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丘又变成了疯疯癫癫的疯子,山想要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无从问起,有一天,鱼儿突然旧毒发作,垂死之际,不知杜少丘从何处抓来了一条五步银环毒蛇,以蛇吸食自身鲜血融毒,滴血熬汤,救下了鱼儿。
此后,鱼儿常有发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已无法行走,杜少丘也疯癫得更加厉害,山只能在每次妹妹要发病时,以蛇取血熬汤,救治自己的妹妹。
这才有了方才杨易进庙时,看到的一幕,也是少年山手臂上那些伤疤的来历。
两次救命之恩,感激万分的兄妹二人,认杜少丘为父,三人相依为命,但在前日,听闻素以古道热肠闻名的药神医孙思邈到了长安,山看到了治好妹妹这无名之疾的希望,拜别杜少丘,背起妹妹要去长安找孙思邈求药。
可惜,上元拥挤,又逢长安大变,山连孙思邈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只能背着鱼儿逃出城,回到土地庙时,杜少丘已然不见,听庙中乞丐说,是被其发达的侄儿接走了。
待山把事情始末讲完,杨易想起昨夜出了丝竹居后撞到自己反而自己倒下的两个黑影,笑道:“原来是你们二人,难怪我觉得你二人声音如此耳熟。”
山不知道杨易说的什么,满脸不解。
杨易接着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初那黑袍的面貌?”
“那人身着黑袍,从头到脚,不曾见过他的面貌,我们被关押的地方又十分潮湿昏暗,根本看不清他人面容。”山如实回答。
“可还记得那是什么地方?”杨易接着问道。
山回答道:“被抓去时,我与鱼儿已经昏迷,去的什么地方,怎么去的,我们一概不知。”
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杨易皱起了眉头,少年山口中那个黑衣人,定和陆家大案有关,说不定正是幕后凶手,但现在却无从查起。
另外,若是真凶是那黑袍人,他与长孙靖又是什么关系,他既然已经逃过命案,为何又闹出现如今几多动静?
青竹林一案,抚安司乃至长安大乱,到底有何关联?
黑袍人为何抓了两个小乞丐,然后又放了,他与杜少丘达成的协定又是什么。
杨易现在陷入了泥沼,他找不到把这些事连起来的那条线,或者说,凶手的动机。
但他看得出来,种种一切,已经不是孙千和马啸风两条匪徒的性命那么简单,也不仅仅关乎陆家冤案,背后,似乎织了一张大网在等着自己,或许,自己现在已经被这张大网笼住,只是不知道收网的人到底是谁!
“对了,花香!非常浓郁的花香!”
少年山突合手一拍,咋呼起来,把杨易从沉思中惊醒。
“什么花香?”杨易盯着少年阿山。
阿山一脸正色道:“回恩公,我与鱼儿被关在狗笼里时,虽然看不见那黑袍人的样子,但每当他出现时,总会带着十分浓郁的花香,那种香味,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遇过,只有昨夜入长安遇到仙人放仙灯时,又闻到了那种香味。”
原来是曼陀罗花,诸事莫非与终南九灵山的真人云霄子有关?
杨易暗自思量,对少年郎问道:“可否将你阿爷如何被人接走的事情细细说来。”
“听人说,昨日里,来了一辆大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穿纹满钱眼图案锦袍的公子爷,自称是阿爷的本家,也不知真假,出手十分阔绰,在庙里派了十吊钱,酬谢众人照顾阿爷,言明要把阿爷接到长安享福,恩公您也知道,咱们这些乞儿,但凡见到了钱,心中便开了花,哪还有心思去管他人死活,疯疯癫癫的阿爷便被那公子爷带走了。”
少年说完时,本就诡异的红蓝眼中,蓄满了泪花,他身旁的小女孩鱼儿也是如此,兄妹二人显得很是伤心难过。
杨易见此,笑道:“你们阿爷随人享福去了,你们怎么不开心,反而一副难过欲哭的模样。”
心中已在咀嚼少年的话,尤其少年话里那把杜少丘带走之人的穿着,锦衣纹钱眼,那不正是长孙无常最喜欢的打扮么,只是,那人到底是不是长孙无常,杨易此刻还不敢断定,毕竟这天底下喜欢在衣服上绣钱眼的可不在少数。
少年提起脏兮兮的衣角,为妹妹擦了一把泪花,哀声道:“阿爷这般疯疯癫癫,又双腿尽断,只靠双手爬地,这么些年里,何曾有过什么亲人来寻,人家躲他还来不及呢,此时突然冒出个侄儿,定是有人要害阿爷性命!”
倒有一颗玲珑心!杨易不由得对这少年刮目相看。
转身看了看庙门外,此刻已出晨阳,暗付长安事急,万万不能耽搁,诸事只能回长安去长孙府一探究竟,到底是不是长孙无常抓走了杜少丘。
转头看了一眼满脸泪痕,衣衫褴褛的兄妹,不禁心生怜悯。
又想到那两只七彩四脚蛇弄得兄妹俩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其中多少与自己有关,故而笑问道:“你们兄妹是否愿意与我入长安?兴许,还能再见到你家阿爷。”
少年拉着妹妹扑通而跪,泣声道:“鱼儿不仅病好如初,而且又重见光明,都拜恩公大恩,我们兄妹在这里本就无依无靠,往后就跟随在恩公身边做牛做马报答恩公。”
“瓢了个瓢的,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跪苍天不跪地,但跪父母,往后莫再轻言做什么牛马,好男儿顶天立地,膝盖和脊梁骨莫再轻易弯下去,你们以后便随我姓杨吧,也别再叫什么恩公,就叫我杨大哥便好了。”
毕竟来自二十一世纪,面对少年这般动不动就下跪,杨易气不打一处来,怒声而斥,一把将二人从地上扶起。
其实也不怪这少年,他本就是昆仑奴出身,流落街头时又是最底层的乞儿,早习惯了奴性。
在少年诚惶诚恐的目光中,抓起二人肩头,出了土地庙,吹一声响哨,拍马赶回长安。
乞丐们早就不知道躲到了哪里,或许,已都跟着全村人去刘大户家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