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
无形的劲气,随着柔和的破空声响,径向蜈蚣精飘来。
蜈蚣精的扑势如离弦之箭,虽然迅疾无伦,却硬生生被这股柔和的劲气截住。顿时只觉得浑身的力量,骤然之间消散,犹如浮萍在水中晃荡了一下,就仿佛柳絮般跌落下去,跌在了水仙花儿根前。
此刻,蜈蚣精应该醒悟了,然而离梦寐以求之物,距离更近了。它长着许多条腿,都很短,却也触腿可及,眼前的这株花精还能吃到嘴里么?
蜈蚣精不甘心呀!想移动一下,却是丝毫动弹不得,只能闻闻这株花精飘散的香气,多么美妙的感觉,六百多年来却未曾留意。恍惚间,蜈蚣精深深感受到此刻的落魄,莫名的难过,仿佛很强烈又仿佛捉摸不定,只觉得心窍里空荡荡了。
“老头,你怎么不把它直接吃掉?快点把它吃掉!它落到我根前,让我有些毛骨悚然呀!”水仙花儿清脆的声音,如珍珠颤动般,显然是有些害怕了,却也流露出欣喜。
“急什么?!”老头身体舒展了一下,悠然地回答。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今天的状况也不一样,你们唠唠叨叨了半天,就没有想过我也有情绪么?我现在情绪波动得厉害,很没有胃口,需要稍稍缓和一下。”
“那、那先把它给我弄远点。”
蜈蚣精听到这一老一小的对话,感受终于又恢复过来,却是复杂的难以言喻,最强烈的是心里难受得想吐血。心计焦迫,进退罔踬,然而即便是有再多的当机立断,落到如此地步,又能如何呢?也只能是,干巴巴的等待命运的降临。
老头只手轻轻一招,蜈蚣精便凌空腾飞了过去,落到那块岩石之上。
“唉,死到临头,你还想再说点什么吗?”老头问。蜈蚣精才骤然觉得,浑身的力量又回到了身上,没有了刚才落在水仙花精根前那种被抽空了的感觉。它心里旋即明白,这是老妖怪对小妖精的保护手段,太高深莫测了。
“您…老前辈,我……我…以为您仙去了……”
“你咒我死?”
“不、不是,是我一时糊涂,我不该冒犯……它,我…我该死!”蜈蚣精吞吞吐吐,姿态只能是卑微的,哪里还有傲气,却萌生了求存的念头,“老前辈…饶我一命吧,今后……今后我听从您的差遣…”
“想听我差遣?妄想!你也不是刚刚成精,更不是第一天出来混,听你诉说经历,如此之丰富,行事冷静、狠辣、酷毙了,几时糊涂过?”老头顿了顿,缓了一口气继续,“我若饶了你,那小娃肯定会笑话我,骂我才是老糊涂了。”
“就是!”水仙花儿适时附和,难得没有唱反调。
“以为我仙去了?天不灭我,你能送我仙去么?”老头睡饱了,越发兴致,“是你心里想着我仙去!你以为我仙去了,你才不该冒犯它,如果我真的仙去了,那你就该冒犯它了?你还有理了?你是真该死!”
蜈蚣精趴在下方,扁平的脑袋垂搁,蠕腰缩腿,浑身哆嗦着。
被老头一番痛斥,在如此恐惧万分之下,蜈蚣精却没有忘记反省自己:可能是我三个月前吃了一只猪精,人类在犯了糊涂时会说,被猪油蒙住了心窍,我在修炼的道路上向来英明,忽然变得如此糊涂,原来……唉,那小妖猪才刚刚成精,我不该吃它。
“小妖猪害了我!我是被猪油蒙住了心窍,才犯糊涂,求老前辈饶命!”蜈蚣精大呼出声,找出个理由无论如何,都当成了救命稻草,总之是抱着一线希望。
“啊?是你该死,还说什么小妖猪害了你!”水仙花儿呛声道。
“是小妖猪!是小妖猪害了我,我是因为吃了一只猪精,猪油蒙住了我的心窍,才犯糊涂的,希望老前辈垂怜垂怜我,饶了我吧……”
“你…”水仙花儿心灵越发的添堵,愈加的反感,已然觉得跟它说话费劲,连听它说话都难受,真是忍无可忍,“老头,我受不了了,快吃了它!”
“唉……”老头叹了口气,“好像的确不是你的错,是那月亮惹的祸呀!”
“老头……”水仙花儿快晕了,也是老家伙今天不知哪根筋错乱,消遣到这份上。
“对、对!”蜈蚣精忙不迭点头,“是小妖猪、是月亮惹的祸。”
“哈哈。”老头大笑了一声,忽然喝斥道,“对你个头!吃了头猪精,你说被猪油蒙住了心窍?如果吃了个人,你还不得说鬼迷心窍?你还真拿来给自己开脱,倒打一耙你还理所当然了?”
“是!是!啊?没有……没…”蜈蚣精点头变磕头,颤声语无伦次。
“是呀!如此伤天害理的修炼,迟早都要尝还。”老头的那点情绪,在痛快反驳蜈蚣精的胡搅蛮缠之下,虽然没有缓和却是顺畅了,费了那么多口水,肠胃也通了,“饶你就真是太没天理了,天不收你、我收你,就由我这糟老头子代劳吧!”
见老头张开了血盆大口,蜈蚣精费尽心机软语求饶还是没能挽回,反正左右是个死,霎时也张开口喷出一股浓郁的黑烟,旋即爆发出所有力量向后窜。
黑色毒烟,是蜈蚣精折在白衣女子手里之后特意潜心修炼的厉害功法,有针对化形妖精的意图,能够轻易穿透坚硬的岩石,蜈蚣精以此功法可穿山遁地,在打不过的情况下便也增加逃生把握。而蜈蚣本来就是五毒之一,又有如此修为,再经过百年来的刻意淬炼,毒烟隐含的毒素可想而知。
蜈蚣精从来就不会束手待毙,而是垂死都要挣扎、拼搏、折腾的货色,而此番发难,倒不是奢望毒烟在老头面前能有多大效果,只为阻击一下,已经到了玩命的关键时刻。
否则,这项功法还从来没有对敌使用过,再不用也没机会了。
确实没有机会,连一线生机都没有。老头对毒烟压根就不放在眼里,而那长索般的舌头犹如一条吸布,将浓郁的毒烟连带蜈蚣精的身躯,一并卷进了那张血盆大口。
那一瞬间,水仙花儿只见老头那鲜红色的长舌,仿佛被黑烟裹住,又仿佛粘住了黑烟,浓郁的黑烟骤然间消失无影,原本鲜红的长舌也染成了墨绿,那条蜈蚣精沾在舌尖上,哪里还能挣扎半分,迅疾地被卷入了口中。
咔嚓、咔嚓,老头的大嘴巴闭合还咀嚼了两下,随着咕地一声喉结滚动,一切归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