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连白山掌门都感知不到的天空之上，又有谁能给予老者帮助呢？
飞舟上的白欢喜二人还在僵持着；他们青筋暴起，眼神布满了血丝，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滴落在地，身形已经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四师兄的哭声还在继续，若是白欢喜还有意识来得及思考的话，定会想：是不是因为修行的人体质更好些，所以能哭得这么久呢？
只可惜白欢喜来不及想这些，老者也还在黑雾中孤零零地站着。
还有许多掩藏在暗处的眼睛，在看着这一切。
——
如果说真的有能够感受到老者处境的人，那一定是有种冥冥的联系，能穿越过那层云雾，知晓心意。
又或者它不是人，而是，
一颗树？
……
老树人站在它的灵气湖边，一动不动。
远处还有着些小树人在练习着如何正确运用他们自身的力量。
隐隐能看见，小树人的最前面，还有着一名高大的树人，领着小树人们。
想来它也是这些天来才衍化灵身的。
只见那高大树人蹲在地上，手上泛起绿光，轻点地面，而后一根粗壮的树枝在它面前拔地而起。
树枝还在不停生长，只不过愈来愈慢，但树枝的身上渐渐长出一根根尖刺，在阳光的照射下竟闪着刺眼的亮光。
高大树人指着那根树枝对着小树人们讲解着其中的关键技巧，而后让小树人们也照瓢画葫芦一番。
小树人们笨拙地伸出手，琢磨了半天才让手上发出微弱的绿光。
它们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但有些小树人手中那微弱的光亮还是被吹灭了。
它们都发出了懊恼的神情，重新站起身来继续尝试。
而成功蹲下的小树人将手放在地上，感受着来自大地的跳动。
只不过过去许久，没有一颗小树人的树枝能够破土而出，更别提满是尖刺了。
高大树人看着此景摇了摇头，但却无可奈何。
这些“早产”的树人只能勉强学些基础的东西，毕竟它们只是树龄不足十年的树。
况且树人的只要能力并不是进行攻击和战斗。
至少小树人们不能。
而且高大树人可不是树龄不足十年的树，它是中年一代中最强的存在。
但它能如此早地衍化灵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它周遭的树都把自身的一部分灵气分给了它，使一蹴而就，衍化了灵身。
并不是它强迫它们，而是因为这批树人急需一根主心骨，更好地带领这群特殊的树人走出一条路来。
最关键的是，这个提议是它提出的。
高大树人望着湖边的老树人。
……
老树人感受到来自高大树人的视线，它轻轻点了点头。
而后高大树人便继续调教着这些真正乳臭未干的小树人们。
只不过这些小树人们态度并不太好，在尝试了几次都不成功之后，就怨声载道，不停地叽叽喳喳；有些小树人直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高大树人见状微微皱眉，一点也不手软，将手中棍子挥出残影，几下子就把那些坐地上的小树人挑上天去，而后它们又重重地摔下来，发出几声沉闷的响动。
剩余的小树人立即噤若寒蝉，不敢宣泄。
而刚摔下来的小树人吃痛直接大声哭闹起来，竟比之前埋怨的声音更大了。
高大树人眉头皱得更深了，手中棍子接连砸下。
“啊！”
老树人听见了几声凄厉的呐喊。
它看着那些小树人硬生生地被高大树人打得关上了嘴，最终只剩下沉闷的忍痛声。
远处的的高大树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些趴在地上的小树人纷纷艰难地爬了起来，继续着高大树人之前讲解的术法。
老树人一直在湖边站着，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不知道是不忍继续看下去还是看厌，老树人将视线转到身前的湖上。
这片灵气湖已经不复之前的浓郁了。
以往哪怕它还未衍化灵身的时候，它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浓郁灵力。
它时常贪婪地吸食着这它以为是天赐的馈赠，幻想着美好的未来。
但它现在哪怕站在湖边，只要迈出一步就能走进湖中，它也难以感受到像往常那般浓郁的灵气。
它觉得很可惜，可是它却不觉得后悔。
因为它在这几天学到了一个来自世俗的道理。
天上不会掉馅饼。
老树人看着高大树人带领的那个队列中的一个小树人，小树人笨拙地一次次尝试着施法，却每次都差一点点就能成功，它总是懊恼不已。
但就是这一个普通的小树人，却将两名白山仙师带了进来。
改变了它们一族的未来。
老树人这几天静下心来感受才发现，自己所处的这座山头的生机已经很微弱了，哪怕在它的身上有着一大片灵气湖。
老树人知道，若是放任这座山头继续散发灵气下去，那这座山头就会在它还未衍化灵身之前，灰飞烟灭，回归于真正的自然。
到时候哪怕它积累灵气再快，也无济于事了。
所以老树人真的很庆幸，庆幸于它能在这个世界走一遭。
但它又不满足只在这个世界走一遭。
衍化灵身的它，觉得每一天都比只是树的时候每日吸收灵气时快乐。
它能真切地感受这个世界上的每一样事物，触摸每一寸土地，亲吻每一份空气。
以一个高阶生命的身份。
只是当它不自觉以高阶生命自居的时候，它总会想到许多高阶生命所想所思的事情。
比如，传承。
每当它看见那些小树人，看见每一棵树，甚至看见那片灵气湖的时候；它都能想到，它并不是一个毫无社会关系的生命。
它有着许许多多的牵绊，这些牵绊，都有可能因它的一个举动，一个念头，而后不复存在。
它只用了两天游历周边的世俗，却用了五天坐在灵气湖边静静思考。
这五天它并没有完全消化两天的所见所闻，但至少能让它做出了一个决定。
就是又用了五天的时间，将那高大树人的灵身衍化出来，带领与培养小树人们。
这是它千挑万选之后才选出来的，有能力带领这批特殊的树人走向更好的未来的领头人。
至于为什么不是老树人自身带领着树人一族呢？
这个问题老树人在开始的五天中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它想清楚了老者想让它想清楚的。
它还有着更重要的事情，是那个改变它们树人一族的命运的老者早早就留下来给它的事情。
从衍化灵身开始，老树人就有了很多个选择。
而它如今选择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最正确，但确确实实是最像人的一个选择。
老树人转了一圈，像是想要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记在脑中。
它轻声说了一句话，而后拔地而起。
“我来过，我走了。”
