况下去攻击“口子”,恐怕还没攻击到自己身上就多了“口子”了。他只好硬接,一时间两人出手越来越快,金铁相击之声如散落的珠子一般急促。
“这一招就要你命!”队长不想再耗,肋骨上的伤越撑越大,已经影响了自己的出刀。他起了一招致胜的念头。
“喝!”队长一招排山分海,内劲逼人,直将劫云的刀法荡开,一瞬间劫云门户大开,队长生生造了一个“口子”出来!
“死!”队长抓住刀背,狠狠一压,刀锋朝着劫云胸口滑去,颇有将他分为两段的狠意。
劫云那瞬间心脏停住了。人在临死的时候官能会特别灵敏,这使他有时间看到并有意识理解到了瑞裴斯脸上的不屑和柯良脸上的惊恐。
一刹那,只是那一刹那,他产生了一种模糊的感觉,他这短短的一辈子所发生的事都浸入其中,任何遗憾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种淡淡的温暖的释然。
“噗嗤!”
那是血喷出来的声音。
队长看着劫云被自己压倒,他正要笑,却忽然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一口气都堵在了喉咙。
队长摸了摸脖子,伸手一看,尽是鲜红。
劫云最后一刻还是挥出了刀,朝着队长脖子挥的,甚至借了一点队长对自己的冲击力。
队长惊讶地捂住脖子,他想要说话,但一字一句都是呛出来的血。他的队员们都没命地下马来搀扶他,他这时已不能呼吸,他瞪着劫云的尸体,眼前一红,再一黑,自己也死了。
“劫云!”柯良大吼,连发弓弩也终于开始咆哮,队员们一时抵挡不能,皆被他射翻在地。
“哼。”瑞裴斯轻哼。身旁的护卫领意,挥手便是三发暗箭。
一发打掉弓弩。
一发插入小臂。
一发刺进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