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天勋三年,新年伊始,少帝改元——正朔
镇抚使有令,京城八营卫于本月十三日起执行宵禁,严查城中邪祟。
自四十年前刺龙案以来,本朝政治清明,朝内外山河平定,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
开年正月十五日,夜。天子与民同乐,大开城中一十六门。满城张灯结彩,皇城永定门前,搭起一座一十六丈的高堂,高堂所处的永安大街,横亘全城。
通街灯火璀璨,道路两旁满满当当,热闹非凡。全是小商小贩买卖吆喝,有卖糖人面人泥人儿;有卖麻饼脆饼囊饼小帽饼儿;也有那打冰盏的小贩推着小车到处叫卖;还有那喷香扑鼻的羊霜肠;也有酱香浓郁的清酱肉,旁边是卖炸三角的小贩,鲜香酥脆;对面是一屉一屉摞的三人高热气腾腾的烧麦。还有那盛在竹甑的米糕,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捧起一碗甑糕,淋上各种口味的小料,筋道弹牙,在这个季节卖的最好的就是桂花味的甑糕了。
天子恩泽,与民同乐。高堂正对的是南北大街——明街。
天子出行,警备工作必须做的全面,街头之上,负责警备的是金戍营卫的把总。金戍营,成营制四十余年,军中主将姓迟名璠字淮山,从军二十六年,一直待在京中卫戍。自打当上金戍营的主将之后,无功无过。朝中宰辅王越评价迟璠:职责之上,平庸无为。为人之中,好大喜功。机变之事,不能托付。
这不今天正月十五,天子身边,全是金戍营的将士。
永安街街头,几个军士并肩站着,头戴毡笠,腰胯环首刀,挺胸瘪肚,个个精神。
明街之上,更是热闹无比,花灯悬挂,人头攒动,有围着看耍把戏的,手艺人拿着三根小竹竿,截成手掌大小,头上系着细细的丝线,连着身前的木偶身上,木偶上了彩妆,那木偶抬手迈步,与常人无异,拱手作揖,和真人一样。
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公子哥,围了上去,看着这几个做艺的,几个木偶演的是唐莲三闯剑门关,有个小木偶,手一抬,就听得“嗖”的一声,对过的木人应声而倒。随即辗转腾挪,手臂起处,风声不绝于耳。
人群中传来一声声叫好,为首的汉子努了努嘴,一个小小子拿着个小铜盘,跑到人前讨赏。正月十五可是大日子,不一会,“叮叮当当”,什么铜钱碎银块,眼看就堆起了不少。
小子眉开眼笑,连连道谢,惹得这群看客笑声连连。
转了两圈,就该回来开下一场演出了。小子刚要回身,那小铜盘被一只手给攥住了。
小孩“咦”了一声,又往回拽了拽,纹丝不动。抬头观瞧,对面站着一个壮实汉子,个子不高,头戴斗笠。大街之上灯火通明,看得见这汉子脸上青须须有点胡子茬,面沉似水。
“哟,这位看官,您一把拉住了我,是要赏小的吗?”小孩笑着看着这汉子。
那人并不说话,把手一松,顺着这个劲一推。小孩有些惊讶,左手顺着汉子发出的力道,往后去引。右手伸出在盘底,连点数下,使出门中绝技卸力之法,“嘭嘭嘭”,连退数步,堪堪稳住身形。
小孩把铜盘子放到地上,“你这个人,欺负我个孩童好耍?”说着挽了挽袖口,瞪着汉子。
那汉子摘下斗笠,笑道:“小英,你看我是谁?”
小孩愣了一下,扑了上去抱住了他,“二叔,你可回来了!”
那边捣鼓木偶的摊主,走了过来。汉子喊道:“大哥!”迈步上前,再也说不出话来。
“二弟,你这一走七年,大哥想你得紧啊。”老大一把拉住兄弟的手,“走,咱到后面说。”
汉子点点头,随着二人到了幕后。外面自有人接着演木偶戏,自然不提。
到了后厢,各自坐下,老大问道:“二弟。这七年你去了哪里?只有书信几封,也不回来看看。咱家老太太可是最惦念你啊。”
“大哥。说来话长。”汉子伸手接过小孩端过来的茶,“今天我也是来京城办事,没想到遇到了大哥。老太太那里,我办完了这边的事,就回家看望他老人家。”
“嗯,你有数就行。”老大摸了摸胡子,“二弟你离家七年,这个成家立业的事,这次回家是不是该办了?”
汉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茶,抹抹嘴说道:“大哥,实话实说,我在外这几年,已经有了家室。”
老大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想不到家里最内秀的老二,不声不响也有了家室。”
“大哥别取笑我啊,”汉子摆摆手,“大哥,我听到一通消息。昨天我来街上办事,看到路边有咱家的标记暗号,便来寻你们。”
老大点点头,“老太太交代,每次外出,无论是做事还是跑商,都给你留个记号,好让你能看到回家啊。”
汉子眼眶红了红,说道:“大哥,我盛锦未曾离家。”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盛家门里,二弟,你说吧,这次带来了什么消息。”
汉子贴过来,低声说:“今夜有大变故,传闻三十六门欲大闹京师!大哥应带着咱的人,退出京城。迟了恐怕有变,等到今夜丑时就走不了了。”
“哈哈哈哈。”大哥拍手大笑,直笑的歪了嘴,“二弟,你以为这三十六门大闹京城,缺的了咱家厌胜一门?”
“大哥,祸事要来了!”盛锦一拍桌子,缓缓说了段话。
盛荼沉吟半晌,叫道:“小英,到前面去,叫家里人收拾家伙什儿,放出风去,灯高虽亮,小心风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