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部右上角,正巧碰到石凳尖角,红嘟嘟的血汩汩外流,头一歪,没了反应。
“流血了”、“他死了”、“睡着了”、“咋滴死了”、“不喊痛啊”、“不牛逼了”……一群小不点,刹那间七嘴八舌,唯有小胖墩怔在原地,呆若木鸡。
“先生!先生!快来!”韩傻儿第一个跑向门口,撞在先生肚子上。
教书先生慌了神,忙不迭抱起景天志,跑向韩家。县丞刚把儿子送过来,出了这档子事,可怎么得了呦!
幸喜韩家不远,学校东南几十步,只隔一户人家。人们选择住处,讲究庭院深深,中心位置是最好的,村边尤其路边,容易惹祸招灾,最不被看好。韩家迁来时间不长,又非景姓,有个住处安身,已经很不错了。
韩春旺正准备赴宴,见教书先生抱来个孩子,用手捂着额角,往外渗着血,衣服上沾不少,不敢怠慢,取了消炎止血草白首乌,分开教书先生的手,快速敷上。
景府管家早去报信了,景棠沐、景济仁等赴宴者,以及孩子们,一窝蜂来到韩家。
韩家并不大,坐北朝南三间主房,西边一间小厨屋,没垒院墙,猛然间涌来几十口子,瞬间拥堵。主房东间,靠北一张红漆桐木大床,归韩春旺夫妇,带着两岁多的仲月和刚满生的冷月使用,靠南窗一张小木床,是韩傻儿的卧榻;中间一间用来招待客人,挨北墙一张木案,其上是岐伯画像,中心一张四方石桌,散放了几只木凳子,门旁一个米缸;西间相当于药铺,几只木架上摆满了中草药。
景棠沐也不招呼,一头扎进西间,急急察看伤情,见血止住了,方松口气,便问教书先生来龙去脉。教书先生当时正与管家说话来着,不明就里,便领景棠沐到院里问究竟。
小胖墩“哇”的一声哭了,说不出囫囵话——
火火说:“他欺负我——”不知如何描述。韩傻儿接过来,完完整整说一遍,有个孩子多嘴,把车轮战也说了,教书先生的脸色,便很难堪。
景棠沐弄明白了,安慰小胖墩两句,重回西屋察看。景天志还没醒过来,面色蜡黄,不带一丝血色。景棠沐忽觉不妙,连喊数声,没有任何回应,慌了神,问:“韩先生,有无大碍?”
韩春旺二十七、八岁,身材瘦长,面容消瘦,眼神慵懒。
他说,白首乌是止血消炎良药,应该没问题,倘若父亲在世,针灸一番,更无需担忧了。景棠沐说你也针灸一下吧,韩春旺摇头说只习草药,没习针灸——除去景天志额角白首乌,血已凝结了,热毛巾擦干净,重又换上新药。
其父韩修草,当年是三品御医总管,针灸草药手术,无所不精,最精妙的是七七四十九式小圣针法,出神入化,已臻化境,天下疑难杂症,一经其手,或辅以草药,无不手到病除。八年前,大德皇上,即继位大仁皇帝的大义亲王,在位十八年后驾崩,朝廷怪罪韩修草救治不力,予以贬黜,亦发配到松潘府。老先生到了泉下村,不问贫贱,不计资费,治好了不少病人,赢得了好名声,有人延请其去巴掌镇开堂坐诊,老先生摇头谢绝,只搬到了圣泉村。三年前,其郁闷沉结,水土不服,花甲之年驾鹤西去了。
韩春旺尽得草药之传,手术危险,只懂其理,从未操作,欲习针灸之术,老先生断然不允,说,你先天不足,乃阴柔体质,练武只能习阴柔之术,而小圣针法,乃纯阳针法,须阳刚之体,配合以内功,才能卓见成效。
因此,韩春旺未习小圣针法,只熟记针谱以传后人。
景天志仍然昏迷,没有转危为安的迹象,景棠沐又怕又急,问:“韩医生,还有没有好法子?”
韩春旺轻抚了一下景天志的额头,探了探鼻息,有呼吸,便说:“料无大碍。”世间最高明的法子,往往是最简单的法子,时人曾问父亲养生之道,老先生答曰,饿了便吃,渴了便喝,困了便睡。
童仁堂凑前也观察,说:“脑袋瓜子,最为金贵,切莫碰到里面的脑浆神经吧?”
景棠沐白了一眼,没接话,用眼光询问韩春旺。
韩春旺说:“倘若碰着了,也没有好法子,只能求上天发慈悲了。”
童仁堂问:“不能手术吗?”
韩春旺答:“额头受伤,并无异物入内。正是因为脑袋瓜子金贵,才不可轻易动刀。”
童仁堂内心耻笑,山村医生,不过如此——
景棠沐喃喃自语:“可惜老先生不在了......”
韩春旺忽然说:“要针灸,去巴掌镇一趟吧!先父的关门弟子——也是在下的岳丈,贾郝仁贾先生,学了大部小圣针法,针灸一下,或许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