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传我嚣张得厉害,可今日见你,才发现我竟不是那最嚣张之人。”仇瑾睁眼看金世,面露喜色。“我俩若能早遇二十年,又哪有江南楚大宴公子凌的佳话?”
“不,”金世冷声道,“我俩若是早遇二十年,也会有江南楚大宴公子凌的佳话。”
“我想知道的是,两个性格相似的人,为何就不可能成为朋友?”
“你不会有朋友,我也不会有朋友。”
“你就不怕这么说,黎东郡和楚行慎会很生气?”
“他们生不生气,与我何干?”
“那云裳呢?”
金世先是一愣,然后道:“她不是我朋友。”
“她是不是你朋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将她当朋友?”
“我从没想过,你仇瑾也有长舌的一天。”
仇瑾无奈耸肩。“若是别人,我便是听都懒得听。可你不一样,你是少林历史上为数不多能打出嵩山的恶僧。云裳也不一样,青城百年,仅出了她这么一位云大家。我是真想看看,当年的拳剑相斗,那剑,是如何破的那拳。”
金世伸手去摸那脸上的疤痕,道:“可你再看不到了。”
仇瑾点头,道:“你已知道自己会死,何不就此离开?我不拦你。”
“这次走了,我又上哪去找你?”
“这次不走,你便会时时跟着我,阴魂不散。”
“你可感觉到了这风?”金世伸手,一股寒风顿自他身后升起。风甚寒,若三九寒冬,出地狱之口。
“你又何必苦苦求死?”长衫扬起,仇瑾摇头。
“我不过想要你死。”
语出身动,金世每一脚踏下,都会地陷三寸。但他也只踏出两脚,拳头就到了仇瑾身前。
劲力上涌,内敛之时,那被金世劲力鼓起的长衫,竟又恢复了原状。面对金世势大力沉的一拳,仇瑾不但不避,还主动迎了上去。只见其左手举刺而上,右手握拳,直直撞上了金世的拳头。
“砰!”
两相触碰,劲力如风席卷时,金世侧身以避。两皆未退。
仇瑾铁刺刺空,又立刻横转向前,动作之快,尽一如金世从未避开般。
劲力遍布全身,左拳又起,这次的金世不曾躲避。
铁刺刺胸,金铁交鸣后,是鲜血渗出。金钟罩被破,但铁刺也仅破皮肉。因那再轰向仇瑾的拳头,又出第三拳。
举拳再碰,仇瑾终是后退三寸。那终是练了一辈子的拳,拳力之盛,自是不容小觑。即便如此,仇瑾也没想过换招。高手相斗,初始时的战斗方式必将持续到最后,因为动作太快,你尚不及换招,对方招式又到。所以在常人看来,所谓高手过招,也不过是两个孩童对打,你来我往,全无招式可言。
此刻,在张毅眼里,厅中那两人正如孩童对打,不过速度快了些,快到分合之间,他已看不清楚。不过动静大了些,大到每次分合,他都能听到轰然声响,也都能看到那块块地板,在脚踏之下寸寸碎裂。
和张毅不同,身在厅内的众人,但凡能动者,都会缩至墙脚,或滚或爬。而那些不能动且离得近的,俱被那四散之力给震得口鼻流血。
厅内如此,厅外,听着那不绝于耳的轰隆声,刘文宇等人瞪大了眼睛。
……
“他们,动……动手了?”孙晋山结巴着,他实不信两人相斗,会弄出这么大动静。
“一个是恶僧,一个是无常,不管是僧收无常还是无常收僧,都该是如此。”刘文宇虽言如此,眼中却生向往。
“刘长老,得罪了这么一个恶人,长衫巾,真的还能活下去?”孙晋山语出绝望。
“这世间可不止那一个恶人。”
“可恶人来了,长衫巾,还是我们的长衫巾吗?”
“他若让你生,便绝不会动你分毫。”
“他若让我死,也绝不会留我一刻。”
“可这样的人,并没有太多。”刘文宇本想出言安慰,语出后,却是连他自己都低下头来。是,这世间如仇瑾他们的人并不会太多,但他已见到了两个,且是最喜怒无常的那两个。不,当他这般想时,他又错了,错在数字上。一阵虚影飘过,他见到仇瑾那样的人,变成了三个。
……
厅中,这不过短短一瞬,金世两人已互换数十招。其实说是互换,不如说他们已对攻百招,犹如赌气相斗者,一锤我一拳,好,我站着等你还我一拳。挥拳者是金世,每次相撞,他都能将仇瑾逼退三寸,但这三寸,明显短于仇瑾的铁刺长度,所以数十合下来,金世已浑身是血,伤口深处,竟达半寸。
“事实证明,你留不下我。”
压着腹中翻涌,单调的再刺而出时,他这般道。
金世不语,只重拳再挥,全不顾那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的伤口。
再退再刺,仇瑾再语。
“其实你是对的,只有杀我,才能一解心头之恨。还记得那被你轰下楼梯的小子吗,若非南宫桀那有些本事的徒弟,楚家那小丫头,早死在那人叉下了。你不该一个人来,不叫黎东郡,也得带上许雍才是,不然谁给你收尸啊。”
金世不语,脸上表情也始终不变。只是挥拳越快,拳风越疾。
“你若不被申重所伤,或许还能伤我,但一只手的你,又怎比得上两只手的我?”话方说完,继续举拳相抗的仇瑾就眉头一皱。
“砰!”
此拳刚烈,拳出时虽与平常无异,但当其真正触到仇瑾之拳,一股比前一拳重了不止一倍的力道顿将仇瑾的右手给撞得生疼,为卸此力,仇瑾不得不退。五步之后,他方卸力而站,可那嘴角,终是溢出了血丝。
一拳之后,金世也没再趁胜追击。他站原地,脖颈之下,全身已被鲜血覆满,再配上那颗光洁的头和那道狰狞的伤疤,直若地狱之恶鬼忽现人间,让人忍不住心生凉意。
“没想到你竟学会蓄力之法。”仇瑾抬头,那张挂着血丝的笑脸,竟比金世还要更摄人心。“若你全盛之时,说不准我还真会被你伤到。但现在,”摸摸那铁刺上的血。“你还能挥出几拳?”
语落而身出,可他刚行一步,便又停了下来。转身,是柄极速而来的长剑。剑后有一人,行若风中之柳絮。
“我欠他一命,今特还债而来,不知仇兄可否给云裳一分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