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标一行三人行至大殿门口,正准备进殿,忽听殿内一声大喝:
“棣儿,在殿外等候,不得入殿!”朱棣忙将已经跨出的脚收回,随即退后站于殿门外等候。
朱标见此不知何故,只是诧异地看了一眼朱元璋,等朱元璋的目光扫过来时突然惶恐地低头道:“儿臣携四弟前往陕西,一路询查,可依然没找到天诀弑月之下落,又得到密报说父皇身染重疾于是火速回京,今见父王龙体无恙心中稍安……”
“哟,这不是我大明皇太子,未曾远迎……请太子殿下莫要斥责……”
朱标一听便立刻跪倒在地,俯首惊恐道:
“父皇折煞儿臣了……”
“你了不得啊,当朝太子,驾车冲门,辱骂侍卫……你好大的胆子!”
后面的和将军听了赶紧说道:
“哎呀!皇上,此事错怪太子了,这……全都是臣的错,和太子无关……臣愿领罪!”
朱元璋一听,这才怒气稍减,却仍强装厉色道:
“你这泼皮,你也脱不了干系。今天罚太子不说,先砍了你这莽夫的草包脑袋!”
和将军一听,一脸正色道:
“皇上,臣就不明了,那左丞相纵子行凶皇上都视若不管,却为何对太子这般严厉,难道我大明堂堂皇太子比不上他老胡家一个纨绔子弟?”
“住口!这番话是谁让你说的?”
朱元璋听罢大怒正要责骂,却听和将军继续道:
“臣自己想的!我老和这臭毛病皇上应该清楚得很,好听的话臣不会说也说不出来,净说些个惹人不讨好的话。皇上要臣的脑袋你尽管拿去。不过,臣这草包脑袋,要掉也要掉在为我大明守疆征战的地方,即便是让贼子乱刀分尸,或是尸身让禽鸟啖食干净,也算是臣死得其所。但若要在这皇城砍臣的脑袋,臣不答应!”
和将军这人虽莽,却率真耿直,说话敢于仗义执言从无顾忌老是得罪人。这点朱元璋早就知晓,不但不生气反倒很喜欢。也便不再追究,便说:
“你这莽夫平日满口乱腔,今日此番话倒让朕听着喜欢。既然如此,你那草包脑袋朕暂时不用,就先让你用着。”
“那就多谢皇上了……”
“行了,赶紧出去,别在朕这儿碍眼。
可他刚一转身似乎想起来什么又转过身走上前来。
又有何事?
“臣告退……”
朱元璋一听便不耐烦地说:“赶紧走吧,回头别忘了去领二十军棍!朕还差点忘了……”
“哎……好……”
和将军一听狠狠敲了两下自己的脑袋,便应了赶紧离开。怕再慢点又要领到什么责罚。
待他离去,朱元璋心里怒气渐消,便对朱标道:
“起身吧!这些时日,你母后不曾见你,甚是挂念……”
“幸得母后挂念,儿臣这便前去探望。”
“且慢,你母后不知你今日归来,早些时候带着一行人去城西的寺里给你求平安去了……”
“儿臣这便前去。”
说罢便辞别父皇,出殿去了。
等他出来却不见了朱棣。这时,有人过来说刚燕王得知近期开封、济南等地都出现了蒙古武士,而北方前哨也发现了大股骑兵,恐北方或有战事,燕王便不等辞别就先急着赶回去了。
朱标仰头向着北方的天际看了看,叹了一声道:
“四弟年纪尚轻,已数次为我大明领兵抗敌,替父皇解忧,而我身为太子,竟不能替父皇解忧。每每思之,甚感惭愧……”
西市
临近正午
天色却显得暗淡,乌云在空中如同锅里的沸水聚成一团一团,纠结缠绕。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在诺大的刑场里打着旋儿。
刑场中刽子手持刀赤膊而立。刑场左右两侧皆是整齐列队的守卫,兵刃丛丛,铠甲鳞鳞,后面是监斩官行刑官等一帮官差。一十八名穿着囚衣的人犯在刑场中站成一排,这些人中大多是都是些精壮的汉子,只有其中一人是一个年纪稍大的精瘦老者。老者身上不但负着重枷,还被穿了琵琶骨。
这一十八人,有人神色凛然,有人面带恨意,有人已经瑟瑟发抖。精瘦老者闭着眼睛,面色坦然。他背上插着的牌子上赫然写着“贼首铁心”。
前来看热闹的一帮民众早已将刑场正前的路围得水泄不通。有人是来专门看砍头的,有些人是来见识传说中的铸刀名匠铁心。人丛中有个樵夫打扮的年轻汉子,挤在围观人群中。头戴的斗笠围着一圈黑幔遮着脸,背负着一捆柴。待他在人群中站定,微微收起斗笠上的黑幔,将柴捆竖立在地上。两眼一直盯着那刑场中的老者。
这时,刑场中一个官差快步跑过去对那监斩官耳语了几句,见那监斩官不语只是点点头,便又回到场中央,厉声喝到:“众刑犯,跪!”
没等他的话音落毕,就有几个已经瑟瑟发抖的刑犯顺势跪倒,而多数人仍然直立着不肯跪,只见此人上去一人一脚直踢得众刑犯纷纷跪了下来。唯独那名老者仍站立着。
“嗬,这老家伙骨头还挺硬……”人群中有人说道。
那人又踹了几脚,老人踉踉跄跄几下,依然站立着。那人恼羞成怒直接喝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这老东西加点料!看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话毕,两名官差一人提了一根哨棒冲过来冲着老者的腿弯奋力一击,只听得咔嚓一声,筋骨断裂,老者断裂的膝盖骨冲破了皮肉,外露了出来。只见老人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脑门上挂满汗珠,忽然他那昂着的头深深地垂了下去,栽倒在地。
此时吵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甚至有人闭起了双眼,嘴里喃喃道:“这帮孙子,太他娘的狠了……太他娘狠了……”
此时人群中那挑着柴的汉子双眼圆睁,暴起青筋的拳头紧握,只听得关节咯咯作响。
他正要伸手往那捆柴里时,忽然一只手搭在肩上,指尖蕴含内力。他的手臂已使不上力,人定是武功高强之辈,登时心里一惊。
“谁?”
他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身形瘦长,头戴斗笠。
那人一摇头。
“余掌门……”
“不可……你且看看四周,别说那官府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还有多少人都是武林中人乔装打扮的,你看有多少和你一样乔装樵夫却挑着柴不见柴刀,还有身上无半点鱼腥味的渔夫,更有穿着官靴假装看热闹的的市井小民却不看刑场,只顾着刑场周围的动静,甚至毫不掩饰身份的人也夹杂其中……”
青年汉子仔细一看果真如此,人群中有四个人最为显眼,其中一个人一副书生打扮,青衣素面,手中却是一把精钢打造的折扇。还有一个人,戴着一副铁质面具,黑衣铁面。
“岭南四鬼!”
岭南四鬼一直注意着刑场上的情况,并没有发现有人在暗中观察他们,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对那书生打扮的人说道:
“大哥,这铁师傅虽说是铸造兵器的高手,可是从不参与俗事纷争,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啊?”
“唉,此事说来还得从天月双刀说起……
元朝末年,朱元璋率领义军推翻元朝,并剿灭各路义军,最终称帝成立大明王朝。
称帝之后,朱元璋将自己和陈友谅张士诚的兵刃,欲取其中精铁合铸成一柄利器。遂召天下以铁心为首的一批铸刀名匠铸造护国神兵。
据说当三件兵刃化成铁水时竟分成两股,众匠皆为之惊异,询问此中缘由。
铁心称铁取自矿中,而矿则产于山脉之中吸天地之阴阳,初成兵刃亦承了所使之人的正邪善恶。再融重铸,铁水自成两股各分阴阳。
铁心遂将两股铁水分铸成二刀,再耗费心血将二刀锻造成惊世神兵:其中一把刀身直且宽柄特长,造型别致;另一把刃似游龙,夜间皓白如雪。见血不沾,二刀皆堪称极品。
双刀一出,天下震动,武林各派都想争得弑月执掌武林,其中包括铁心的儿子铁衣。铁依竟趁众人不备将弑月盗走。
而趁着铁依盗刀,众人势乱之时,武林各派遂出手盗走天诀。
消息传到朝廷,朱元璋大怒,下令将铁心及众工匠处死。同时派出锦衣卫混入江湖,追查天诀弑月下落。即使这样,两把神兵如同泥牛入海再也没有消息……
“呸,竟有此等逆子,真是死一千遍都不足以解恨!”那络腮胡子啐了一口愤愤骂道。可他皱眉一想又疑惑道:
“大哥,这,为何武林中,人人都争弑月,不贪天诀?难道这弑月竟胜于天诀?”
“三弟有所不知,听说得弑月者可执掌武林,而得天诀者可图天下!‘称霸武林’试问我们武林中人谁人不想,可这偌大的天下若非当世真龙谁人敢图?你想想那陈友谅张士诚等人,再摸摸自己肩上有几颗脑袋!”
那络腮胡子听了下意识摸摸自己脖颈,不再多问,只哀声叹道:
“可惜了一代名匠铁心师傅……”
铁衣只顾着着父亲安危,已无心听那人之言,见那监斩官肃然起身,拿出一道圣旨朗声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贼首铁心,深负圣上重托;理应处磔刑、诛九族。因念其曾有功于我大明,天恩浩荡,免其磔刑,赐毒酒一杯,赦其九族不诛……钦此
铁心听了知父亲今日难逃一死想要出手无奈被身后之人所制,挣脱不得。一时情急道:
“余掌门,我父……”
不想刚开口只觉一道内力顺着那人指尖灌入,一时竟口舌难开,说不出话来。背后之人低声言道:
“此地人多耳杂,勿要多言!”
忽然,人群外侧一阵急促的脚步,有人在外围大声呵斥:“让,都让开!”一帮官差用哨棒将人群从中隔开,腾出一条道,遂即一架马车过来直接往刑场驶去。
在座的监斩官一下愣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见那驾车的车夫跳下来,过去给那监斩官说了几句,那监斩官神色一惊,连忙点头一个劲地说是、是、好……好。只见那车夫说完就疾步过去向马车内说:
“公子,已经给吩咐过了……”也不知车内之人说了什么,那车夫转过头来向那监斩官说道:“记着,切莫先要动手,否则拿你们吃饭的家伙是问!”
说完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那监斩官回过神来,站起来躬身对着马车连连说道:是、是……
场上众人都心生疑惑?这车夫是何人物,竟如此蛮横。
随后对手下官差说道:先等会,赶紧,先把铁心弄醒了。旁边一人听了赶紧拎了一桶水对着铁心当头浇下,铁心打了个激灵,缓缓苏醒。
原来,朱标的马车一到城西,却听见外面吵闹非常,便问和将军缘由。和将军拦住一个路人一问才知,原来是皇上要诛杀铁心为首的一帮铸刀师傅。
朱标赶忙赶赴刑场,让暂时切勿行刑,以免错杀无辜。
此事还需禀明父皇,望查明真相再做定夺。遂命人又赶紧掉头回宫面谏父皇。
当他们二人再回到奉天殿,见殿外有十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列队肃立,杀气腾腾。朱标见状自知不妙便让和将军在外等候,自己一人前去。
不想父皇已经在殿外等候。一脸杀气
“父皇,何故诛杀铁心一众铸刀之人?”
“何故?你说何故?此等贼子其心可诛!”
“父皇,铁心师傅等人万不可诛……”
朱元璋听罢便问:
“朕来问你,你此番为何回京?”
“此事儿臣早已禀明……是因得知父皇身染重疾才火速返京……”
“哼,幸亏朕只告诉你朕只是身患重疾,要是说朕已驾崩,你是不是即刻便要登基夺位……”
“父皇何出此言?儿臣自幼识人伦读圣贤之书,深知孝悌之义,岂敢有半分天地不容之念!”
“不敢?而今你还有何不敢!那法场可是你堂堂太子去的地方,此事与你有何干系?”
“父皇,容儿臣一言,此事仍未查明,儿臣以为铁心等人罪不当诛……”
“罪不当诛?好一个‘罪不当诛’,你且说说看!”
“天诀弑月遗失实属大罪,铁心等人不可能冒着祸及全族的风险有心藏匿,其中缘由仍旧是谜,将铁心等人当即处死……恕儿臣直言,实属草率……”
“住口,朕处置此事草率与否轮不到你来说!你可知晓,如今我大明虽立,可仍有不少前朝余孽在虎视眈眈!你今日放那出宫之人,便藏匿着前朝孽种!……我大明朝皇太子,竟私放那侍女出宫,让她将那孽种偷送出宫,你眼里可有朕这个父皇,心里可有我大明江山社稷?”
“这……儿臣不知其中有诈,可即便儿臣知晓其中有诈也依然会这么做,父皇,元朝已灭,残党余孽已灭,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有何威胁,这乱世纷争与他何干,那孩子既已出宫,何不由他去呢?”
“由他去?让他留于人世好让他将来成事再覆我大明江山?”
“父皇,治国安天下乃需父皇勤政爱民,政令严明,而不是凭着严刑酷吏对无辜之人诛杀屠戮……”
朱标一番话让朱元璋当即震怒,口中骂道“逆子!”一记耳光,朱标应声倒地。朱标本就体弱,这一巴掌打得他口鼻冒血,一时难以起身。
“朕要让你亲眼看着这帮前朝余孽是如何被诛!来人……命殿前锦衣卫速速出城,捉拿前朝余孽,切记,务必要留活口!”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