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无风有月,有碧眼夜枭怪叫着飞过树枝间的缝隙,有飞雪落地的声音,有火焰烧着柴木,发出的噼啪声。墨昙心拉开望远镜,正在距火堆三十丈有余的一棵树上,仔细观察着火边的三个人。
江鱼小驿,断桥
墨昙心不动,刀还在手,刀是一把三尺七寸的长刀,没有多少花纹雕饰,简朴中带股难以形容的大气,刀身修长,刀若秋水已不足形容,而应该说是一场春雪,一场自北国而来的阳春白雪。
现在这场白雪,落在了吴乘风颈上。
刀锋及颈,还差一毫,只是一毫。吴乘风脸上的冷汗,一点一滴,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呼出的热气刚到外面,就变为一道白色冷气。
就在刚才,他与生死之间的距离,只在一毫。
“苍啷。”墨昙心挥手将春雪收回鞘中,直接转身就走,没有再理吴乘风,无论什么事,等他杀了三凶回来再说。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不杀我?”吴乘风握着断剑,质问道。
“我也是太平捕快,为什么要杀你?而且,我不喜欢杀蠢人。”墨昙心走到船边,问路遇道:“上游还有哪些歇脚的地方?”
路遇早就被刚才两人那一战惊的呆在原地,此时听见墨昙心问话,才反应过来,忙答道:“上游落脚处还有两处,但是离这里都很远,应该是走山路的,这样晚上可以在林中歇息,还可以打些野味来吃。”
“多谢!”墨昙心看了两眼江面,把思路重新理清楚,刚才还有点思路被吴乘风完全打乱了。
看着墨昙心若无其事的离开,吴乘风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他自负武功了得,假以时日,也必是太平道十二名捕之一,没想到今天竟然败在这么个少年人手里,如果传出去,日后自己在江湖上又如何立足?这个人一定不能留着,而且这个人和三凶有牵连。
想到这里,心中的猜忌,愤怒,怀疑,嫉妒,都变的越来越平静。
马上离开这里,吴乘风打定主意,直接跃上小船,将半截断剑架在路遇颈上,命令道:“把船直接开到风云城。”
冷冰冰的剑架在脖子上,路遇直吓得两股战战,倒头便拜,哭求道:“大爷饶命,小的只是加上一个打鱼的,从没做过什么违法的勾当呀。大爷饶命啊!”
“谁说要你的命了,把船划回风云城,随我去做了笔录就放你回去。”吴乘风冷冷道。
路遇还想再说什么,吴乘风把手中断剑又加紧了一分,吓得路遇急忙噤声开船,离开了江边断桥。
墨昙心看了二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又仔细的在江鱼小驿附近分辨了一番,确定了三凶逃走的方向,用起轻功一路追去。
三凶足迹各有特点,辨认起来不难。一人深,一人浅,一人脚微跛。有趣的是墨昙心还发现了第四个人的脚印。
那个脚印始终走在三凶前面,就像是引路人一般。
“三凶背后还有人。”墨昙心看着那个脚印。
月高悬,影阑珊。
林中无人,鸟雀无声。初冬时节,树林中的树叶还没有落光,墨昙心脚底包着棉布,从高高低低的树枝间掠过,偶尔擦落一两片枯叶。
墨昙心的轻功身法很独特,回气的时间短,内息流转迅速,不动时如山石枯木,动起来行如鬼魅,落地无声,隐隐有一股独特的节奏感蕴含其中。如果有轻功方面的行家在此,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这样高明的轻功,很少,不,应该说极少,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少年人身上。
墨昙心,他,究竟是从何处学到这样的轻功?
在林中一路疾行,偶尔停下探查痕迹,墨昙心直追了两个时辰,才终于感觉离三凶的距离在自己可以把握之内。
三百丈,这是这个江湖顶尖武林高手所能察觉有人跟踪的极限。
墨昙心隐在一棵树端,借着月色用望远镜侦查。望远镜里出现了四个黑影,其他都看不真切,除了三凶,还有一个身形佝偻,看起来是个老头。老头身法平平无奇,在三凶前面一直带路,三凶漫不经心的跟在后面,林莫在前,张烈中间,独孤光断后。四人行进速度并不快,大概是想没有人会暗中跟踪,所以放松了警惕。
也是,江湖中“秋霜道三凶”一向少有人敢惹。
此时,三凶和那老头已赶了快三个小时的路,都是一身热汗。
“老大,要不要休息一下啊?这都走了有三个时辰了。”张烈开口道,他是三人中年纪最长,平时也是酒色财气俱全,此时这番赶路,已是好几年未曾经历。
上一次是拼了老命逃亡,还是因为碰见了沈家龙虎卫中的一人——“白龙”辜问雪。
想起辜问雪,张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还从来没遇见过那样厉害的年轻高手,一把雪白长刀,杀的他胆寒。
“诸位远道而来,是老朽怠慢了。沈家内卫打压许久,养成习惯了,哈哈哈。”最前面那老头问言笑道。
“行,今晚就在附近休息吧!”独孤光点头,他是三凶老大,这种事都是要他点头才算数。
最先感觉松了一口气的倒是林莫,这几个人中就他带伤,走的最吃力,却还要跑在最前面。
几人慢下来,一个接一个从树上掠下。独孤光回头看了看身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感觉不到有人在跟踪,只是总不舒服。临落地时随手一挥。
墨昙心看见独孤光随意挥了挥手,有什么东西在月下反射出丝丝缕缕清冷的光,然后散开,墨昙心皱了皱眉头。
四人在林间找了处空地生火,那老头出去没有一刻钟,手中提了四只野鸡回来,也不知在哪里打的。墨昙心轻轻的再次靠近,他肯定独孤光不可能发现他跟踪,他对自己的轻功心里有数。
相距三人五十丈左右时,墨昙心才再次停下,完全的把身形藏在一株树后,这里是独孤光刚才最后挥手的地方,在月光下墨昙心细细查看,一只夜枭飞过,传来一声惨叫,一阵落地声传来。
墨昙心向树下看去,只见刚才那只夜枭已被切割成数十块,惨死于这林中。
抬头向旁边一看,林间那天道路中间有一张大网,网丝极细,利若刀锋。此时上面还残留着点点血迹与鸟羽。
墨昙心再次打开望远镜向四人望去,他只看见了三个人——独孤光不见了。
心头猛然震动,瞳孔一缩。墨昙心瞬间把身子完全隐没到树干后,把呼吸完全摒住,一动不动。
树的不远处,独孤光已在一棵大树枝干上,两人几乎在同一高度,相距不过三尺。枝干发出“吱呀吱呀”声,上面的薄雪被震落。
独孤光抚摸着那张比刀锋还要快的网,眼睛阴沉的扫视了周围一圈,他用指头点了点网上的血迹,用舌头舔了舔,看到树下的鸟尸,满意一笑,又倒掠回扎营处。
过了一刻钟左右,墨昙心头从树后探出来,太危险了,独孤光,这个人实在是危险。
三更,无风有月,有碧眼夜枭怪叫着飞过树枝间的缝隙,有飞雪落地的声音,有火焰烧着柴木,发出的噼啪声。墨昙心拉开望远镜,正在距火堆三十丈有余的一棵树上,仔细观察着火边的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