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横的反应被肖云锋看在眼里,与他先前所猜测的一样,万横本人与自己的父亲,可能并未见过。
据他以往的经验,但凡与自己父亲或母亲接触过的人,无一不是面带崇敬,平和相对。
就好似先前裘天海那样,明明人称裘大疯子是个护女狂魔,但在认出自己身份之后,就变得冷静异常。万横的反应过于激烈,显然是另一种人。
万横将书信看了又看,过了好一会儿才贴身收好,直到这一刻,心中仍不敢想象气劲宗竟然收了那人的孩子为徒?
这是抬举气劲宗呢,还是折煞气劲宗呢?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当对方是看得起自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也算个第一,总体来说有那么一些实力……除此之外,万横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比这更容易说服自己的理由了。
简单与肖云锋客套一番后,万横又跟裘雨芳交代了一些宗门规定,并再三声明裘雨芳只是肖云锋的弟子而不是气劲宗的弟子,只是因为她身在气劲宗内才要让她遵守气劲宗的规定,不是刻意为难。
裘雨芳心想事成,高兴都来不及,别说只是遵守宗门规定,就是再给她提几个要求,她也乐意。
她这边高兴的飞起,万横本人却没这么乐意。
气劲宗收了一名肖云锋尚不知是对是错,如今再添一位裘雨芳,简直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想。
看看裘天海做起事来是个什么样,难得的一顿好饭菜就被他这样糟蹋掉了。
还有大殿里那些损坏的物件,也不说对他有所赔偿,简直就是无赖!
最让他在意的还属肖云锋。
肖云锋与丰末年成了师徒身份,想必丰末年本人对他的真实身份是不知情。不知丰末年日后知道了这一点,还会不会像那天见到自己那样,一脸的兴高采烈。
临走,万横又指派那位引路的弟子带裘雨芳去女生宿舍,直到亲自安排完一切才迎着夜色飞身离去。
回到万宇殿,远远的便看到小夜的身影站在殿前。
黑色的长发随风乱舞,白色的长裙摇曳翩动,身形单薄却坚韧有力,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充满任性的小姑娘。
万横走上前,冷风催动下,心中忽然有种想要将对方拥入怀中的冲动……奈何几次心脏跳动,都无法逾越那道心坎。
夜孤蝉看出他的难处,也不强求,脸上温柔一笑关心道:“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一场误会,让你担心了。”万横扶上她的手臂,牵她进屋,这是他如今所能做的最大限度。
到了殿内,万横又道:“你猜我刚刚见到了谁?”
“谁?”夜孤蝉一脸好奇。
她常年居住在万宇殿,平日里也不曾出去走动,曾经相识的那些人都已与她再无瓜葛,外面世间是何模样,已经快要记不清。
记得当时初来乍到,自己还是一个小姑娘,如今等了多年都要人老珠黄了。
万横掏出肖云锋交给他的书信,将信纸摊开展现在夜孤蝉面前。
夜孤蝉仅是看了一眼,便气息上涌,胸口起伏不断,口中禁不住喃喃道:“要变天了。”
二人盯着信纸,不觉间双手握在一起,十指交叉、紧紧相扣……
月有阴晴圆缺,云有高低疾缓。
成团的乌云密布盘旋,黑压压地集成一片,偶有雷声相伴、闪电惊现。
街上做生意的小贩平民早早收了摊,躲回自己的居舍与家人团聚在一起,不时透过窗外看向天边,祈求天气再平缓一些。
像这样的天气,是最不受人待见,不下时人心惶惶,下雨时心神不安,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就会想起哪哪又淹死了谁谁,让人唏嘘不已。
此时平元城外,一行商队模样的长龙车队,正在晃晃悠悠地挑灯夜行。
他们一路不吵不闹,甚是低调,一身风头被呼啸的风声所抢走,犹如无声前行。
到了城门关时,也不见有人盘查,直接予以放行。
仿佛提前安排过一样,一切都有在条不紊的进行。
可就在最后一辆马车也即将过关的时候,两匹拉车的黑马忽然躁动不安的唏律律起来,闹出了动静。
门帘内,隐约传来一句男人的温语。
下一刻。
也不见有人控马,这无人驾驭的黑马车又紧跟着车队,慢慢前行。
黑马车中。
略显慵懒的少年侧身躺卧。
他看向身前轻甲兵客,缓缓开口道:“是以无月,所以惧烈?”
轻甲兵客呈单膝下跪之姿,铿锵有力道:“是以君主,不畏不变。”
“起。”
少年坐直了身,掀起一侧门帘看向外面世间。
灯光晦暗,高风盘旋,街道萧条,雷声剧烈。
少年的脸庞一半黑暗隐晦,一边俊秀庄严。
这人,竟是天生的一副阴阳脸!
街上忽然吹来一阵风,扰乱了少年的鬓,少年关上门帘,平和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为了天下苍生。”
少年盯着他,目光停留在满是风霜的脸上久久不舍离去。
少年又问:“气劲宗,如何?”
“气劲宗今年只招收一人。”
少年一怔,抬袖掩面,发出一阵男女不分的轻笑:“这万横倒也是个人才。”
又忽然一顿,转而露出黑脸:“若是赏以官客之衔,封其西洲,命夜辅之……你看如何?”
轻甲兵客再次下跪,沉声道:“西洲贫瘠,匪乱多党,执掌者必需霹雳手段、雷霆肃杀。万横为人耿直,侠心太重,易于瞻前顾后,近了君主怕只会为君主讨嫌,增添纠葛。岳认为,不妥。”
少年手上一摆,放出一股阴柔内力将岳将扶起:“岳,言重了。”
他侧脸相对,露出俊秀一面:“时至今日,已是十年。先父旧下奔波劳累者,唯岳、夜、鱼、明尚存。然昏人在上,天下岌岌,所谓盛世,皆是虚妄。吾,求贤若渴啊。”
“岳,另有引荐。”
岳千秋取出一绢,掀开递上,露出一根半尺竹简呈现在少年身前。
竹简一出,车厢内顿时遍布肆乱杀意,狂暴至极。
少年精神一震,定睛看去。
只见上面孤零零的砍着三个大字:裘天海。
他抬手接过,紧紧握住,明眸半闭,久久不语……
同一时刻,车队后方出现一群人,他们身着古朴道袍立于城墙上,身上闪烁着晦暗光芒,隐于夜色。
禾乐站在人群中央,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条长龙。
一名木牛斋的弟子好心提醒道:“师兄,要变天了。”
禾乐忽然伸出右手,手掌定格之际正好接住一点雨滴。
他将手掌收回,放在嘴边轻轻一舔,双目猛盯向武神山顶,口中喃喃道:“是啊,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