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吕宝英恶狠狠瞪了女儿一眼。“但不知雇主是何人,又开价多少呢?”
陆恒道:“雇主我不能说。但价钱嘛,是两条腊肉加几个烧饼。”
吕宝英笑了。
是那种毫无喜悦之意,愤怒的狂笑。笑声过后,一把金剑已经抄在手里了。
“既然阁下如此相逼,我也不能不奉陪了。我金风堂弟子虽多,可也不会倚多为胜。来来来,就让老夫会会你!”
陆恒也亮出四尺长的宝剑。剑气竟砭得人们脸生疼。
他问道:“打死一个普通的百姓,也是名门正派该做的吗?”
吕宝英心中一凛,失声道:“你是来给那个乡巴佬报仇的!”
陆恒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呀,不好不好,居然说走嘴了。那只能把你们全杀掉了。”他说话时面无表情,在场众人却都心中一寒。
这句话似乎不是开玩笑。
冷汗顺着吕宝英的额头滴下。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几十年风风雨雨,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不知怎么的,和这青年对敌,仿佛提前被宣判了死刑一般。
他不能忍了,金剑出鞘,直取对手。
无论吕宝英为人如何,这手金风剑可是真不含糊。昔日多宝和尚与青竹叟在华山评论天下武功,将吕宝英排至上品三十五。天下使剑的人千千万万,第三十五名真是一流高手了。就算吕堂主天天和人动手,打上一辈子,也未必会遇见那些排名在他前面的人。
况且那些人他全都认识,万一碰上了,避而不战便是。
所以吕堂主这一生都无敌。
这把剑上绚烂而骄傲的金色,真是用不知多少人的血换来的。
吕宝英虽然心中不安,但他更相信他的剑。
金色的弧光划过,结果应该是血溅五步。
但陆恒依然微笑着,他端坐在马上,似乎一动未动。而金剑坠地,折成两半。
吕堂主愣了,他问旁边弟子:“怎么回事?我的金剑怎么断了?”
弟子不知所措的摇摇头。吕宝英把弟子腰里的长剑夺过,对准陆恒又是一剑。可这把剑再次变成两段,连断开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吕宝英朝门人喝道:“邪门儿了,再给我找把家伙!”
陆恒却轻声道:“再来多少把都没用。不是你的剑不行,是你人不行。你太慢了。”
“胡说!胡说!”吕宝英双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他疯了似的从众徒弟身上抢过长剑。可他抢一把便断一把,绝无错漏。
吕堂主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不是人,是怪物。
他突然大吼道:“还愣着干嘛,一起上啊!”
众弟子纷纷醒悟,将陆恒围了个水泄不通。几百把长剑几乎同时出鞘,银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在这细密的剑网下,别说是人,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只听嗤嗤轻响,人们感到长剑刺入肉体,欣慰道:“中了!中了!”
但仔细一瞧,陆恒不见了,人们的长剑都插进对方的身体。幸好不少人只是浑水摸鱼,手上没用什么劲儿,所以绝大多数只是受了点轻伤。只有几个出力特别大的,已是眼见着活不成了。
哀嚎和兵器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吕宝英真的害怕了。他的语气终于软了下来。
“尊驾既然是杀手,便要收钱才办事。对吗?”
“没错。不付钱我是不肯干的。”
“那这样吧……”吕宝英咬了咬牙:“我愿把金风堂名下所有产业让给阁下,只求阁下能留我父女一条命。如何?”
金风堂名下到底有多少产业,谁都不清楚。但单这一处堂口,价值便已逾千金。任何人有了这些产业便可从此做个大财主,一辈子衣食无忧。
但陆恒摇了摇头。
吕宝英简直没见过这种人,这种人是他最讨厌的。
他怒道:“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到底要什么?”
陆恒道:“我只要一样,那便是:公平。”
“公平,什么公平?”
“张湾镇的阿郎被你们逼死了,你们要给他抵命。”
吕宝英怒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一派掌门,比个乡巴佬何止高贵万倍!打死他就跟捏死个蚂蚁似的,就算在官府判,我多赔几个钱便是了,凭什么给那厮抵命?”
陆恒仍在笑,但眼中已经透出肃杀的意味:“就凭八个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吕宝英颓然坐下:“好一个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他努力抬起头:“我今天算是穷途末路了。但你别得意,你杀了我便是和整个江湖作对。尤其是名门正派,谁都不会放过你的。”
“哦?有趣。”陆恒暂时把长剑横过来。“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获得了今天的一切吗?”吕宝英反问道。
“整整二十五年,我把一个寒酸的边陲小派变成塞上一霸。今天却被一个不知哪儿来的杀手,为了个乡巴佬给毁了。实在是造化弄人……你毁掉我的心血,其他名门正派也会担心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他们会像追着血的苍蝇,直到把你叮死,就算你的武功再高也没用。你以后只能潜伏在夜晚的阴影里,不见阳光……”
陆恒打断道:“那又如何?反正黑道已经在通缉我了,再加上正派也无所谓。”
吕宝英一愣:“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恒笑了笑:“听过法外之地吗?我以前被那儿的人们叫作‘锦衣恶魔’。”
吕宝英的瞳孔忽然放大:“你是……锦衣恶魔?”
“不错。”
吕宝英笑着摇了摇头,走入内堂,打开一只装着黑色信鸽的笼子。那信鸽似乎懂得主人的意思,扑棱棱的展翅从窗户飞走了。
吕宝英继续笑着踢翻火烛,烈火燃烧起来。
陆恒看着内堂冒出的滚滚黑烟,面色宁静如常。
离离拉了下他的衣角:“大哥,咱们走吧。”
陆恒道:“等等,还有事没办。”他转过身,正对着一个想趁乱溜走的人。这人是方杰。
方杰见陆恒盯着他,冷汗便下来了。
“大侠……你可是答应过不杀我的。”
“没错,我不会杀你。”陆恒说道。“但我会砍掉你双腿,再看着你爬回张湾镇。你要走一遍阿郎的路,用双手走。”
火苗舔舐着金风堂每个角落。方杰已经自刎,其他弟子跑个干净,吕凤呆呆的注视着火焰,突然拍着巴掌笑起来——她疯了。
离离忽然问陆恒:“大哥,你怕吗?”
“如果我能明白什么是‘怕’就好了。”陆恒眼中映着烈焰,平静的说道。“我只知道追求到公正后,心似乎找回了一部分。虽然只有一丁点儿,但我到自己感觉和以前不同了。”
他朝离离微笑:“做好准备,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很难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