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了。”
在那周遭皆敌的夜里,颜佩韦听到了一个自天而降的女声。声音清婉柔和,恰似这闷热长夜里的一阵凉风。
风吹而过,吹走闷热的同时,也吹走了那不断砍向自己的刀叉斧钺。
“走,快走!”
睡梦中,他紧拉一双柔软无骨的手。
“不用走了。”
手的主人转身,他看到那带给过他无数惊讶的姑娘——楚江烟,天下烟雨楼的大小姐。
初见时,她就说出了惊人言语。
颜佩韦虽未表现太过,却也侧目到她直视自己。
烟雨楼中,她又全无女儿家该有的模样,一言不合就欲对他实行拳打脚踢,从小便认识般。
直至柏子尖上,他才知那任性惯了的大小姐,竟也能一忍练剑之苦。
颜佩韦吃惊无数,却也极乐意与她相处。许是不同的缘故,看她时不时地发些小脾气,颜佩韦心里都会生出些不露于面的小欢喜。
“不用走了,我们已经逃出来了。”
没有再问,颜佩韦只紧了紧握她的手。
……
睡梦中,是颜佩韦紧握楚江烟。现实中,还是颜佩韦紧握楚江烟。
见逐渐平复,楚江烟本想起身外出。可手刚抬起,又被他抓了回去。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和力度,楚江烟先是眉头一皱。再看那睡得正香的男子,她又极无奈地坐了下来。
“看在你曾救我两次的份上,暂饶你一回。”
吴建行至门边,端着药碗却不知该不该进。踌躇良久,才听楚江烟不耐道:“你想看到什么时候?”
“楚小姐,”吴建面色微红,讪笑道,“药熬好了,不知我是放在门口还是……”
“没看我现在模样?”楚江烟本无他意,可听他这么一说,小脸也不经红了起来。微微含怒,道,“你过来,喂他喝药。”
“这恐不妥吧。”
话虽如此,吴建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我离开这段时间,你可是用小火慢熬?”
吴建将那还散着腾腾热气的药碗凑近楚江烟。
“小姐可真会说笑,若非小火,哪能熬出这等药味色泽?”
楚江烟皱眉,光那股随烟而起的苦涩药味,就足以让她深感不适。
“帮忙吹吹,小心烫!”
勺至唇边,吴建又将手给缩了回来。虽显尴尬,他依然听话的将勺子放在嘴边,有模有样地吹了几下。
“小姐可曾想过,仅凭这普通的解毒草药,解不了公子之毒?”
经过这两天的调理,颜佩韦面色虽有好转,但那隐于皮下的黑线却是越积越明显。
“我知道!”秀眉皱起。“可那又能怎么办?”
“小姐,此处离南京,不足百里远。”
“我也知道。可他不醒,我又哪敢稍离?”看向颜佩韦的眼里,已有柔情在生。
“小姐若愿信我……”
吴建不再说话,楚江烟也转头看向了他。
“你知我是烟雨楼的楚江烟?”
“我曾有幸见过小姐两次。”
“你知我是最后一个见过凌御风的?”
“未至此处前,听人说过。”
“那你为何帮我?”
吴建似又想起了自己未入江湖前的种种。
……
“听说了吗,开封出了个喜穿白衣的大梁公子。”
南京郭庄,几个少年正围聚村口,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开封出的人,你怎么知道?”
“我可刚从南京回来。”无论面色言语,均是自得满满。
“刚从南京回来又怎样?我明天也去南京。”
“你再去时,只怕是吃屎都赶不上口热乎的。”
“意思是你赶上了?”
少年面色一窘。“算了,你不想听,我还懒得讲。”
“别啊,你倒是快给说说,那个喜穿白衣的大梁公子。”
好不容易能听听那心存向往的江湖,他们怎能放过。
“小鬼五阎罗,知道吧?”
众皆点头。
“烟雨楼少爷楚江宇,你们也知道吧?”
“这和那大梁公子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少年笑道,“关系可大了去了。五天前,楚江宇大宴凌御风……”
“说大梁公子呢,怎又跑到凌御风那去了?”
“废话,大梁公子就是凌御风,我不去他哪去哪?别老打岔,还想不想听的?”顿顿,待大家都安静下来的看向他时,他方又志得意满,道,“五天前,楚江宇大宴凌御风。你们是不知道,他二人高坐烟雨楼上,饮酒不断。两天两夜啊,就这两天两夜的时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那高有九丈的烟雨楼楼顶。你们能想得到吗,那两天,围聚西湖边上的江湖人士成千上万。他们没本事上楼,就在西湖之上三五成群地坐而饮酒,只为凑凑那两人的豪兴。一个能让楚江宇这般对待,让整个江湖趋之若鹜的家伙,你们就说他厉不厉害?”
“听起来,好像是挺厉害的啊。”
“好像?知道楚江宇为什么会宴请他吗?”有人欲出言一怼,终还是闭口直视。“在楚江宇大宴凌御风前一个月的时间里,江湖流传最多的是——凌御风邀战小鬼五阎罗!”
“什么?那个劫掠天下的小鬼五阎罗?”
“正是!”
“这不可能,小鬼五阎罗乃江湖巨匪,怎可能会答应别人的邀战?不可能,这不可能。”
“世间本就没什么绝对不可能之事。”少年摸着那已长出胡茬的下巴,似在回味自己刚才那句话。
“那你倒说说,见不得光的小鬼五阎罗又为什么要答应凌御风的邀战?”
“该战便战,哪有那么的为什么?”少年又有些不耐了。“你们到底要不要听,凌御风大战小鬼五阎罗,那可是传遍江湖的惊世之战啊。据说那天,凌御风和小鬼五阎罗齐聚钟山之巅。那晚,天上无星无月,钟山之顶却被火光映得如同白昼……”
少年讲得尽兴,在其身后,年仅十六的吴建也听得入了迷。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的,每次听到有关凌御风的消息,他都会驻足细听。
在众口不一的传述里,他脑袋里出现了一个举世无双的白衣公子。公子仁信,所以会相隔千里的远下江南。公子豪气,所以有诗云,“大梁公子贵,气盖苍梧云。”
他听过很多与公子有关的东西,就幻想着某天能像公子一样的腰间佩剑,行遍这熙熙攘攘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